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代表作品

《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

著名长诗《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是涅克拉索夫创作的顶峰,是俄罗斯农民生活的百科全书。诗人为这部作品,从一八六三年起直到一八七六年, 整整写了十四个年头。这是一部人民的史诗,同时也是一部激情横溢、音调和谐、感情深沉、富于音乐性的抒情叙事诗。这部巨著由于诗人逝世而未能最后完成,但是,从他已经创作出来的那些诗章来看,这部作品可以毫不逊色地列入优秀的俄罗斯文学宝库之中。

长诗《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由一系列相对独立的故事情节组成。全诗由四部分构成。

第一部分诗人称为“第一部”,包括开篇和五个诗章。

一八六一年沙皇俄国被迫废除农奴制度,农奴必须以高额赎金向地主赎取土地,在完成赎地手续前,仍须为地主服役或交役租,在此期间,农民叫做“暂时义务农”。却说在一条大路上,七个暂时义务农碰到一块儿。他们家住勒紧裤带省,受苦受难县,一贫如洗乡,他们来自彼此相邻的七个村庄: 补丁村、破烂村、赤脚村、挨冻村、焦土村、空肚村,还有一个灾荒村。七个庄稼汉碰到一块儿,七张嘴争了起来: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过得快活又舒畅?

罗芒说:“地主。”杰勉说:“官吏。”鲁卡说:“神父。”顾丙家两兄弟——伊凡和米特罗多说是:“大肚子富商。”八洪老爹头也不抬,一口咬定是:“公爵大人——当今朝中的大臣。”蒲洛夫却说道:“沙皇。”

庄稼汉都是牛性子,一旦怪念头钻进了脑袋,哪怕用棍子也敲不出来,

——各说各的,谁也不让!时光不等人,吵昏了脑袋没留意,西山落了红太阳。他们靠在一棵大树上,生起火堆歇歇腿。一只小鸟落在火堆旁,八洪老爹捉住了它,就着火堆瞧了瞧,说道:“小雀儿啊,比起我们庄稼汉来,还数你能耐强!待几天翅膀长硬了,你只消嗖的一声想飞何方就飞何方!”蒲洛夫皱着眉头说:“其实又何必长翅膀,只要路上有面包吃,咱们凭两条腿, 也能把俄国全走遍!”顾丙兄弟说:“每天早晨再来它一桶烧酒。”其余几个人接着说:“早上来它十条咸黄瓜,晚上再来它一壶热腾腾的茶⋯⋯”这时,那只失掉孩子的母柳莺听见了他们的每一句活。它在火堆边停下来,叫了叫,跳了跳,忽然对八洪老爹吐出了人话:“放了我的儿吧!为了赎小鸟儿,我愿出高价。你们的愿望我都能满足,不过还得你们自己找。”“请指点吧!”庄稼汉们齐声说。母柳莺告诉他们说:“从第三十根里程标转进森林里头去,一直走上一俄里,有一块小草坪。草坪上长着两棵古松,就在古松根下埋着一个小匣子,这个匣子是件宝。你们把匣子刨出来,匣子里装着一块自己开饭的桌布,随时随地,你们饿了,它就会供给你们吃个饱!只消念念有词:‘喂!自己开饭的桌布,招待招待庄稼佬!’好啦,现在放掉我的孩子吧!”八洪说:“等等!你瞧我们这么穷,要走的道又这么远。我捉摸你准是一只仙鸟,你就干脆帮个忙,把我们身上的旧衣服,也都点化一番!” 母柳莺回答说:“不论要缝缝补补,还是要洗洗晒晒,自己开饭的桌布都会替你们干⋯⋯好了,放了我儿吧!”八洪摊开大手掌,把小鸟放了。母柳莺又嘱咐他们道:“有一件事你们要切记:只要肚子盛得下,要多少吃食都可

以;可是每天喝的酒,只能要一桶不能再多。若是你们多要了,头一两次还可将就,满足你们的要求,第三次就要遭殃!”母柳莺和它的小崽飞去了。庄稼汉一个跟一个,都走上了大路去寻找那神奇的小匣子。小匣子找到了, 打开一瞧,真有自己开饭的桌布!他们一齐叫道:“喂!自己开饭的桌布, 招待招待庄稼佬!”瞧哇!桌布铺开了,一眨眼全都变出来了⋯⋯庄稼汉松开腰带,围着桌布团团坐,这一番宴席好排场!他们高兴得互相亲嘴,互相保证:从今以后,大家不再争吵,也不回家见老婆孩子和年老的爹娘,一定要寻找出那个答案: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过得幸福又舒畅?

