13

尽管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剧院中的现实主义手法感到失望,但是在 1910

年 3 月 3 日,首次演出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喜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里,他对剧中克鲁季茨基老将军一角却仍是现实主义的刻画,达到了他在舞台上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他还是以向生活学习的方法来接近角色,而且造型也是取之于生活。但是,正由于每一个角色对他来说都不是自然而然达到的,所以在最初,奥斯特罗夫斯基的这个顽固人物显得有点可笑。直到后来,莫斯科艺术剧院在彼得堡的演出季中,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才达到将自己与克鲁季茨基的完全融合,并且立即获得了轰动性的成功。

彼得堡一位著名戏剧评论家写道: “每一个人都应当去看看我们的伟大演员扮演的这个角色。我之所以称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为一位伟大的演员,不是因为他卓越地描绘了克鲁季茨基十分完美的形象(这角色本身就是值得注意的技艺),而是因为他的克鲁季茨基,不仅是一个有鲜明个性的人物,同时又是一个有普遍性的典型人物。这种表演不但优美,而且是一种只有伟大演员才具有的创造性的表演。”

的确,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奥斯特罗夫斯基笔下的人物体现得如此完美,甚至连他熟悉的朋友在后台见到他时,都被一种舞台的幻觉迷惑了。

一天晚上,在演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时,女戏剧评论家古列维奇① 看见他在舞台的侧幕旁等待出场。他给女评论家留下的印象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当他伸出手来要同她握手时,她吃惊地不由自主把手缩了回去。她完全不认识他了。他像一个地地道道的旧时代的遗民,这类人物在大街上还偶尔能够碰到:老得驼了背,一脸连腮胡子,两只呆痴的圆眼睛,呼哧呼哧的粗喘气声,还有一双没生气的手⋯⋯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到女评论家那副惊愕的模样,便笑了起来。然而, 连他的笑声也不同了。

“非常抱歉”,古列维奇用半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我真没想到遇见您,将军,我不知道对您说什么好⋯⋯”

“扮演一个愚蠢的老人是多么讨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回答道,接着

① 古列维奇(1861—1940)苏联作家、戏剧家、评论家。她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关于“体系”的著作的完成有很多帮助。

又笑了起来。

然而古列维奇的幻觉还没有一下子清醒。 “是的,是的,”她急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您是康斯坦丁·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不过我感觉不出是您了⋯⋯”

她怀着惊恐不安的心情,轻轻握了一下这位“将军”的没有生气的老手就匆匆走开了。

在彼得堡的演出季以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带着妻子儿女,一同到高加索去度一年一度的休假。他在那里继续研究“体系”的工作。

7 月 底 , 他 给 苏 列 尔 的 信 中 写 道 : “现在是我丰收的季节。两个月来,我在脑子里做出各式各样的设想,

提出形形色色的问题。这些思想和疑问,在整个夏天里折磨着我,使我终日不得安宁。它们逐渐趋于成熟,如今第一批绿芽终于破土而出了。我几乎没有时间写下我隐隐约约体会到的东西,也没来得及写下在我脑子里萌生,但还需要一个比较确切的定义的东西。如果我现在不及时把它们写下来的话, 那么明年我又得全部重新开始。因为一切都还是模糊的,我怕自己很快就会忘记⋯⋯此外,若是我不在高加索写的话,今年我就没有时间来写我脑子里已经成熟的那一切。”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确信他的“体系”所缺少的就是一种理论。根据这种理论,他能用自己在舞台上细心核验过的那些方法,贯彻到实践中去。

他已经发现了“体系”的大部分“元素”,而且已经为这些元素设计出一系列的练习。他自己曾亲身在舞台上试验过,并且证明它们是完全可行的。

可是艺术剧院的演员们对他的发现所表示的态度,特别是他同克尼碧尔一起排演《村居一月》的经验,使他确信,他还必须找出使演员愿意把“体系”贯彻到实践中去的方法。因此,他现在从事于后来被他称做“内在生活的动力”的工作,也就是说,他在努力寻找使“体系”的“元素”动起来的原则。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认识到,必须首先找出鼓舞演员动起来的意志的程序,演员才会运用他的“体系”。而且当演员有了剧本的台词时,必须以文学讨论形式来寻求角色的各个“任务”和各个“单位”。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懂得怎样去鼓励演员生活于其角色的愿望,在《村居一月》的演出中,他已经表现了这一点。但是,怎样帮助演员体现角色,他却还不十分明确。不过他还是认为自己已经充分地探究了原因,而且接近于解决这个特殊困难的正确方法了。

在另一方面,导致演员和观众的融合,以及他们彼此间相互影响的程序, 对他来说像是完全清楚的。他寻求的惟一东西,就是在所有不同的过程中, 那种鼓舞起演员想象力的实际方法。在《村居一月》获得成功之后,他确信他的“体系”能教育每一个演员。

只有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经历了多年实际应用他的“体系”的经验以后, 他才认识到,“体系”并不具有那样的作用,每一个角色必须由每一个演员重新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