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心中的理想几度奔波

公元前497年,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这本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孔子却不得不离开生他养他的父母之邦,为了保持自己清高的人格,也为了寻求新的从政机会,孔子开始了为期14年周游列国的生涯。

周游之前的形势是,齐景公君臣在夹谷会盟的时候看到了孔子的谋略和外交才干,深感孔子在鲁国做高官对齐国不利。犁弥向景公建议,先想办法阻挠孔子继续执政,这个办法如行不通,再采取送地的计策。

齐国挑选了80个妙龄美女,给她们制作了许多华贵飘逸的服装,并训练她们演练“康乐”舞。又挑选了膘肥体壮的120匹骏马,作为礼物,郑重其事地连同美女一起送到鲁国。为了怕人议论,“三桓”没有马上举行接收仪式,先将美女和骏马在鲁都城南的高门安顿下来。

季桓子为避人耳目,打扮成普通百姓,差不多天天跑到高门观赏齐国美女的表演。受命前来赠送美女和骏马的齐国使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季桓子说:“大夫觉得这些礼物如何?可以举行赠交仪式了吧?”季桓子连声称赞:“美极了!美极了!”接着压低声音诡秘地说:“等我将国君拉来观赏一番,再举行也不迟。”

第二天,季桓子入宫见鲁定公,请他出城在周围地区进行一年一度的例行视察。齐国送舞女骏马之事正传得满城风雨,鲁定公很想前去观赏一番,可又难以启齿。现在季桓子一请,鲁定公想何不借此机会去看看呢,就痛快地答应下来。

鲁定公与季桓子一起乘车直奔高门外。已经做好准备的齐国舞女在悦耳的音乐伴奏下正翩翩起舞,鲁定公目不转睛地看着,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时间的早晚,眼中只有舞女的倩影,耳中只听到美妙的旋律。

一连几天,鲁君都不事朝政,连一些必办的政务也一概推掉,只沉溺于观赏美女。此事引得朝野议论纷纷。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心急如焚。子路明白,孔子继续留在官位上实在是难以有所作为了。孔子尽管也知道事已不可为,但仍不愿意马上离开:鲁国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之邦,这里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刚刚开始的从政生涯也留下事业的辉煌,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应该继续努力去争取。然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孔子决定离开鲁国。

孔子和弟子们商量离开鲁国后的去处,子路建议到卫国去。孔子也认为卫国是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卫国与鲁国相邻,同为姬姓,算是兄弟之邦,平常两国的交往比较多,孔子的大名也早为卫国朝野所知晓。

孔子安排好家事,安顿好留下的弟子,便带领自愿随行的子路、子贡、颜回、冉求、宰予、高柴等学生走上了通向卫国国都帝丘,即现在河南濮阳南的大路。

这时,正值夏历二月,春风已使田野披上绿装。渡过濮水,进入卫国国都的郊区,只见农田整齐,庄稼茂密,村庄点缀其间。孔子不由赞叹道:“这里的人口真稠密呀!”驾车的冉求回过头来问道:“既然人口已经多了,还应该再做些什么事呢?”孔子说:“使人民富裕起来。”冉求又问:“富裕以后再做些什么事呢?”孔子说:“教育他们。”

到达卫国国都后,先住在子路妻兄颜仇由的家里。子路、颜仇由与卫灵公的宠臣弥子瑕取得联系,希望由他引见孔子拜会卫灵公。

几天后,卫灵公召见孔子,问他在鲁国做官时有多少俸禄,孔子说是六万斛。灵公十分痛快地说:“我也给你六万斛。”孔子在卫国安顿下来,但卫灵公没有给孔子具体职务,他除了教学活动就是会会朋友。

卫国已故大夫公叔文子是一个贤人,孔子来卫国前就知道他的大名。孔子这次来到卫国,对不少人常常谈起公叔文子,并有意识地寻访他的嘉言懿行。谁知孔子的这种言行触犯了卫国的大忌。公叔文子虽然以贤智闻名,但继承其大夫之位的儿子公叔戌却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物。他与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对立,密谋诛除南子党羽,事未发而被驱逐出国都。他逃到自己的采邑蒲,即现在河南长垣,准备发动叛乱。这事发生在孔子到卫国不久。