第二天一早,七个庄稼汉一起上路。一路上,他们遇见的都是一些小人物:穿树皮鞋的庄稼佬,乞丐和大兵,手艺人和马车夫。眼看天色近黄昏,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位神父。庄稼汉们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做一字儿排开,拦住了神父的马。神父困惑地望着他们:这帮人想要干什么?“不用怕!”鲁卡说,“我们不是拦路打劫!我们是本分的庄户人, 我们心里有个疙瘩,想要弄明白: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我说是神父。可敬的神父先生,你的日子美不美?请你凭着上帝,对我们讲一讲⋯⋯”

神父在马车上坐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正教徒们!埋怨上帝是罪孽,我背负着我的十字架,忍受着一切⋯⋯我把真象告诉你们吧!你们认为什么是幸福?安宁、名声、财富,对吗,乡亲们?那好,我先说当神父有什么安宁?老实说,我们从诞生起,就得拼命钻营。一个神父的儿子怎么才能捞到文凭,又要花什么代价才能获得神父职位,唉,真是一言难尽!我们的教区大,道路又难走。秋夜里更深人静,数九天漫无风雪,一开春遍地泥泞——哪里招呼上哪里去,随叫随到不去不行。整天听到的是垂死的喘息, 灵前的号啕,孤儿的悲伤,阿们!⋯⋯请想一想,神父有什么安宁?”

庄稼汉们想了一想,请神父接着讲。神父说:“神父的名声也不好听。你们管我们叫‘马杂种’,编成讽刺歌谣嘲笑我们⋯⋯”顾丙家的两兄弟回答说:“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怨不得我们⋯⋯”神父说:“那好,我们再来看看神父富不富?过去贵族的大庄园一处连一处,他们家道旺盛子孙多, 我们也就有好日子过。当时的老爷们,尽管性子暴一些,可终究是善心的主儿,是我们教堂的老主顾:结婚要我们行礼,生孩子让我们施礼,有罪要向我们忏悔,死了要我们举行葬仪。可如今呢?世道不古!地主像犹太人似的, 分散到外地去了:有的在俄国各地,有的跑到了外国。前几年,对付旧教徒禁律可严着哩,如今却放松了,这一来可不打紧,神父的收入断了门路!现在谁给神父送长袍?还有谁给绣圣餐巾?神父只有靠农夫过日子,逢年过节要些喜糕,复活节要些鸡蛋。农夫自己穷得要命,想多给点也拿不出⋯⋯” 神父说完这番话,轻轻打了一下马。庄稼汉们闪开道,深深地鞠了一躬。

春天的阳光好暖和,节日的空气真叫浓!在尼柯拉节(五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几个庄稼汉来到一个市镇上。他们在吵闹的人丛间穿来插去,提起嗓门儿直吆喝:“喂!有没有幸福的人?出来见见面!要是你活得真幸福, 我们有一桶现成的酒,请你放开肚皮喝,喝了不要钱!⋯⋯”从古到今没听过这种吆喝!可也有好多人满心想喝酒不花钱。于是,他们在一棵大树下摆上了酒罐。

一个被辞退的教堂小助祭,瘦得像根火柴棍儿,他说幸福不在于金银珠宝,只要悟了道,天天有烧酒喝!人们问他烧酒哪里来?他说:“你们方才就答应给⋯⋯”于是,庄稼汉们把他赶跑。

又来了一个戴奖章的老兵,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可还想讨酒喝。他说有三桩幸福事:第一桩,他打了十二次仗,一次也没被打死!第二桩,在和平日子里,他天天半饥不饱,居然熬到如今!第三桩,不论大小过失他都遭毒打,不过总算活着。

庄稼汉们对他说:“喝吧,喝吧,好老总!谁也不会和你争,你的幸福

——没话说!”

一个白俄罗斯庄稼佬,黄头发,罗锅腰,悄悄地挨过来,向酒桶跟前凑: “给我也倒一点儿吧,我幸福!”他说,他的家乡在白俄罗斯,过去吃的是大麦面包,如今在顾波宁老爷家干活,给的是黑面包。又来一个满脸晦气的汉子,他说他是个打狗熊的,他的三个伙计全给狗熊收拾了,只有他福气大, 活了下来,虽然大母熊把他的脸打歪了。大伙乐了一阵子,酒还是舀给了他。一批破衣烂衫的要饭花子,闻到了烧酒味儿,也都赶来嚼舌头,说他们到处接受施舍,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七个庄稼汉终于明白了:烧酒全部白费了, 正巧酒桶也见了底。“够了,够了,够了!唉,庄稼汉的幸福哇!破烂和补丁的幸福,罗锅和老茧的幸福,都滚回家去吧!”

