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性格的地域特征

一般认为,中华民族的性格属于内向型:稳健、持重、忍耐、勤劳、安于现状,注重私德,不好运动。这是就整体而言的,只要与自由、奔放、热情、浪漫、好动的美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稍相比较,就显而易见。

形成中国人内向型性格的基本因素有三:自然环境,文化传统和经济形态。中国东临大海,西北横亘漫漫戈壁,西南耸立着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一面临海三面环山的内陆环境,形成一种天然的隔绝机制,与外部世界交往不多,而内部却有较大的回旋余地。中国的文化传统以儒学为正统,儒学在个人修养上,“主静”,“庄敬”,“慎独”,容易形成内省型人格;儒学维护宗法礼制,强调上下尊卑的伦理秩序,抑制个人自由。中国的传统经济形态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人们以家庭(家族)为单位,祖祖辈辈依附于或大或小的一块土地,靠辛勤劳动获取基本的生活资源,安土重迁,与外界联系很少。这样,由相对闭塞的自然环境、相对稳定的农耕经济和相当刻板的礼教观念及宗法制度的综合作用,就形成了内向型的民族性格。

然而,中国广土众民,秦汉以前诸侯并立,秦汉之后分郡、分州乃至分省而治,加之民族融合,人口迁徙,以及不同的地理、气候和生态环境等多种因素,形成中华民族内部各地风俗殊异,各地人具有明显的性格差异,尤其是南北差异。自古至今都有人对这些差异进行比较、总结。

早在子思所著的《中庸》里,就对民族性格的南北差异作了概括:“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广舆记》也比较了东南与西北人的个性气质:“西北之人直,其失也狠;东南之人诈,其失也易。故西北之政宜以严致平,东南之政宜以宽为治。”“西北之风浑,其失也悍;东南之俗偷,其得也和。故西北以强胜而多失之乱,东南以治隆而多失之弱。”“西北之兵劲,其失也肆;东南之兵嚣,其得也锐。故西北之兵便于持久,东南之兵利于速战。” 唐代李筌著《太白阴经》说:“秦人劲,晋人刚,蜀人懦,楚人轻,齐人多诈,越人浇薄(轻浮不厚道),海岱(东海与泰山之间)之人壮,崆峒(今甘肃东部一带)之人武,燕赵之人锐,凉陇(今甘肃西南一带)之人勇,韩魏(今河南一带)之人厚。”上述这些说法比较笼统,也不完全一致,但主要意思是明白的。大抵说来,北人胸襟开阔,真率而自信,坚强、刚毅、粗犷、豪爽,勇敢剽悍;南人心地宛曲,柔弱而多智善断,怯懦而轻狂乏信, 虽有锐气,但缺韧性。

综合自汉以来一些重要史书、典籍(如《史记》、《汉书》、《隋书》、

《通典》、《太平环宇记》、《舆地胜记》、《舆地广记》等)以及一些方志中有关各地风情民俗的记载,我们可以对中华民族性格的地域性差异有更具体的印象。

归纳起来如下: 北方——

河北(古代冀州、幽州、中山、镇州、沧州等地):土地贫瘠,其人俭啬。重农桑,性朴直少诈。尚武任侠使气,悲歌慷慨,愚悍少虑。

山西(古并州、蒲州、云中、辽州、雍州、河东等地):土地贫瘠,其

人勤俭。汉胡杂处,多争斗,好骑射,性刚强,少礼文。

陕西(古关中、关西、同州、豳州等地):中华民族发祥地,其人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汉胡杂居,其俗尚勇力,习战备,性刚而好胜。山东(古鲁地,青州、兖州等地):有周孔遗风,其人多好儒学,尚礼

义,重廉耻,性朴厚,崇俭约。

河南(古豫州、陈州、滑州、郑州、开封等地):重儒学,尚质直,贱商贾,务农桑。

南方——

江浙(古吴越之地,楚州、泰州、扬州、常州等地):民俗轻浮,少信行,尚学好文,其人工于算计,善机变。

两湖(古楚地,荆州、全州、房州等地):楚人好辞,巧说少信,信巫鬼,重淫把,性多劲悍决烈。

江西(古豫章等地):土地肥沃,家给人足,水陆四通,山川秀丽。其俗多尚黄老佛清净之教,重于隐遁。亦多商人。

安徽(古宣州、寿州等地):土沃水丰,人多躁急,剽悍勇敢,巧而少信。

四川(古巴蜀一带):土地肥美,天府教育之国。其俗轻靡淫佚,柔弱好女。

两广(古岭南地区):地偏人杂,不知教义,豪强凌弱,性并轻悍,易兴逆节。

今人对南北方及各地人的性格特点也发表了许多见解。鲁迅认为,“北人的优点是厚重,南人的优点是机灵。但厚重之弊也愚,机灵之弊也狡”(《北人与南人》)。林语堂认为:北方人“习惯于简单质朴的思维和艰苦的生活, 身材高大健壮,性格热情幽默,吃大葱,爱开玩笑”,但比较保守;江浙人“习惯于安逸,勤于修养,老于世故,头脑发达,身体退化,喜爱诗歌,喜欢舒适⋯⋯他们是精明的商人,出色的文学家,战场上的胆小鬼”;而最南端的广东人“有事业心,无忧无虑,挥霍浪费,好斗,好冒险,图进取,脾气急躁”;湖北人“信誓旦旦而又喜欢搞点阴谋”,真所谓“天上九头鸟, 地下湖北佬”;湖南人“以勇武和坚韧闻名,是古代楚国武士后裔中较为使人喜欢的一些人”《北方与南方》)。