孔子到卫国后,因而住所被监视,使孔子难以忍受。公元前497年,孔子带着弟子们离开卫国。

这时,郑国的青年贵族公良孺拜孔子为师,带着五辆车与孔子一同离开卫都。他劝孔子到陈国去,孔子别无去处,便答应了。

一行出了卫国国都帝丘,向西南方向行进。走到匡邑,即现在河南长垣时,孔子的学生颜刻无意之中说了一句话,惹出一场事端。

匡邑原是卫国的领地,后被陈国占领。公元前504年,鲁、郑两国交战,阳货随定公率师进攻郑国,攻克了匡邑。当时颜刻是鲁军的一名士兵,亲自参加了攻克匡邑的战斗。这次颜刻随孔子出游,为孔子驾车。到匡邑时,他看到熟悉的城垣,想起当年的那场战斗,用马鞭指着一处城墙,大声对孔子及其他随行的弟子说:“我们当年进攻匡邑时,就是从这里打开缺口的!”

正巧,旁边的一个匡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仔细观看站在车上向匡邑张望的孔子,吃惊地误以为是当年率鲁军攻破匡邑的阳货,于是跑到匡邑宰匡简子那里报告。

匡简子听说仇人送上门来,立即带领兵士追捕。孔子一再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匡人虽然没有绝对把握认定孔子就是阳货,但坚决不肯放人,并且严密监视他们。

孔子及其弟子们在监禁中表现得十分坦然,特别是照常进行的教学活动,使匡人心中的疑团慢慢消除,再通过其它多种渠道进一步调查,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与阳货毫无关系,就把他们放了。

师徒决定到卫国边境休整一下再决定去向。谁知经过蒲邑时,又陷入另一场风波。原来这时被卫灵公驱逐到蒲邑的公叔戌发动了叛乱。

他为了壮大声势,派人拦截孔子一行,强迫他们参加叛乱队伍。孔子尽管对公叔戌的父亲十分尊重,但对公叔戌犯上作乱的行为却深恶痛绝,因而断然拒绝。公叔戌却继续纠缠。

跟随孔子的公良孺气愤不过,率领自己的五乘之众同蒲人开战,子路和其他弟子也上阵助战。由于公良孺和子路骁勇善战,其他人也合力拼杀,公叔戌一伙人知道孔子等难以制服,就要求谈判讲和,条件是只要孔子答应不回卫都帝丘,就放他们一行离开蒲地。孔子答应了。

此前在困于匡邑时,孔子的一个弟子通过卫大夫宁武子的疏通返回了卫国。弟子在卫国为孔子的返回进行了不少活动,消除了卫灵公及其夫人南子的怀疑,他们欢迎孔子一行重返卫国。特别是孔子师徒在蒲邑同公叔戌叛乱分子战斗的消息,进一步打消了卫灵公对孔子的疑忌。因此,当孔子一行回到帝丘的时候,卫灵公亲自到城外迎接。

公叔戌据蒲邑反叛之事一直使卫灵公君臣忧虑不安,由于孔子刚从蒲地回来,灵公自然想听听他的意见。他问孔子可否出兵讨伐叛乱?孔子立即给予肯定的回答。并告诉灵公,在蒲邑真正同国君作对的,只不过是公叔戌和他的几个亲信,其他人都是被胁迫的百姓,所以讨伐可以取得胜利。

卫灵公告诉孔子,他的多数臣子都不主张讨伐。因为蒲邑地处卫国西南边陲,是抵御晋、楚等国进犯的屏障。卫军前去讨伐,一场战斗必将使这座城堡遭到严重破坏,使国力消耗,徒然对他国有利。因此,尽管孔子的意见很有道理,卫灵公也一直没有派兵讨伐,只是将蒲邑监视起来,静观其变。