东方快发白了,人群慢慢地散了,七个庄稼汉也困了。忽听得铃声叮当响,一辆三套马车飞快地奔过来,马车上晃晃悠悠地坐着一位胖地主,挺着个大肚皮,叼着支雪茄烟,撅着两撇小胡子。七个庄稼汉连忙跑上大路,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做一字摆开,把带铃铛的马车迎面拦住⋯⋯

车上坐的是附近的地主,名叫格夫利乐·饭桶耶夫。这位地主满面红光, 身材又矮又壮,六十来岁年纪;胸前饰着丝绳的外套,宽大的裤子,势派可真神气。饭桶耶夫一见有七条大汉站在马车前面,吓出了一身汗。他慌忙掏出手枪:“谁也不准动!强盗!土匪!一动我就开枪!”庄稼汉哈哈大笑: “我们哪儿是土匪!瞧,我们没有刀枪棍棒。我们有心事想请教。”饭桶耶夫答应说老实话。于是,庄稼汉们便提出了“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的问题,请地主凭着良心讲一讲“地主的日子美不美?”

饭桶耶夫从马车上蹦了下来,他说:“戴上帽子坐下谈吧,先生们!” 他命令仆人给他铺上毛毯和靠垫,倒上一杯白葡萄酒,然后才开始讲起他过去的生活:

饭桶耶夫出身于名门望族。他在自己的领地上,独一无二,至高无上, 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他走过村庄,农奴们匍匐行礼;他走过树林,一排排百年老树,也对他鞠躬如仪!万物都在娱乐主人,就连每棵小草也脉脉含情地说:“我属于你!”

饭桶耶夫住着豪华的外国式楼房,盛大的酒宴,一摆不是一两天,而是整个月不断!自己的肥火鸡,自己的果子酒,自己的戏子和乐队,仆人足足有一个团!

想当年,每逢秋高气爽,在遥远的猎场上会凑齐四五十个地主,每个地主都带着十来个骑马的领狗人,一百来条追兽犬;每个地主都带着自己的厨帅,一大车食料。地主一出发打猎,队伍浩洁荡荡!

想当年,地主说出一句话,谁也不敢违抗,他爱饶就饶,爱杀就杀。他的意志就是法律!他的拳头就是警察!每年一开春,农奴们来打零工,总要带上礼品,除了布匹、蛋类、鸡鸭鹅这些农奴自古以来要交给地主的东西以外,还要“自愿地”带些其他礼物。⋯⋯

说到这里,饭桶耶夫打了一下唉声:“唉,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完了!

永别了,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永别了,地主的俄罗斯!”接着,他讲起了地主的现在:

地主庄园不见了,代之而兴起的是林立的小酒馆!农夫参加自治会,农夫还学文化哩。土地虽然还属地主,可地主不再像过去那样趾高气扬,有的文人提出要让他们学习、劳动!⋯⋯说到这里,地主号啕痛哭⋯⋯善良的庄稼汉们心里思量起自己,也禁不住一阵心酸:“一条大铁链扯断了,向两边蹦开:一头打中了老爷,另一头打中了庄稼汉!⋯⋯”

第二部分:《农妇》,包括开篇和八个诗章。

七个庄稼汉心想:“不能老在男人中间寻找幸福的人,咱们得访访女人!”这一天,他们来到了光腚村,人们告诉他们说:“这里没有幸福的女人,立锥村倒是有一个,——这女人结实得像母牛,又明理,又好心,哪个女人也比不过她,她叫柯察金娜,人家管她叫‘省长夫人’哩。”

柯察金娜是个仪态端庄的妇人,粗壮结实的身板,年纪三十七八。她长得很美丽,身穿一件无袖短袍,肩搭一把镰刀。在一个星月之夜,她对这几个庄稼汉讲起了她的一生:

柯察金娜出生在一个不喝酒的和美的好人家。满四岁那年西蒙节(九月十四日),爹爹让她骑在马背上,送走了她的幼年;六岁她就去放马,还养了一群鸭,还往地里给爹爹送饭。往后是采磨菇和野果,往后是拿着耙子翻干草。家里、地里的活儿,她一件一件全学会⋯⋯从小干活是好手,唱歌跳舞也不落人后!她长大了,嫁给了一个外乡人非利普。

非利普一家子人口多,爱挑眼又爱寻事。丈夫上彼得堡干活去,嘱咐她万事忍耐别出声。公公要她时时照应,一眼没看住,就得上酒店赎东西。婆婆凡事讲兆头,吃喝起坐都有忌讳,不问你知道不知道,犯了忌讳就怄气! 有一次,丈夫从外地回家,招呼她给回娘家的大姑子拿双新鞋。她正在搬一只坛子没搭腔,非利普动了火,上去就是一巴掌!接着,丈夫取下丝绳鞭, 一鞭鞭把她抽打!家里人没人可怜她,只有她公公的爹萨威里老爷爷怜惜她。于是,柯察金娜又讲起萨威里老爷爷。

