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肉可挖疮难补
海南岛民众在“封锁”下呻吟,大批商船被征用,渔船不准出海。靠海生活的渔民也有不得不出海打渔的,但在飞机军舰轰击下,不少渔民尸浮海面。
海南岛民众简直无路可走,既奉命组织地方武装防守,又要被勒令交纳“购枪费”,每一村庄摊到二三百枚到四五百枚银元,平均每户摊派之数超过银元十枚。
海南岛民众朝夕盼望大军来临,上年底琼崖纵队解放了安定县的岭口、南闸、乌坡等地以后,他们对未来的好日子更有信心。因为一来这是国民党长期统治的地区,而且是“谷仓”;二来这不过是琼崖纵队的力量,解放大军一旦到达,情形如何,不难想象。于是即使在国民党军队、宪兵、警察、特 务的严厉镇压监视之下,仍积极响应子弟兵的借粮、参军、组织民工队的号召,准备迎接渡海大军,热烈极了。
这情形使薛岳等人紧张万状,从攻打解放区到封锁解放区,既怕里应外合,又怕日益不支。残酷的逮捕枪杀变本加厉,这对老百姓的反抗如火添油。待解放区各县人民,派人到解放区认借了大量粮食,想尽办法运到目的地后说:“我们宁可吃莳芋,也要把米粮给大军吃,只求赶快消灭这一帮土匪。”薛岳某日听说有三万多老百姓已组织成民工队准备随军服务,更多的地方父老还积极送子弟参军,这使他又怕又急,团团打转如热锅蚂蚁,感到大祸临头,回天乏术。
蒋介石的“敌情专家们”弄不清琼崖人民解放军是怎么搞的。据他们的理解是:冯白驹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海陆封锁,另加空军,怎么也没办法生存,何论扩大?但又见薛岳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实在伤透脑筋。
蒋介石更是摸不清怎么回事,既怕增援海南削弱了台湾防务,又怕海南失守影响了他的威信,牙齿一咬,吩咐加紧搜山、加强捕人。
但应付海南面临的变化,薛岳、陈济棠等人当比蒋介石还要紧张,因为后者只是影响他已经直线下降的声望,前者却有关他们几个的脑袋。“声望”反正没有的了,脑袋只有一个,于是海南岛上的薛、陈等人大大着急。
美国在为“基地”着急,蒋介石对其他岛屿的得失,其心情着急更甚。海南岛眼看就要发生战事,但蒋介石总觉得海南不致有失。这倒不是对岛的防守力量有什么乐观根据,而是对方没有海军空军,好像吃了颗定心丸。其次是舟山群岛影响之大,非言可喻。
来自舟山的报告,总使蒋介石吃了颗大力丸似的,十分兴奋。不是说石觉在舟山石壁山刻下“打下舟山,奉送台湾”以示无恐,就是说:“定海是反攻大陆的前进基地,充满着新生的力量,胜利的曙光。在最短期间,舟山将负起陆续收复被共军先后侵占的大榭、六横、金塘、虾崎、桃花等大小岛屿,巩固台湾外围的防线,奠定反攻胜利的基础”。
“你们来谈谈吧,”蒋介石到舟山把一干人等找到船上,问道:“你们的报告我都仔细看了,很好,很好,”他对“浙江省主席”周品山道:“奉璋兄,你先开口吧。”
周品山心头紧张,对与会者扫视一遍,强笑道:“今天总裁巡视舟山,真是光荣极了,舟山的情形是很好。军政方面,防卫司令官石为开、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海军第一区司令董沐曾、第一舰队司令刘广凯等几位,都是富有毅力的贤明长官与将领,指挥有方,领导得力,而养成了良好的军风纪。自郭主任悔吾,石参谋长祖望主持东南军政长官公署舟山指挥部以来,统一指挥,使江浙两省党政军一元化;意志加强,力量集中;计划周密,号召迅速,无异增加了十万大军,有使舟山‘固若金汤’的信心。”
“咳,”蒋介石道:“有一个美国人在中伤我们,说我们在舟山与共产党通商,大家做生意,是不是真有其事呢?”
