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名作险遭焚画殉葬
在明代万历年间,吴达可将《富春山居图》传给了他的儿子吴正志。拿画到后,吴正志就在画上6张纸的骑缝处都盖上了自己的收藏印“吴正志”和“吴之矩”。当时,吴正志有个最小的儿子吴洪裕,酷爱收藏到了不愿做官的地步。
吴之矩临死前,便将《富春山居图》传给了他。自从得到《富春山居图》,吴洪裕就一直处于如痴如醉的状态。饮茶带着它,吃饭带着它,睡觉也带着它,恨不得将它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吴洪裕实在太喜爱《富春山居图》了,怎么办呢?于是他花巨资为《富春山居图》造了一个楼,唤作“云起楼”。楼中藏图的那间屋子就叫“富春轩”,而且特意临水而建以防火灾。
自那以后,吴洪裕将名书、名画、名玉、名铜等,都弄到“富春轩”来陪供《富春山居图》,“富春轩”成了吴洪裕的天堂。从此,吴洪裕将《富春山居图》和《智永法千字文真迹》视为他平生最珍爱的两件书画。
相传,吴洪裕有个朋友是明代万历年间著名的画家,名叫邹之麟,他曾在吴家见到那幅画卷,非常喜欢,并在吴洪裕家中对着《富春山居图》原图临摹了一幅,其形神更能接近原作,十分宝贵,该摹本后来流传到了海外。
临摹之余,邹之麟在《富春山居图》原作上题写了跋文:
余生平喜画,师子久。每对知者论子久画,画中之右军也,圣矣;至若富春山图,笔端变化鼓舞,又右军之兰亭也,圣而神矣。海内赏鉴家,愿望一见不可得。余辱问卿知,凡再三见,窃幸之矣。问卿何缘,乃与之周旋数十载,置之枕藉,以卧以起;陈之座右,以食以饮。倦为之爽,闷为之欢,醉为之醒。
家有云起楼,山有秋水庵,夫以据一邑之胜矣。溪山之外,别具溪山,图画之中,更添图画。且也名花绕屋,名酒盈樽,名书、名画、名玉、名铜环而拱一富春图。尝闻天上有富贵神仙,岂胜是耶?又闻子久当年,元是仙人,故遗此迹与问卿游戏耶?国变时,问卿一无所问,独徒跣而携此卷,嗟乎。此不第情好寄之,直性命徇之矣。
彼五岳有真形图,而富春亦有之,可异也;当年此图画与僧无用追随,问卿护持此卷者,亦是一僧,可异也;庚寅画画,题画人来又适庚寅,可异也。虽然,余欲加一转焉。绘画,小道耳,巧取豪夺,何必早记,载之记中也。东坡不云乎:“冰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问卿目空一世,胸绝纤尘,乃时移事迁,感慨系之,岂爱根犹未割耶?庞居士不云乎:“但愿空诸所有,不欲实诸所无。”嗟乎!余言亦太饶舌矣!
野老邹之麟识跋文的意思是说:
我平生喜爱绘画,以黄子久为师。常对有见识的人议论黄子久的画,我认为是他绘画界的王羲之,可称为圣者了;至于这《富春山居图》,笔端变化,如随鼓而舞般富于韵律,又相当于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可称为圣品、神品了。海内的赏鉴家,希望远远看一眼而不能够。我辱没吴问卿以我为友,总共见过这幅画卷两三次,我私底下就觉得很幸运了。
吴问卿究竟有怎样的缘分,竟然与这幅画相处了数十年,把它放在枕边,就着它躺下、起身;把它放在座位的右边,就着它吃喝。疲倦因它而变得舒爽,苦闷因它而变得欢乐,酒醉因它而清醒。问卿家里有云起楼,他家乡的山上有秋水庵,凭此,他已经占据了整个宜兴城的美景了。
在溪山之外,另外还有溪山;在图画之中,又增添图画。而且呢,名花环绕屋舍,名酒斟满酒樽,名书、名画、名玉、名铜环绕着拱卫一幅《富春山居图》。曾听说天上有富贵神仙,但富贵神仙怎么能超得过这个人呢?又听说黄子久当年原本是仙人,也许是故意留下这一仙迹来跟问卿交游戏耍吧?明朝灭亡时,问卿对什么都不过问,只是赤着脚抱着这幅画卷。
哎,这不仅仅是喜好的感情寄托在上面,简直是愿意为它牺牲生命。那五岳有五岳真形图,而富春也有真形图,这让人觉得神奇;当年这幅图画与出家人无用师相伴相随,替吴问卿保护这幅画卷的人,也是一个僧人,这让人觉得神奇;庚寅年画画,题画人到来又刚好是庚寅年,这也让人觉得神奇。虽然这样,我还是想在画上增加一转语。
绘画,只是小道罢了,巧取豪夺的事,何必早早写下题记,何必在题记中记录呢。苏东坡不是说吗:“冰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吴问卿已看空了世间一切,断绝了丝丝尘念,只是因为时移事迁,引发内心感慨而已,难道是爱的俗根还未割断吗?庞居士不是说吗:“但愿空诸所有,不欲实诸所无。”哎,我的话已经太饶舌了!