萨威里长得虎背熊腰,二十年来没剃头,灰色的鬣毛蓬蓬松松,那模样真像一头熊。他已经满了一百高龄。他不喜欢这家子人,他自己住一间小厢房,不准别人进他的门。家里的人也憎嫌他,成天也骂骂咧咧的,他亲生的儿子也管他叫“烙了印的苦役犯”。听这话萨威里也不恼,他回到自己房中, 画画十字,读读神历,突然间高兴地说一声:“烙了印,却不是奴隶!”每当公公撒泼,她就钻进老爷爷的屋,闩上房门。她做活计,她那可爱的儿子小皎玛就坐在老爷爷肩头上。萨威里原住倔头村,只因他受不了一个德国籍地主老爷的毒打和剥削,把这个地主活埋了,所以被抓去,放逐到西伯利亚服苦役。二十年苦役,二十年流放,这才回到家乡。

柯察金娜又接着讲起她的遭遇:那一年秋收时,她把小皎玛交给萨威里老爷爷看管。老爷爷年岁大了,晒太阳睡着了,她的小皎玛让猪群咬死了。紧接着,新的祸事又临门!她和老爷爷被带去审问。警察局长像野兽般对她咆哮:“妇人,你和农奴萨威里有何奸情?快给我招!”柯察金娜小声回答说:“老爷这玩笑开得太损!我是个忠实的妻子,而萨威里爷爷一百岁了, 敢情你也知道⋯⋯”不等她说完,警察局长便断言说,是她和老爷爷串通谋害小儿。她一再央求,可他们根本不听。他们还把她死去的儿子扒光后用刀子一层层割肉。她眼前一阵昏黑,她又挣扎,又喊叫:“凶手,强盗!⋯⋯”

她要去告状,老爷爷劝她:“你是个农奴,忍着吧,我们有冤没处诉!”老爷爷从此一百天没吃东西,悲惨地死了。

时间又过了二十年。柯察金娜又生了几个孩子。世上祸事不单行,勉强度了荒,又要抽壮丁!非利普的哥哥已经当了兵,非利普还是被抓去了。当兵的妻啊,日子真难熬!柯察金娜决定去找省长大人。她花了两个卢布,买通了看门人,把她领进了省长的会客厅。刚巧,省长夫人碰见了她,听她讲了情况,派人到立锥村调查后,便把非利普从军营放了回来。从此,家里人对她另眼相看,都管她叫幸福的女人,送她的绰号就是“省长夫人”⋯⋯

柯察金娜的故事讲完了,她悲痛地对七个庄稼汉说:“乡亲们,你们去找官吏、大臣和沙皇吧,他们才是幸福的人!你们不要访问女人,上帝为证: 寻访女人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

第三部分:《最末一个地主》,包括三个诗章。

彼得节。好热的天。处处割草忙。这一日,七个庄稼汉来到了文盲省老粗乡,经过一个贫穷的村庄——大老粗村,走到伏尔加河岸上⋯⋯七个出门人站着看,割草的人一大群,几十把镰刀一齐砍,刷一声倒下一大片!七个出门人走到一位名叫符拉司的老汉前去搭话。忽听一阵音乐响,有人喊:“我们的地主来出游了!”

三条游艇靠岸了。一条坐着音乐师和家仆;另一条坐着怀抱婴儿的老保姆,还有不吱声的女食客;第三条船上尽是地主:两个漂亮的少奶奶,两个蓄着小胡子的少东家,三个差不多大的小少爷,还有一个精瘦的老头儿,戴着一顶贵族帽,他就是最末一个地主乌鸭金公爵。老地主领着全班人马,把整个割草场巡视一周,农民们都深深鞠躬。村正符拉司围着地主转,那么毕恭毕敬:“是!是!遵命!”

七个庄稼汉莫名其妙:“如今已经兴了新章程,可这个老地主照样抖威风⋯⋯”七个庄稼汉来到了草垛边,用那神奇的桌布摆上一桌酒宴,请来了老汉符拉司,让他讲一讲这件奇怪的事情。

那一年,沙皇公布了新章程,废除了农奴制。却说这位乌鸭金公爵说什么也不相信:“撒谎!全是土匪!”他撵走了调停吏,轰走了警察局长,自己还是照样横行。他变得疑心特别重,谁要不对他鞠躬,他就使鞭子抽!省长亲自来给他解释,两人争了大半天。老地主因为过度激愤,当天晚上他中了风,半身不遂,面如土色!他的两个当近卫军的儿子赶回来了。长子代替父亲和调停吏一起拟订了地主和农民之间的关系条例。冷不防老地主直扑上来,大发雷霆:“犹大人出卖了耶稣,落得个人人唾骂;而你们出卖了什么?

——我们贵族阶级世世代代的尊严权利,都叫你们出卖干净!”两个儿子着了慌,要是老子生了气,临终前取消了他们的继承权可不得了!老地主有无数金银和财宝,可不能让它们落到别人手里。听说老地主有三个私生女,都在彼得堡嫁了将军,要是给了她们岂不白等一场!