周品山一怔,石觉接嘴说:“这件事情,没有美国传说那么严重。舟山面积不大,居民也不多,沈家门因靠海洋接近,来往船只都停泊在那里,成为经济中心,商业市场所在地,人们对政府信仰坚定,没有投机居奇分子,物价波动极少。上海匪区虽有东西运来,但因执行封锁日益严格的关系,已经日益减少,美国方面的消息,大概是这样来的。”
“嗯,”蒋介石道:“检查问题又怎样了?”石觉道:“检查机构因为太重复,一艘商船到沈家门时,手续有七八道。”
周品山点点头,示意他向蒋总统汇报详尽些。
石觉领会,接着说道:“七八道检查手续,使商人裹足不前,损失重大,叫苦连天,所以大都不愿经营,货物卖完就算了,因此物资来源便一天天减少,于是物价就涨起来了。指挥部郭主任与我研究办法,我们便由军宪警联合组织了一个统一检查机构,只要经过一次检查,便可以按照规定办理,并且由指挥部和防卫司令官严密监督。”
蒋介石至此忽地眉头一皱,目光一扫,尖声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想问一问大家,守舟山真的有把握么?”
众将官闻言一怔,无法作复;听蒋介石忧戚地说下去道:“我同你们一样想法:舟山是可以守的,而且应该守下去!”他怆然欲泣:“我们能守的地方实在不多了。可是你们也知道:舟山每天要多少开销?台湾用船运,负担又有多重?”他恨恨地说:“美国人说我们守舟山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
众将官吃惊地凝视着他,见他呲牙咧嘴地说:“我告诉你们!如果把失去的几个岛拿回来:大榭、六横、金塘、桃花等等拿回来,我们就有办法,否则什么都是假的!我不想在美国人面前摔筋斗,让他们笑我背包袱!”
“包袱!”一路上蒋介石念念不忘“包袱”,他认为这是美国瞧不起他,是给他的奇耻大辱。面对着蓝天碧海,蒋介石心头一点没有宽旷之感,点点岛屿,在一刹那间全部幻为包袱,飘浮海面,向他讪笑。
“娘希匹,我守岛屿就是包袱,”蒋介石迎着海风,站在甲板上远眺,心想:“你们守冲绳、守日本、守台湾、守更多的岛,是不是包袱?”侍从室主任问去不去澎湖?蒋介石摇头曰否。本来想去转一转的,此刻却已意与阑珊了。
海南岛上的国民党侦察机群奉命不停的侦察,他们认识帆船的形状,更明白当成百上千的帆船蓦地出现时,它代表了一种什么情况,薛岳等人立刻接到报告,这一惊非同小可,但还坚信没有现代化的海军空军,就不可能渡海作战;蒋介石也有同感,但心头老大一个疙瘩,要薛岳随时将海南情况电告。
“你再说一遍,”薛岳在他的司令部里故作镇静问侦察机驾驶员:“到底有多少?”
那驾驶员惊魂未定,苦笑道:“这真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就在那一带,昨天还没什么,白茫茫一片大海,可是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三千艘左右的帆船,我们分头在北海和雷州半岛西岸间发现帆船,又在广东南面海岸和雷州半岛东面地区发现了部队在集中。”话犹未了,卫戍司令仓惶入报,说大事不好,五指山琼崖纵队已在调动,据报系欲占领险要,以便与自海面袭来,可能成立滩头堡的进攻部队,来一个里应外合,使他们背腹受敌。
薛岳手口颤栗,抓起电话命令海空军积极布防,天空海面,要维持二十四小时的巡逻,并更番出击,这么着折腾到第二天晚上,似乎风止雨息了,给蒋介石去了个电报道:
“共军蠢动,业经制住,不足为患。空军于八日凌晨出动多批,协同地面部队,出击本岛临高县四方抱会市附近敌军,更番轰炸,夷为平地,当晚六时进入该处,此为本岛陆空协同作战之第一次。同日我空军又分批击雷州半岛东海岸湛江、锦囊市、石匈州岛、阳江等地,展开猛烈攻击,计在东海石匈洲一带毁共军船只多艘,在雷州东岸地区毁共军仓库若干座。”文内不免夸大了“战果”,例如炸沉帆船“数逾×百”“×千”之类。
蒋介石拿着电报发怔。他怀疑薛岳的防卫力量,但对解放军的渡海作战也视为儿戏,感到不足惧,可是再一想中共与众不同,万一竟有帆船把海南真的给端了,这将更使他无颜见人,于是心头七上八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与此同时,薛岳自己在大吹大擂之余,对于对方的试探,总有不祥之感。他公馆里住着美国顾问,自有他娇妻闺女作伴,可是这个究竟抹不掉挨打的阴影。美国顾问一个劲儿强调“消灭土共”,对他所要求的美国“军援”置若罔闻,这使薛岳十分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