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与真假千古名画

1745年夏,清代诗人沈德潜在呈给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的诗古文稿中,提到了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当年冬天,一幅与《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真假难辨的画卷就被征入宫。

乾隆皇帝见到后爱不释手,把它珍藏在身边,不时取出来欣赏,并且在6米长卷的留白处经常赋诗题词,加盖玉玺,但这卷画,就是被后世所称的《富春山居图·子明卷》。

在这幅画卷上,有署名为黄公望于1338年所题的跋文:

子明隐君将归钱塘,需画山居景,图此赠别。大痴道人公望,至元戊寅秋。”

关于《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真伪的争论,这段题款一直是焦点。在这幅画卷上,乾隆皇帝曾两次讲到了子明其人。第一次是在1746年春,他题了段跋文,大致意思是说:

都说《富春山居图》是黄公望的生平杰作,此卷哪个在先,哪个在后?董其昌说这幅画按照董源、巨然的画路,画得天真烂漫,极其精妙。当也应该是黄公望最得意的画作了。

《清河书画舫》说大痴作画的格调有两个,一种作浅绛色;一种作水墨画,笔意尤其简远。今观这幅画,长几乎有3丈,包孕了山川之胜,发抒襟怀之奇,在水墨画法中尤出一格。落款说是为子明隐君作,但是子明是谁?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还需要再考证才是。

这段题跋的最后一句,表达出此时的乾隆还不知道子明是谁?认为这个问题需要考证。另一段画卷上的跋文是乾隆皇帝在1746年小寒时写道:

《元史》不载子明其人,惟明金赍《画史会要》云:任仁发,字子明,松江人,官至都水庸田副史。计其时代,与公望相同,且善书画,气类孚合,殆即其人耶!顾仁发官水监而图云隠君,或在其未仕前,抑或宦成归隠,均未可知。至松人而曰将归钱唐,或亦犹公望虞山人而小隠富春也。

丙寅(乾隆十一年)小寒重华宫,御识乾隆皇帝写这段题款时,《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已经被他鉴定为黄公望的真迹了。他在画卷上题款评价说:“此卷写山居风景,岩壑平远旷若千里”,“今观是幅长几三丈,包孕山川之胜,发抒襟抱之奇,在水墨法中尤出一格。”、“画家贵正不贵奇,大痴此卷三昧知。

天地造物匪物造,元气裹合神淋漓。”,“是年冬,偶得黄子久《山居图》,笔墨苍古,系真迹”、“爱其谿壑天成,动我吟兴,”和“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丙寅长至月鉴定,无上神品。”

另外,乾隆皇帝还题跋说道:“六度南巡,所历江山风物气象万千。时展此卷印证,无不契合,自非造化为师者焉能若此?”、“山庄朝霭夕岚,以此图证之,益信神妙。”

可见,乾隆皇帝对《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的评价之高。与此同时,乾隆皇帝在画卷上钤有“内府珍藏”、“乾隆宸翰”和“乾隆封外题签”等印。

乾隆皇帝搜罗天下珍品,平生看过无数艺术瑰宝。但自他得了《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后,竟然如痴如醉地在画卷上前前后后共题款有50多处,可见《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对乾隆皇帝的极大吸引力。因此,乾隆皇帝确信《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为黄公望真迹无疑。

1746年冬,家道中落的安岐将《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等旧藏求售于清代大学士、清宗室傅恒,由傅恒介绍以2000金的高价卖给了清廷内府。从此,《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就一直留在了朝廷内府。

乾隆皇帝得到《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后,“剪烛粗观,则居然黄子久《富春山居图》也,五跋与德潜文吻合,偶忆董跋,与予旧题所谓山居图者同,则命内侍出旧图视之,果同。次日命梁诗正等辨其真伪,乃咸以旧为真,新为伪”。

进而说“德潜、高士奇、王鸿绪辈之侈赏鉴之精,贾直之重,以为豪举者,均误也。富春山居,本属一图,向之题山居者,遗富春两字,故里真而人疑其非真耳。”

《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和《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画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真假难分。但在《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被收入清宫以前,乾隆皇帝一直认为《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为元代大画家黄公望的真迹,并且将其录入了清代著名的书画专著《石渠宝籍》中。

而《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则被乾隆皇帝鉴定为了下真迹一等。他在《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中题款评价说:

因以两卷并观,始悟旧藏即《富春山居》真迹,其题签偶遗‘富春’两字,向之疑为两图者,实误甚矣,鉴别之难也。至董跋,两卷一字不易,而此卷笔力苶弱,其为赝鼎无疑。惟画格秀润可喜,亦如双钩下真迹一等,不妨并存,因并所售,以二千金留之,俟续入《石渠宝笈》。

由于乾隆皇帝后来得到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与沈德潜所记载的《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的跋文不同,所以他认为两幅画中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为赝品无疑。

据说乾隆皇帝令沈德潜在《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题跋时,还特地询问沈德潜所见过的《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和《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相比哪个好?