老地主又病倒了⋯⋯现在只要想出办法赢得时间就行!其中一个少奶奶信口骗老地主说,已经下了新诏书,农奴全部归地主!老地主高兴得哭了一场,领着全家拜了神像。这一下老地主又来了劲儿,恢复了打猎和出门奏乐, 动不动就棒打家奴,动不动就集合农奴。自然,他的两个儿子事先都和家奴串通好了,而且央求全村农民暂时服从老地主,事后加倍报答,还答应把伏尔加河滩的那片草地送给全村农民。

就这样,老地主又抖了三个月威风,在一次出游时中风死去。最末一个

地主一死,老爷的恩惠也告结束:他的两个儿子再也不给农民一文酒钱!至于河滩上那片草地究竟归谁,老地主的两个继承人和农民们一直在打官司。符拉司是农民的代表,长年住在莫斯科,也上过彼得堡,可是却毫无结果!

第四部分:全村宴,包括引子和四个诗章。

大老粗村的住户们世世代代是庄稼汉,也有些熬松香的工人。村头那棵老柳树是个不出声的见证人,它看见大老粗们世世代代在树下过节、开大会, 白天在树下挨皮鞭,晚上在树下接吻、谈情。今天,江湖郎中克里姆在它的树荫下发起了这席全村的宴会。

在横倒着的圆木上,在盖木房的木架上,坐下了全村庄稼汉;七个出门人也和村正符拉司坐在一起。开始喝酒时,符拉司让他的小儿子去喊诵经的助祭特利冯。不大一会儿,特利冯领着他的两个儿子——萨瓦和格里沙来了。他俩都是神学校的学生。

全村宴正是老地主死的那一天,庄稼汉们哪里料得到:他们赚得的不是河滩上的草地,而是打不完的官司?当他们干完了第一杯,首先就争了起来: 拿这块草地怎么办?大老粗村的农民想把这块草地交给村正去完税。他们想:只要交完了税,农民的生活就会自由得像神仙一样!“大老粗们,喝吧, 尽情地乐吧!”他们乐得合不上嘴,嘈杂的人声汇成一片。大老粗们缠住了特利冯的两个儿子:唱支快乐的歌吧!于是,萨瓦和格里沙唱道:

孩子刚拉扯大, 转眼就走光: 沙皇抓男丁, 老爷抢姑娘! 只有那残废人 才能留在家。 俄罗斯的老百姓生活顶刮刮!

大老粗们不唱这支歌,他们唱起了他们自己的大老粗的歌:《劳役歌》, 曲调缓慢又悲凉:

乱蓬蓬的头发,一身的穷, 卡里拿没一件漂亮衣服⋯⋯

从脖颈,到脚跟, 全身皮,裂了缝,

吃糠麸得了个膨胀肚。

起早忙,落黑干, 受折磨,挨皮鞭⋯⋯

唱完歌,庄稼汉又七嘴八舌地讲起村子里发生的希奇古怪的故事⋯⋯

一个满脸黑胡子的小伙子讲起了“模范的家奴、忠心的雅可夫”的故事: 话说有个老爷,名叫泼利万诺夫,本不是上等社会出身,他用贪污的钱

买了一个村庄,每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转眼间度过了三十三年。这人贪心吝啬,和贵族不相往来,只偶然去探望姐姐。泼利万诺夫老爷不但对农奴暴虐,对自己的亲人,他的心肠也硬得像铁:嫁了女儿,他把女婿痛打一顿, 一个钱没给,把他俩赶上了街。

农奴雅可夫从小就服侍老爷,和主人一起活到老年。老爷的两腿得了风瘫,治来治去,总不见好转。老爷穿着睡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忠心的雅可夫小心伺候着,寸步不离,老地主把雅可夫称为朋友和兄弟。两人一块过了夏秋和冬春,每日里玩玩纸牌消磨光阴。逢上好天气,雅可夫亲自把老爷背上马车,亲自把马车驾到他姐姐住所,亲自背着老爷,去会那老太婆。

这一年,雅可夫的侄儿格里沙长成了人,他跪在老爷面前,请求准许他结婚。老爷瞟着格里沙的未婚妻阿丽沙,暗自琢磨,“但愿上帝把我的腿还给我!”于是,他大声回答说:“我叫你到棺材里去结婚!”雅可夫苦苦为侄儿求情,老爷硬是不答应,还把他的眼中钉捆去当了壮丁。忠心的雅可夫这一回伤透了心,喝了个昏迷不醒⋯⋯

老爷没有了雅可夫,简直寸步难行,换别人来伺俟,个个都那么粗鲁! 老爷央告一阵,又臭骂一通⋯⋯就这样挨过了两个星期。忠心的家奴忽然回来,首先对老爷深深鞠了一躬:“不要再提那件伤心的事,我会忍受苦命, 一直到死!”

