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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列尔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终生知己。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在从事一件崭新而巨大的冒险事业。他俩不仅在剧院里排演时天天见面,而且业余时间大多也是在一起度过的。
每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参加演出某一出戏时,苏列尔就到剧院坐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化妆室里,直到剧终,两人一块离开剧院。苏列尔常常陪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回家,有时就在他家里过夜。
两个朋友总是围绕着关于“体系”的问题,进行没完没了的讨论。
苏列尔非常易于激动,也易于发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这个弱点,而且很会对付他这种脾气。他们发生的第一次严重争吵,是在
《青鸟》的一次排演中。那天,苏列尔回家比平常早一些,神情显得很沮丧。“怎么回事?”他的妻子问他,“今天排演结束得这样早?”“不是。”苏列尔摇摇头。
“你病了吗?” “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列尔没有理会妻子,只是郁郁不安地躺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道:
“让他自己去导好了,随他爱怎么办就怎么样办吧。”但他的恼怒没有
① 《麦克白》剧中人物,被大将麦克白所杀。
② 《麦克白》剧中人物,与麦克白同为大将,被麦克白所杀,其鬼魂屡次出现在宴会大厅里。
持续多久,就有女仆进来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厨房里,问他是否可以进来。苏列尔一听就从沙发上跳起,忍不住哈哈大笑:
“为什么呆在厨房里呢?”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如此谦逊,使他感到意外。他连忙跑出去迎接朋友。“我的亲爱的苏列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诚恳地说,一面紧紧地握苏
列尔的手,“自然我不坚持⋯⋯”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这样对待他。像当年曾和梅耶荷德建立戏剧研究所一样,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再次同他的好助手苏列尔携手共创第一研究所,后来命名莫斯科艺术剧院第一研究所。研究所成员是青年演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即兴表演作为给研究所讲授课程的一种练习, 并将二者结合起来,由他授课,苏列尔指导学员作各种练习。
苏列尔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和心血都贡献给这个研究所了,在推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系”的工作中尽了最大的努力。
研究所中,一个很有天才的学员在排练时,受到挫折便垂头丧气。但只要鼓励他几句,他就会振作起精神来。后来,苏列尔干脆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很有才能。”只要那个学员一气馁,苏列尔便让人打出这个标语牌来⋯⋯
在第一研究所的四年时间里,由苏列尔领导成功地演出了狄更斯①的《炉边蟋蟀》和另一作家的《“希望号”的沉没》等剧。《炉边蟋蟀》是研究所的最高艺术成就。它之于研究所,正如《海鸥》之于莫斯科艺术剧院。
苏列尔早年过流浪生活时患上了慢性肾炎。在研究所里他忘我地工作, 过度的劳累勾起了宿疾,他竟一病不起了。
在卧病期间,苏列尔一心研究将狄更斯的另一部小说《钟声》搬上舞台。他天天捧着那本书,可是力不从心,终于有一天手拿不住书了,书掉了下来⋯⋯
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到这幅情景时,悲哀地感到,苏列尔与艺术的联系就这样地扯断了。
苏列尔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是他那双富于表情的眼睛仍然在说话。他面带微笑,温柔地望着病榻周围的朋友,聆听人们的话语,并用点头来表示赞许⋯⋯
“他爱所有的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心中这样想。
1916 年的严冬季节,苏列尔静静地死去,终年仅 44 岁。他的灵柩运到了研究所,在那里停放了两天,供学员们瞻仰和悼念。
苏列尔的死,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生活造成巨大的损失,这个损失永远无法弥补。
22 年以后,在他逝世前的几个月,苏列尔的妻子来看望他。他悲痛地对她说:
“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苏列尔。请相信我,这是真的。”
除了苏列尔,另外还有一个人的死,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心灵以重创, 那就是瓦赫坦戈夫。
瓦赫坦戈夫一直追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他的“体系”的热烈拥护者。瓦赫坦戈夫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学生。但他不拘囿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
① 狄更斯(1812—1870)英国著名作家。
“体系”,而是综合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耶荷德两人各自的长处,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他认为,无论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①,还是梅耶荷德的“表现派”②都是值得肯定的。而博采众长的瓦赫坦戈夫本人,则更令人刮目相看。然而令人惋惜的是,这颗戏剧艺术的新星,划过天空,便过早地殒落了。
瓦赫坦戈夫运用高尔基的即兴剧院的理想作试验,进行他最著名的导演工作——导演卡尔洛·戈齐③的神话喜剧《杜兰多公主》,在排演时,他对演员说:“你们要用真的眼泪来哭,但要以戏剧方式哭给观众看。”前者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论,而后者正是梅耶荷德的表现论。
《杜兰多公主》已彩排,而年富力强的导演却倒下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去看望病人之后,回来泣不成声地说:“我那最优秀的学生要死了!我那最有前途的学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