孔子回到卫国以后,住进卫国贤大夫遽伯玉家里,以便通过他进一步增加与卫灵公的接触,期望得到灵公的重用。又与卫灵公夫人南子的亲信弥子瑕建立了较密切的关系,希望通过他与南子见面。因为南子作为国君的夫人,对卫国的政治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但是,孔子希望在卫国出仕的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因为孔子的名气很大,并且在鲁国做过司寇和代理执政,让孔子在卫国做官,必须给他一个相当的职务,这在卫国的宗室大臣中恐怕难以通过。所以,卫灵公有时召见孔子,就一些问题向他请教,却始终没有给他具体职务。

孔子寂寞难耐,故意对别人说:“如果有人用我管理政事,一年就可以初见成效,三年便会有成就了。”这话传到卫灵公那里,但卫灵公仍然没有让他做官,孔子十分失望。

一天,卫灵公邀他出游。卫灵公与南子同乘一车,由宦官雍渠做驭手,让孔子乘坐第二辆马车。卫灵公与南子在车上肆意逗乐,故意招摇,使孔子很难为情。

归来后,孔子满脸不高兴,气愤地对弟子们说:“今天的事情使我明白,很少有人能像追求美色那样追求美德呀!”他决定离开卫国。

这一年的11月,晋国有权势的卿大夫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掌权的赵鞅率师进攻朝歌,即现在河南淇县,讨伐范氏和中行氏两家大夫。战争激烈进行中,范氏、中行氏一边却祸起萧墙,他们的中牟即今河南鹤壁西宰佛肸发动叛乱,归顺了卫国。佛肸很快向孔子发出了邀请,希望孔子到中牟协助他治理此地。打算立即应邀前往,但子路觉得不妥,劝孔子不要去。孔子终究没有到中牟。

现在,孔子到晋国去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晋国是举足轻重的中原大国,与齐桓公齐名的晋文公曾经创造过辉煌的霸业。孔子一直非常关心晋国的政局,眼看晋国国君大权旁落,韩、赵、魏、智伯、范氏、中行等六卿争斗不已,心中十分焦急。孔子希望到那里去,以自己的声望,特别是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名”理论,调和晋君和六卿的关系,缓和六卿之间的矛盾,使晋国重新恢复秩序与稳定。凭着晋国作为中原大国的地位,孔子也许可以大有作为。

终于,孔子带领子贡等人踏上了赴晋国的旅程。早晨从帝丘出发,不到一天就到达黄河东岸。当孔子登上黄河大堤,俯视自西南流向东北的黄河。他感慨万端地说:“啊!逝去的一切就像这浩浩荡荡的河水呀!不舍昼夜地一直流淌。”

从西岸渡过一船人,登岸时,人群中一片喧哗。孔子连忙上前打探消息,得知晋国执政赵鞅杀害了晋国两位德高望重的贤人呜犊和窦唯。孔子惊呆了,两行老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最后,孔子调转车头,沿来路返回。

由于孔子到晋国去的行动事先未征得卫灵公的同意,引起卫灵公的恼怒与不满,因为卫国已经参与了晋国六卿之间的斗争,而且支持的是范氏与中行氏,可孔子却倾向于他们的敌人赵氏。因此,孔子返回帝丘时,卫灵公不仅没有前去欢迎,而且故意向孔子请教战争问题,以暗示卫国即将与晋国兵戎相见。孔子对卫灵公的态度也很不满。

一天,卫灵公与孔子谈话时,突然见到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正自南向北飞行。灵公中断与孔子的谈话,只仰视着大雁,直到大雁消失在天际,仿佛孔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孔子看着老态龙钟的卫灵公,明白继续在卫国待下去实在没有必要了,就决心再次离开卫国。

公元前493年4月,灵公离开人世。他的孙子姬辄承袭了君位,他就是卫出公。此时,卫出公的父亲蒯聩在晋国的支持下,进入距帝丘仅20公里的戚邑,即现在河南濮阳北,扬言进入帝丘与儿子争夺君位。

孔子对这种违背礼制的举动深恶痛绝,为了不使自己卷入这场争斗,便带上弟子奔郑国而去。

孔子一行离开卫国,南行经过以现在山东定陶为中心的曹国,到达以现在河南商丘为中心的宋国。宋国是孔子祖先生活的地方,他青年时代曾到这里考察过殷礼,他夫人亓官氏的娘家也在这里,所以孔子对宋国有特殊的感情。

到宋国后,孔子希望受到热情地接待,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然而,当权的宋景公对孔子这位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名人却相当冷淡,连国君应有的礼贤下士的样子也没有装一装。孔子虽然不满意,但对于血亲的认同感还是使他主动前去拜见宋景公。

一见面,宋景公向孔子请教说:“我想使国家长久存在,我想得到众多都邑城镇,我想使百姓对我绝对信任,我想让士人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为我服务,我想让圣人自动上门报效,我还想使官府得到治理,官员们都清正廉洁,要想实现这些愿望,应该怎么办呢?”