雅可夫又坐在地主脚边,寸步不离,地主对他又象兄弟一般称呼。老爷见他脸色不好,问他:“雅可夫,你的脸色为啥这么难看?”雅可夫回答说: “没什么,只不过胸口有点发堵。”

茶喝饱了,纸牌玩得不想再玩,用针线串蘑菇,串了几大串,把樱桃、草莓泡在酒里喝了,地主想上他姐姐家去消遣消遣。

地主悠闲地躺在车上抽烟,欣赏着明媚的阳光,翠绿的草原。雅可夫灰沉着脸,不爱说话,他手里的缰绳不住地颤抖。雅可夫一拐弯,把车赶进了魔鬼谷,那里有一片阴森森的树林。老爷慌了神:“你这是往哪里去?”雅可夫闭着嘴,一句也不答理,磕磕碰碰地一直走了好几里地。

没有路,只有坑和倒下的树木,只见溪泻谷底,只听得清风吹树⋯⋯马站住了,再不肯向前一步。千年古松像一堵墙,迎头拦住。雅可夫对可怜的老爷一眼不瞧,用颤抖的双手把马卸下了套。老爷对着脸色煞白的忠仆雅可夫苦苦求饶。他说尽好话,答应给许多东西。雅可夫听完了,笑得好凄厉: “要我杀人弄脏手,我还不乐意!不,今天要死的不是你!”

雅可夫爬上一棵高高的古松,在树枝上紧紧地拴了根缰绳,在胸前画了十字,望了望太阳,脖子套进了活结,——两腿一伸丧了命!这下可真把老爷吓掉了魂!雅可夫悬在他头顶,随风摆动。老爷又是哭又是喊,没人答应。魔鬼谷渐渐变黑了——夜幕已经降临。一会儿是群鸟怪叫,一会儿是野兽闪着燃烧的眼睛。一只老鸦飞落在死尸头顶,不大工夫便飞来了将近一百只乌鸦。这位地主老爷大叫着,用拐杖把它们赶开。老爷在谷里躺了整整一夜, 哼哼着赶走那些乌鸦和狼群;到早上才有个猎人把他发现。

老爷回到家,不住地哭喊:“我作了孽!惩罚我吧,我的天!”

又听了几个怕人的故事,大伙又热烈地争了起来:谁的罪孽最重?一个说:“酒店老板。”第二个说:“地主。”第三个说:“农民。”第四个却说:“强盗。”这时,修士约翰用轻轻的声音,不慌不忙地讲起了《两个大罪人的故事》:

话说从前有十二大盗,头目是库劫亚尔。他们不知杀害了多少没有罪的基督徒,抢来的财宝不计其数,密林深处扎上了营帐。库劫亚尔还从基辅带回一个美人。白天和情妇寻寻开心,天一黑就出去抢⋯⋯但良心终究战胜了他,他打发手下人各自回家,把金银财宝散给教堂,宝刀埋在柳树下。他长途跋涉求赦罪,耶稣墓前去礼拜,最后他做了僧人,又风尘仆仆地转回程, 在密林中找了棵老橡树,隐居下来潜心修行。上帝对隐士发了慈悲,指给他一条路,让他用有罪的手和凶器,砍倒这棵老橡树。上帝的圣徒对他说:“一旦这棵大树倒下了,你那罪孽的锁链也就断了。”

隐士量了量这棵老橡树,三个人拉手才能抱住这树干。他挖出宝刀,向上帝祷告,马上动手砍大树。他已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哪能把巨树拦腰砍断?砍了一年又一年,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这一天,忽听有人向他喊:“喂,老头,你在干什么?”这是地主麻木不仁斯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这地主的暴行令人发指,修行老人早有所闻, 于是老人讲了自己的故事,以便劝导这个罪人。地主听完了嗤之以鼻:“我早已不再想灵魂得救!世界上我看得起的东西,只有名利、女人和酒。老头, 做人应该要学我:我杀农奴象宰羊,鞭打、绞死、抽筋、活剥!我睡觉还格外香!”

老隐士身上出了奇迹:无名怒火往上升,他扑向麻木不仁斯基,一刀扎进他的心!正当这地主鲜血淋漓,一头扑在马鞍上的时候,千年的老树轰然倒地。大树一例,老隐士的罪孽也就洗清了⋯⋯

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又是发议论,又是争吵——通宵的宴会好热闹! 直到天亮人才散去。七个出门人留在柳树下睡觉,那位约翰修士也和他们一起睡下了。萨瓦和格里沙搀扶着爹爹,摇摇晃晃走回家,哥俩一边走一边唱:

人民的命运, 人民的幸福, 光明与自由—— 在一切之上!

