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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 年夏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高加索度假期间患了伤寒,缠绵病床

好几个月。艺术剧院的演出计划也因他的患病而打乱了。

在病中,他收到正在意大利卡普利岛休养的高尔基写来的一封信,信上写道:

“我想看到你,你这个大叛徒。我想同你聊聊,我要告诉你一些意见—

—给你燃烧的心再添加一些燃料。”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因病没能回信,他让苏列尔转告高尔基: “莫斯科艺术剧院没有什么可赖以生活的,它之所以能保持现在的高度

水平,完全是人为的:只有当契诃夫和高尔基为它写剧本的时候,它才有了生命。”

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身体刚刚康复时,就接到了托尔斯泰逝世的噩耗。他的精神受到沉重的打击。他写信给丹钦柯说:

“我完全被托尔斯泰精神的美丽和庄严,以及他的逝世所压倒了。他逝世的情况是那样地特殊和富于象征性。除了伟大的托尔斯泰以外,我现在任何人也不愿想。他像一个帝王般地死去了。临死之前,他拒绝了一切庸俗的、不必要的、只会侮辱死亡的东西。和托尔斯泰生活在同一时代,这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现在我们失去了他,继续生存在这世界上,又是多么可怕!几乎像一个人失去了良心和理想那样的可怕!”

在给苏列尔的信中,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又写道: “托尔斯泰不仅以他的伟大感动了我,而且他生命的尾声也给人以一种

美学上的最大愉悦。所有这一切是如此地优美,以至使我感到没有他而生存在世界上是可怕的。”最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承认他对人死后生命仍然存在的信仰,“刚生过重病的人,不禁觉得,同他一起到那个另外的世界并不感到那样可怕了(我肯定另外一个世界是存在的,只是不知在哪里)。”

疾病使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变得很衰弱。

转年,他去意大利疗养,见到了高尔基。高尔基给他心灵添加的“燃料”, 是建议创办一个即兴演出的剧院,演员们应对自己角色的创造有充分的自由。他认为剧本就是这样产生的。

高尔基的意见启发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充实了“体系”中各个元素的练习。

夏天,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家人在法国布列塔尼半岛度假。

当时他在钻研印度的瑜伽的抽象沉思和精神集中,这提供给他的“体系” 最重要的一个元素——包括大大小小的当众孤独的“圈”。演员应当进入到这些圈里,以便使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而不是在观众身上。

在布列塔尼半岛,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遇到也正在这里休假的一位老朋友

——戏剧评论家埃夫罗斯,以及他的妻子斯米尔诺娃。斯米尔诺娃是小剧院的著名演员。

和这对夫妇相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感到真是天赐良机。他滔滔不绝地同埃夫罗斯探讨起他的“体系”,有时会激动得口吃起来。

而斯米尔诺娃呢,当时正在酝酿创作小剧院冬天即将演出的麦克白夫人这一角色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斯米尔诺娃的创作也颇感兴趣。

有一天,他们在圣·米奇尔山上的圆柱大厦——岩石岛高山顶上的一个中世纪碉堡里,排演起来。

① 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麦克白》中的女主角。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斯米尔诺娃说:

“记住这一切,呼吸一下这种空气!麦克白夫人就是在这儿走下那围着柱子的螺旋楼梯的。她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着的蜡烛。当她走下楼梯的时候, 她时而隐没在柱子后面,时而又在楼梯转弯处出现。闪烁的烛光照在她死一般苍白的脸上,并且在柱子上投射一片圆光。这幅景象对你的角色该有多大的启示啊!”

在城堡外的一个阶梯上,他又叫斯米尔诺娃停下来: “我站在下面等你。你一边下楼梯,一边读着刚刚收到的麦克白叙述看

见女巫的信。现在就开始吧!你的台词记得吗?如果在这儿你还不能得到创作这一角色的灵感,那么你还能在哪儿得到呢?”

多少年以后,斯米尔诺娃回忆道: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点燃起了我的想象,我开始了在中世纪城堡中的夫

人的那种生活。我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就同麦克白夫人一样,在走过过道时,已被她的野心所吞没。我就是在邓肯皇帝①被杀的城堡中,而且是在班柯②的鬼魂出现的武士大厅里,当时麦克白正在举行宴会。从那一天起,我就对麦克白夫人这一角色着了迷。而使我进入角色的正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感谢他,这个角色对我不再感觉困难了。当我在揣摩角色时,感到一种创作的愉快。而且在继伟大的叶尔莫洛娃之后来演这个角色,我也不觉得胆怯了。”当回到大陆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对斯米尔诺娃来说,就像是一个魔术

师。他能够随意把人变回到任何一个年代里,并使人在那个年代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