尽管这些愿望都是围绕着国君这个中心,但因事关国家大政方针,孔子还是回答说:“邻国互相亲善,和睦相处,国家自然会长存不衰;国君施惠百姓,臣民忠于国君,就会多得都邑城镇;不滥杀无辜,不姑息罪人,秉公执法,百姓就会对国君绝对信任;礼贤敬士,俸禄优厚,士人都会竭忠尽力;尊敬上天,善事鬼神,就会季节适宜,风调雨顺;崇尚道德,讲求礼仪,圣人就会自动上门报效;任贤使能,罢黜庸劣,官府就会得到治理,官员就会清正廉洁。”

然而,宋景公说:“你说的真好啊!可是,我却做不到。”

孔子只有摇头叹息。他明白了:他的祖先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国家,已经丧失了复兴的希望。

在宋国,更令孔子气愤的是司马桓魋的劳民伤财之举。此人是倡导“弭兵”运动的名臣向戌之孙、宋桓公的后裔。他当上宋国司马以后,骄横凶残,奢侈享乐,不可一世。不顾宋国国小民贫的现实,征调大批工匠,开山凿石,为他制作巨型石椁。由于工程艰巨,三年还没有完成,但工匠们却大都累倒了。

有一天,孔子来到施工现场,气愤地说:“与其让这样的人生前死后奢侈,还不如叫他死后早早烂掉!”

这话传到桓魋耳中,他认为孔子多管闲事,对自己的声誉不利,决定将他们师徒赶出宋国。

孔子一行居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他的教学活动就在树下进行。桓魋为了赶走孔子,就派一帮人到这里捣乱。这天,正当孔子指导弟子在树下习礼时,桓魋指使的一伙人突然闯进院子,把孔子师徒赶到一边,然后把大树连根刨掉,并扬言要杀死孔子。

孔子与弟子们共同分析了形势,认为桓魋什么坏事都可能干得出来,为了安全,必须尽快离开。于是,师徒换上宋国百姓的服装,分成几个小组,秘密潜出宋国国都商丘。

经过数日跋涉,孔子到达新郑城郊。由于他们都是初次来到这里,不熟悉地理环境,事先又没有定下一个确切的会面地点,所以他们分散到达,各自围着城转,一面互相寻找,一面寻找孔子。终于在新郑东门外大家见面了。一行人又恢复了往日的乐观,他们从东门进入郑国国都。

郑国是春秋初期建立的诸侯国,在武公、庄公时期曾盛极一时,使中原的诸侯大国侧目而视。后来,国势逐渐衰落。由于处于四战之地,在五霸争雄的岁月里处境十分困难,只能在朝秦暮楚中艰难维持。

当时,郑国出了一个著名政治家子产,他的行政措施和个人品格一直受到孔子的赞扬。听到子产去世的消息,孔子曾难过地流下热泪。孔子对子产保护乡校的事迹大加赞赏。

乡校是国人聚会的场所,国人不时聚在那里议论朝政,对国君和执政的活动评头论足。这是国人从原始社会那里承袭下来的民主权利。子产上台执政后,没有毁掉乡校,而是虚心听取国人的议论,不断改进执政的工作。

经过一段时间,国人对子产的改革完全理解了,上下一片颂声。保存乡校,实际上是保留古老的民主议政形式。子产的高明、大度和作为执政者虚怀若谷的品格,使孔子由衷地敬佩和景仰。

孔子此次来到子产的国家,带着学生四处走访子产的遗迹。他在郑国停留的时间不太长,只是作为一般游历者,在郑国的土地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