助祭特利冯的家境比最苦的农民还苦。他家有两个小房间:一间里是冒烟的炕,还有一间夏天睡的小屋,长宽不过三步。没有马,没有牛,仅有的猫和狗也不知去向。两个少年照料爹睡下,萨瓦拿出书来读,格里沙却坐不住,走到了田野上。

格里沙长得骨骼粗、脸庞却很瘦削,——神学校贪财的总务不给学生们吃饱。格里沙在学校里常常半夜一点钟就醒了,睁着眼睛盼天亮,等早上发给的一杯蜜水,一块面包。大老粗村尽管穷,哥俩回村倒胖了。这多亏了他的教父符拉司和众乡亲的帮忙。所以,两个小伙子尽力帮他们干活,还替他们在城里办各种事情。

格里沙永远忘不了他那因劳累而早逝的母亲。他记得,母亲摇着他,哄他睡觉,嘴里还唱着《盐之歌》:

娘给片面包,

娘再给一片,—— 不吃,光哭喊:

“撒点盐盐!”

娘再撒面粉, 眼泪如雨淋! 淋透了面包, 儿子大口吞!

为娘心高兴,——

全靠娘的泪, 那点儿咸味,

救了儿的命!⋯⋯

格里沙记住了这支歌。在那又黑又冷、又严格、又沉闷、又吃不饱的神学校里,他常用祈祷的声音轻轻地唱《盐之歌》,一边唱一边想母亲,也想养育自己的整个大老粗村。在这个少年心里,对可怜的母亲的爱和对大老粗们的爱,很快就融合为一。还在十五岁的时候,格里沙已经清楚地懂得了: 他要为什么人献出自己的一生,乃至生命。格里沙·向幸福诺夫是俄罗斯派给大老粗村民的使者,命运给他准备下了为争取人民幸福而斗争的光荣路程。

格里沙想着心事,沿着大路来到了伏尔加河畔。看到那些受尽劳累的纤夫,他不禁想到谜一样的俄罗斯和它的人民:

你又贫穷, 你又富饶, 你又强大, 你又虚弱, 俄罗斯母亲!

格里沙在心里编着歌儿,低声唱着。唱着,唱着,格里沙雀跃着喊道: “我的歌儿成功了!伟大的真理在这支歌里火焰般燃烧,明天我就唱给大老粗们听,——他们再不能老唱悲伤的歌!”

格里沙回到家,对他哥哥庄严地朗诵了这首新歌。哥哥说:“真是好歌!”格里沙躺下睡觉,他困得很,却睡不着,在半睡半醒之中,这支歌变得更加美妙。啊,要是七个出门人知道格里沙此刻的心情的话,他们马上就可以回家!⋯⋯

长诗《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以寻找真理的七个庄稼汉在漫游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以他们求见的想象中的幸福者的自述,深刻而广泛地反映了当时整个俄国社会的矛盾,塑造了代表各阶级各阶层性格特征的典型人物形象。

长诗所写的是农奴制度改革后的俄国现实,它令人信服地表明,当时的俄国仍然是一个没有幸福者的俄国。一八六一年的农奴制改革,有如“一条扯断了的大铁链,一头打中了老爷,另一头打中了庄稼汉!”尚没有解除农奴制枷锁的农民,又被套上了资本主义的“轭具”——这就是涅克拉索夫对改革后俄国现实的精辟剖析。请看,诗人用这样的诗句来表现农民所受的剥

削:

干活的时候只有你一个, 等到活刚干完,看哪, 站着三个分红的股东: 上帝、沙皇和老爷!

诗人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剥光了“伟大改革”和“新秩序”的漂亮外衣, 把俄国社会“亦新亦旧”的黑暗真相展示在人们眼前,并且把锋芒直接指向了大地主头子沙皇。

这部长诗打破了俄国诗歌的旧传统,把农民(不久前的农奴)放在长诗的中心位置。长诗注意的中心是劳动人民,他们是长诗的主人公。可以看出, 诗人是在竭尽全力向他们指出革命行动的道路。

首先,诗人真实地描写了俄国农民悲痛而饥饿的生活,这在《快乐歌》、

《劳役歌》、《兵的歌》、《饿歌》、《盐之歌》等歌曲中表现得十分鲜明。诗人写道:

男子汉面前三条路: 酒店、苦役、坐监牢; 妇人面前三个绳套: 第一条是白绫,

第二条是白绫, 第三条是白绞, 任你选一条, 把脖子往里套!