沈德潜同时见过这两幅画,也明知《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为黄公望的真迹,但因奉乾隆皇帝旨意要在伪本《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也加以题识,有些他勉为其难,于是他措辞十分圆滑巧妙地在《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画上题写了跋文:

“奉敕题黄公望山居图,敬和御制元韵:画师如将将兵兼正奇,大痴《富春山居》之图世所知。兰亭右军神到候,生气坌涌何淋漓。此卷兴会不相亚,笔所欲赴神先之。岗连岭复势合沓,偶然忽断便有云相随。想其解衣磅礴处,着墨飞动奕奕轩须眉。”

“上追右丞《雪江》幅,同音笙磬夫何疑?圣人得此屡评品,探抉亭毒穷端倪。江山万里入毫楮,大造在手非关思。敕命小臣题纸尾,迫窘诘屈安能为。昔年曾跋《富春》卷,今阅此本俯仰兴赍咨。天章在上敬赓和,秋蛇春蚓敢望峋嵝山尖碑。臣沈德潜。“

在梁诗正、沈德潜等大臣的附和下,乾隆皇帝在认定《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是赝品后,将其以“下真迹一等”编入了清代著名的书画专著《石渠宝笈》中,但乾隆皇帝不屑于在该画上写字,所以他命大臣梁诗正把他的意见写在了这幅画卷上,一共用了20行的楷书。“臣梁师正奉敕敬书”,说的就是这件事。

在当时,一般人都认为梁诗正正是非常好的鉴藏家,他的眼光极好,他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张画不是真画,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极有权威的帝王乾隆皇帝,“君无戏言”,因此他不敢讲。

如果讲了真话,乾隆皇帝前面50多次在画上的题跋诗赋就成戏言了,讲了真话的大臣就很有可能获罪,所以就没有人敢讲真话了。但后来,《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经专家多方考证确定为赝品,而《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才是黄公望的真迹。

据说,《富春山居图·子明卷》是明代末期的一位文人临摹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笔法尚佳,但稍嫌光嫩平实,款书用尖硬笔,笔法丑劣,完全不像黄氏其他真迹。后人为牟利,将原作者题款去掉,伪造了黄公望题款,并且还伪造了邹之麟等人的题跋,这一切都把乾隆皇帝蒙骗了。

而其漏洞并不难发现,如元代书画上作者题款都是在绘画内容之后,而该卷却将作者题款放在了画面上方的空白处,这明显不符合元代书画的特点。

后来,《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和《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均被运至台北,收藏于后来的台北故宫博物院。至于小段的《富春山居图·剩山图》,据说在1862年至1908年间为一陈氏所收藏,但之后,此图的收藏则一直跟吴氏有关,最终吴氏后人将此画半卖半送地给了浙江博物馆,成为了该馆的“镇馆之宝”。

[旁注]

巨然 五代南宋时期画家。擅长画山水,师法董源,专画江南山水。以长披麻皴画山石,笔墨秀润,为董源画风之嫡传,并称“董巨”,对元明清时期以及近代的山水画发展有极大影响。有《万壑松风图》、《秋山问道图》、《山居图》等传世。

《石渠宝笈》清代乾隆、嘉庆年间宫廷编纂的大型著录文献,初编成书于1745年,共编44卷。所著录作品汇集了清代皇室收藏最鼎盛时期的所有作品,编撰人员均为当时的书画大家或权威书画研究专家。

梁诗正(1697年~1763年),清代大臣。1730年探花,官至东阁大学士。书法初学柳公权,继参赵孟頫、文徵明,晚年师颜真卿、李邕。著有《矢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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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画中兰亭”的元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历经分割,前段《剩山图》与后段《无用师卷》在台北迎来了“合璧”。《剩山图》和《无用师卷》均是各自独立画轴,其中《剩山图》在明代曾经进行过重新装裱,边缘火烧痕迹被剪裁掉了,所以略窄。

《无用师卷》的画作部分则已经被题跋、著录等后世添加包围在卷轴中部。因此在同一个展柜中展出时,如果细看可以发现两幅作品的色泽等方面会有差别。6个曾经被火烧伤的痕迹,成为两件画作的“亲缘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