在清代顺治年间,吴洪裕为逃避战乱,只得放弃了他的天堂,而加入逃命的人群。相传他惊慌失措逃离的那一刻,对家中许多珍宝不闻不问,唯独随身带了《富春山居图》和《智永法师千字文真迹》两幅图跑到了山里面去躲藏,他还颇有感慨地说“这就跟生命一样!”但在当时,吴洪裕并未因此而丧命。
1650年,卧病在床的吴洪裕到了弥留之际,但他仍然念念不忘他珍爱的名画,尤其《富春山居图》。因为吴洪裕好友邹之麟曾将此图比作“画中兰亭”。
而唐太宗李世民就曾在临死前将《兰亭序》带入陵寝陪葬,所以他经过千思万虑,出于迷信和效仿唐太宗的心理,作出了一个令家人惊讶不已的决定,要大家当着他的面,“火殉”《智永法千字文真迹》和《富春山居图》这两件心爱的书画,以表示其将永远随他在一起。
据记载,吴洪裕“先一日焚《智永法千字文真迹》,自己亲视其焚尽。翌日即焚《富春山居图》,当祭酒以付火,到得火盛,洪裕便还卧内。”
这幅在吴府里已经传承了3代人、被吴家老少视为传家宝的《富春山居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入火中,火苗一闪,画被点燃了,吴洪裕当时也气若游丝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富春山居图》开始焚化的危急时刻,吴洪裕的侄子吴静庵不忍心这幅稀世珍宝就这样化为乌有,他从人群里猛地窜了出去,用偷梁换柱的办法,迅即往火中投入了另外一幅画,而同时抓住火中的画用力一甩,愣是把《富春山居图》从火中抢了出来。
画虽然被救下来了,然而由于火势太猛,经吴静庵抢救出来的画卷,已断裂去前面5尺许。中间烧出数个连珠洞,并断成一大一小两段。
其中,被烧毁的5尺,画的是城楼隐约,平沙无垠,为富春江口出钱塘的景色;5尺之后,才是峰峦云树,坡石起伏,清代著名画家恽寿平称它“凡数十峰,一峰一状,数十树,一树一态,雄秀苍茫,变化极矣”!从那以后,《富春山居图》被焚留下的两段画卷开始分别流传。
1652年,吴家子弟吴寄谷得到后,他将《富春山居图》烧焦的部分细心揭下,经重新接拼后,画卷居然正好画的是富春江起始的丘陵山峦之景,几乎看不出是经剪裁后拼接而成的,于是人们就把这幅纵0.318米,横0.514米的小段部分称作《富春山居图·剩山图》。
而幅纵0.33米,横6.369米的大段保留了原画主体部分的内容,他在装裱时为掩盖火烧痕迹,特意将原本位于画尾的董其昌题跋切割下来放在画首,这便是后来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
就在当年,大段的《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为江苏丹阳画家张伯骏家所得,1656年时又转到江苏泰兴季寓庸家,钤有“扬州季因是收藏印”等印章多枚。小段的《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浙江徽州著名的古董商人吴其贞手中。
1669年,本卷图画又被清初大收藏家王廷宾重金购得,辑入《三朝宝绘册》,此后辗转于各藏家之手,长期湮没无闻。
1690年,《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被清代著名画家兼鉴赏家高士奇以六百金购得。其后,本卷又被清代书法家王鸿绪以原价买进。高士奇和王鸿绪收藏时,也都铃有收藏印。
1728年,王鸿绪病故,不久即家道中落,由家人拿出来到苏州售卖,为沈德潜所见,他在卷后写下了非常感慨的一段:“计詹事(高士奇)、司农(王鸿绪),品地声势,极一时之盛,今不过三四十年,如春花飘零,云烟解散,而山人笔墨,长留人世间,洵秾华难久,而淡寂者多味外味也。”
因索价高达千金,苏州无人买得起,王家的一位仆人不久就拿着这幅画转去扬州碰运气了。后来,《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被清代书画鉴藏家、天津盐商安岐收藏。
1735年,清代诗人沈德潜在京师重又见到《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时,该画已为安岐收藏。沈德潜还颇不以为然,觉得安氏不过“唯侈宝玩之多、贾值之重,以为豪举”,“此卷亦未为得所也”。
他的不屑或者也有点道理,因为这样珍贵的画卷,在安岐著的书画鉴赏考证专著《墨缘汇观》中仅列在附录中,而且卷中也没有他的印记。
[旁注]
邹之麟 明代画家。1606年在南京乡试第一,1610年进士,弘光时期官至都宪,博极群书,文辞歌诗追古作者。明末清初的政治人物、书法家、画家、散文家。邹之麟的书法主要学唐代的颜真卿,绘画学习元代黄公望的画法。
《智永书真草千字文》古代名帖之一,智永传世杰作。智永,南朝陈时期、隋代书法家。王羲之七世孙,出家为僧。擅长楷书、草书。其书法法度谨严,精熟过人,曾书《真草千字文》800本,至宋代已罕见。
安岐(1683年~?),清代书画鉴藏家。先世为盐商,家资巨富。自幼读书,喜爱法书名画。当时几位著名鉴藏家先期相继谢世,所藏精品,大多为安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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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师卷”名称缘由,是因为题跋说明画给“无用师”,无用师本姓郑,号无用,是一个道士,是黄公望师弟。1746年收藏家安仪周死后家道中落,“无用师卷”被变卖后被清宫收藏。
乾隆皇帝认定1745年收藏的《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为真,在“子明卷”画卷空白处题写评语55处并加盖玉玺,在他出巡时常比对真实风景与画中风景。
“无用师卷”由于不被视为真迹故没有他的题字,仅有“大臣梁诗正奉敕敬书乾隆御识”文字,因此黄公望在画中的留白空间得以保留。“剩山图”有1669年王廷宾的题跋,说明1650年吴洪裕火烧“富春山居图”的故事。20世纪初期曾流落民间,后来被上海吴湖帆收藏,并用篆字提了“山川浑厚草木华滋”。之前韩葑题“富春一角”,意指现存者只是残留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