在这里,诗人完全站在农民一边,细致入微并高度概括地展示了农民那种贫困无告、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痛苦生活和悲惨命运。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长诗中塑造了萨威里、库劫亚尔等反抗者的形象。萨威里是一个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争取农民利益的斗争的不屈不挠的俄罗斯壮士。诗人用很多笔墨描写了他反抗的一生。萨威里因为反抗地主而遭到二十年苦役加二十年流放,但是,他没有屈服。萨威里已经是一百岁的老人了,周围的人们说他是“烙了印”的犯人,但他高傲地回答说:“烙了印,却不是奴隶!”在萨威里身上体现了俄罗斯人民的优秀品质——勤劳、勇敢、坚韧、酷爱自由,同时也寄托了诗人对人民的无限希望。诗人在手稿里还写了萨威里逃出苦役营,对沙皇政府复仇的片段,但是因受出版检查限制而未写进定稿中。

强盗库劫亚尔也是一个为争取人民自由而斗争的战士。他从自己的痛苦有罪的经历中认识到,只有起来斗争,推翻骑在人民头上的统治者——“千年古松”,才能获得独立自由。最后,他勇敢地杀死了地主,他在人们获得自由的时候也成了一个自由人。诗人认为,库劫亚尔的事业是神圣的,是值得歌颂的。

涅克拉索夫也看到了农民的弱点:迷信、愚昧、酗酒、逆来顺受。在“模范的家奴、忠心的雅可夫”这一段故事里,诗人批判了那种“老爷打得越重,

他越感恩谢典”的奴性。诗人指出,这种奴性是没有好下场的,雅可夫忠心服侍老爷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自己丧生在老爷脚下。

塑造一群地主的形象也是长诗的重要任务之一。涅克拉索夫站在农民立场,以农民的眼光描绘了一群丑态百出、贪婪成性的地主形象。诗人通过刻画饭桶耶夫、乌鸭金等农奴主——地主的形象,揭露了剥削阶级丑恶而顽固的本性。在《最末一个地主》这一部分中,我们看到,尽管沙皇公布了新法令——废除农奴制,但是,以乌鸭金公爵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是多么顽固不化啊!他们不肯轻易地、自动地改变旧有的一切——这一切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在诗人笔下,地主阶级的腐朽性和寄生性表现得多么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啊!列宁对于涅克拉索夫在这方面的功绩给予了很高评价,他指出: 涅克拉索夫“曾经教导俄国社会要透过农奴制地主所谓有教养的乔装打扮的外表,识别他的强取豪夺的利益,教导人们憎恨诸如此类的虚伪和冷酷无情”。(《列宁全集》中文版,第 13 卷,第 38—39 页)涅克拉索夫对沙皇、地主的揭露和控诉,至今读来还令人感到痛快淋漓。

在长诗的最后部分,诗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塑造以车尔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平民知识分子的艺术形象。《全村宴》中出现的格里沙·向幸福诺夫(音译应为:杜勃罗斯克隆诺夫)就是这样一个雏型。这个人物是以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杜勃罗留波夫为原型写成的。

格里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革命家,“人民辩护者”的形象。他的父亲是一个贫穷的乡村教堂的助祭,他在神学校念书时,过着比最贫寒的农民还要穷苦的生活。饥饿的童年和严酷的少年时代使格里沙同人民接近起来,并且决定了他的生活道路:

命运给他准备下了: 光荣的路程、

人民辩护者的名声、 肺病和流放西伯利亚。

格里沙在性格上的许多特点,很像杜勃罗留波夫。他像杜勃罗留波夫一样,是农民利益的辩护者,是一切“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的利益的辩护者。“⋯⋯哪儿呼吸困难,哪儿有苦难的声音”,他首先就到那儿去。为了“整个神圣的俄罗斯的每个农民能够过好日子”,他准备献出自己的一生,乃至生命。

涅克拉索夫通过格里沙这个青年革命家的典型,回答了本书书名提出的问题,——人民的幸福体现在革命之中;惟有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向沙皇制度作斗争的革命者,才享有真正的幸福。长诗以“亿万大军正在奋起,无敌的力量终将得胜”的欢呼声结束,表现了诗人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必胜信心。涅克拉索夫原打算在长诗以后的章节中继续发展这个革命者的典型,他

在重病时还说:“再有三四年的生命就好了。⋯⋯越往下写,我就越清晰地看到了长诗怎样继续发展,看到了新的人物和新的画面,”可惜的是,一八七八年诗人的逝世中断了他的写作计划。

涅克拉索夫本身的软弱性使这部长诗也带有一定的局限性。如在“省长夫人”一章中,诗人描写了统治阶级的“慈悲”,赞美了一个省长夫人,这正是诗人向自由派弹出的阿谀逢迎的调子,即诗人自己承认的“不正确的音

响”。这种音响和贯穿全诗的主题思想是不协调的,和诗人塑造的萨威里这个反抗者的形象也是不调和的。另外,诗人虽然一直探索“俄国向何处去?” 的答案,但由于当时俄国无产阶级还没有成为主要阶级,所以诗人也无法看到未来,当然也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在艺术上,这部长诗画面广阔,气魄宏伟,结构严谨,故事带有民间传奇色彩,语言丰富、生动、诗句朴素、简明,很多部分读起来像民歌民谣。这部长诗不仅是诗人一生创作中的最高成就,而且也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和世界文学中最优秀的鸿篇巨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