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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虽然只有四十岁,但过早花白的头发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些。他对莉琳娜开玩笑说:“现在演父亲比演情人更适合于我了。”

为了扮演莎士比亚的《裘力斯·凯撒》中的角色勃鲁托斯,他需要剃去他的胡子——该剧由丹钦柯导演,他必须听从导演的安排。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很不舍得剃掉自己的胡子。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 “我在下星期不得不把胡子剃掉。但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不敢剃它,因为它是属于你的。”

后来,他的化妆师保证给他做一个与他原来的胡子一模一样、随时能戴的假胡子,他才同意剃掉。

在《裘力斯·凯撒》的排演工作中,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非常努力,以致搞得疲惫不堪,还患了头疼病和失眠症。他给莉琳娜写信说:

“最近两夜我睡得很不好。昨天晚上,有一只小老鼠不让我睡觉。我连敲带喊,但是没有用,最后我只得学猫叫,并且像猫那样抓被单,老鼠立即安静下来,我也就入睡了。”

日俄战争爆发,莫斯科艺术剧院的一些演员,面临着被征去服兵役的危险⋯⋯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母亲患病,他陪伴母亲去法国治疗。

旅途中,他得知契诃夫在德国疗养地巴登威勒病逝的噩耗。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工作,开始时只不过是他在艺术文学协会工作的继续而已。只有在契诃夫的剧本中,他的导演方法才有所改观。由于契诃夫的剧本表面上看起来散漫、没有一定的形式,这使得他不能

再运用老一套的导演方法。这些剧,他越演便越深刻地体会它们的意义。他觉得契诃夫剧本的“妙处就在那难以捉摸的、深深隐藏的芬芳之中。要感觉到它,就必须使花蕾绽开,待花瓣舒展开来。但这应当自然而然地进行,不带任何的强制,否则便会糟踏娇嫩的花朵,使它枯萎。”

然而,如今契诃夫已经离开了人世,再也没有契诃夫的新剧作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觉得自己的工作,似乎也走到了绝路上。

他在给莉琳娜的信中写道:“我简直无法从我的头脑中把契诃夫抹掉。亲吻克尼碧尔,并告诉她,我在那种时刻却不得不到国外去,真是令人感到无限悲哀。现在,整个的未来在我的眼前是一片漆黑,这也许从来没有被人注意过,但契诃夫的威信确实是在很多方面保卫了我们的剧院。”“我经常被一个思想纠缠着——契诃夫,我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对他这样依恋,也未想到他的死会在我的生活中留下这么浓重的阴影。”

在给莉琳娜的另一封信里,他写道:“我不能忘记已故的契诃夫,我正在重读他的小说,使得我更加敬爱他和尊重他。我刚才听说果尔茨耶夫①已经组织了他的葬礼,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我们应该马上考虑由我们剧院出资给契诃夫建立一个纪念馆。”“一想到我们的剧院我就感到悲哀,它不会存在太长久了。虽然我不能设想,没有它,我的生活将怎样。”

几天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又给妻子写道:“我正在阅读契诃夫的作品, 回忆起他的许多往事,并开始撰写他的札记。我读到报上关于描写他的葬礼的文章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很担心克尼碧尔,特别听你说她面带病容。为她,也为我们剧院的未来,我有一种恐怖感,不敢期望她以后还能演戏,起码不能再演契诃夫的戏了。现在我深深体会到通常所说的‘祸不单行’这句话了。咱们的剧院同样也不得不将要度过一个困难时期。啊!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凄凉,特别是近几天来一直阴雨不断。现在我觉得留比莫夫卡是那么亲切,那里的人都是可爱的天使。”

然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莫斯科艺术剧院前途的悲观,并没有因而减弱他对戏剧事业的强烈追求。探索表演法则的时期才刚刚开始⋯⋯

他认识到自己过去在导演一个剧或表演一个角色时,所依赖的是侥幸。事实上,任何一种艺术,都要遵循一定的法则,而惟有舞台艺术在那时还似乎只靠“灵感”的垂青,而这“灵感”又是那样捉摸不定,正像他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了的。但是,舞台法则究竟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伟大的演员们都只知道忙于演自己的戏,从未想到过有确立一种法则的必要。

前人留下的那些片断的经验,对他内心所设想的工作帮助不大。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开始写札记,对自己的演员和导演工作进行无情的自我分析。

当他离开法国返回祖国的前夕,在写给莉琳娜的短信中,他对妻子提议在留比莫夫卡建立一座契诃夫纪念碑的意见,十分赞同。

从国外回来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同家人在克里米亚住了一段时间。 10 月中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母亲病逝,这对他又是一个巨大的精神

打击。可是在举行葬礼的那天,剧院正排演契诃夫的《伊凡诺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扮演夏别斯基伯爵。出于高度的工作责任感,他忍住悲痛,按时

① 《俄罗斯思想》杂志编辑。

参加排演。这件事使剧院的同事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