从赵国《北京:城与人》中,我们对北京人的印象是:多礼,要面子, 自尊,等级意识强,注重人际关系,讲求实际,顺时应世,四平八稳,达观, 冷静,知足,“戒奢、戒贪,守分安贫;戒骄、戒谄,自尊自爱;无余财无长物,淡泊自甘,不但是自足生态,而且有自足心境”。显然,赵园笔下的北京人是“老北京人”,他们的性格是传统的儒家礼教文化熏陶下的性格。“新北京人”来自全国各地,他们都是各地优秀的人才,他们给北京注人新的更有活力的文化,他们使北京更具有包容性和丰富性,使它更具有现代文明的气息。

余秋雨的《上海人》写得很好,是他的成名作。在这篇文章中,余秋雨对上海人有批评,有褒扬,有期待,但总的来说,我们从这篇文章了解到, 上海是我国最具有现代文明气息的城市,上海人是我国整体素质最高的一群人。他们虽然“精明、骄傲、会算盘、能说会道、自由傲漫、不厚道、排外⋯⋯ 对人冷淡、吝啬、自私、赶时髦、浮滑、好标新立异、琐碎、世俗气⋯⋯”,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开通、好学、随和、机灵、传统文化也学得会,社会

现实也周旋得开,却把心灵的门户向世界文明洞开,敢将不久前还十分陌生的新知识吸纳进来,并自然而然地汇入人生”。“对上海人来说,宽容已不是一种政策和许诺,而是一种生命本能”。他们不喜欢议论别人,不爱“管闲事”,不爱与别人争论是非,“这种个体自立观念,使上海的科学文化往往具有新鲜性和独创性”。“上海人很难从心底长久而又诚恳地服从一个号令,崇拜一个权威”。上海人精明,做事注重实际效益,不喜欢“侃大山”, 不喜欢大请客。上海人有一种国际眼光,对子女的第一企盼就是出国留学, 不排斥外国文化。尽管如此,“上海人远不是理想的现代城市人”。“今天上海人的人格结构,在很大的成分上是百余年超浓度繁荣和动乱的遗留”。他们“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没有统领全局的强悍⋯⋯他们不会高声朗笑, 不会拼死搏击,不会孤身野旅,不会背水一战”。因此,余秋雨希望:“上海人人格结构的合理走向,应该是更自由,更强健,更热烈,更宏伟。它的依凭点是大海、世界、未来。”从近几年上海发展的趋势来看,余秋雨的希望正在接近现实。

还有人论述湖南人的性格特征,说他们“朴实勤奋、劲直勇悍、好胜尚气、不信鬼邪”,但“偏狭任性”,说他们能“扎硬寨”,“打死战”(明立志《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有人比较了湖北人、河南人和陕西人:湖北人“待人和气,处事机灵”,爱整洁,能说会道;河南人能干,勤苦,“强悍却又狡慧”,但“精打细算与他们无缘,钱来得快去得快,大起大落的性格使他们的生活大喜大悲”;陕西人保守,凡事满足于“中不溜”,拙于口才,做生意总是亏本,出远门不习惯,只有小打小闹,但“个人身宽体胖, 又年高寿长”,为什么?无所用心(贾平凹《白浪街》)。郁达夫很不喜欢杭州人,说他们“外强中干,喜撑场面;小事机警,大事糊涂;以文雅自夸, 以清高自命;只解欢娱,不知振作”(郁达夫《杭州人》)。朱自清自己是杨州人,却讨厌扬州人:“我讨厌扬州人的小气和虚气,小是目光如豆,虚是虚张声势。”有人认为山西人具有“忍性、韧性和耐性”。山西人行为处事以“中庸”为法,沉着冷静,遇着大事不轻易点头,也不轻易摇头(李仁虎《一言难尽山西人》)。有人用“朴、拙、古、硬”四字概括山东的民性。朴:无分贫富,都有节俭朴素的美德,在衣着上不讲究;拙:生就一副憨厚的面孔,拙于言词,在小的地方肯吃亏;古:守旧,不容易吸收外来的新东西;硬:民风尚武,软骨虫绝少,不怕强,不凌弱(杨念慈《故乡的民性》)。

中国太大了,有大约 1000 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人口太多了,超过 12 亿; 国民成分太复杂了,有 56 个民族,30 多个省、市、自治区(或特区);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风俗习惯也不一样,甚至社会制度也不尽相同(台、港、澳实行资本主义制度)。所有这些因素决定了中国人的性格具有地域性和多样性,这种地域性和多样性是无法尽述的。并且,就某个地域而言,也有多样性,而不是铁板一块,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见解,本文引述的各种见解都不过是其个人见解,只有参考的意义。然而,共同的民族文化,长期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又使得中华民族的性格具有共同性。

民族性格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变化的,发展的,随着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生活方式的变化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