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编辑

一八四六年秋,涅克拉索夫和作家帕纳耶夫共同承担了由普希金创办的

《现代人》杂志的编辑工作。从此,这个杂志便成了那个时代俄罗斯优秀人物的讲坛,许多著名作家、诗人,如屠格涅夫、赫尔岑、托尔斯泰、冈察洛夫的小说,别林斯基的文学评论,以及诗人自己的作品,都在这里发表,对俄罗斯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涅克拉索夫也为此而受到沙皇当局的敌视, 说他是“最狂妄的共产主义者”,处处加以监视。

涅克拉索夫为了办好杂志,宣传进步思想,日夜操劳,呕心沥血,为杂志献出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涅克拉索夫的编辑活动是俄罗斯新闻出版史上光辉的一页。

涅克拉索夫担任《现代人》主编期间,正是俄国沙皇统治最残酷的时期

(1848——1855)。赫尔岑在《北极星》上关于这个时期写道:“黑暗的、七年的漫漫长夜降临了俄罗斯。”萨尔蒂科夫—谢德林被流放到维亚特卡, 屠格涅夫被捕了,并被送到乡下,奥斯特罗夫斯基也受到了监视。而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成员无一幸免地受到流放和监禁。

《现代人》的出版越来越困难了。但是,涅克拉索夫没有屈服。为了保存杂志,同时也为了坚持它的民主主义倾向,涅克拉索夫牺牲了他的一切—

—他的精力、时间、健康、甚至终止了自己的写诗工作。他即使写出诗来, 也很难照原样发表,往往被书刊检查机关删改得不成样子。

代表平民知识分子和下层人民讲话,这就是涅克拉索夫办杂志的宗旨。任何与此相违背的作品,都是他无法忍受的。有一件事可以说明他这种坚定的立场。有一次,当屠格涅夫知道下一期《现代人》小说栏没有什么好作品, 只能发表一个不大高明的中篇小说,于是他跑到编辑部,兴高采烈地告诉涅克拉索夫,说昨天他在一个交际场中听到一位青年作者朗读自己的处女作, 它写得如此美妙,他只好从此搁笔,免得在这位新的才子面前丢丑。他劝涅克拉索夫赶快把那个中篇小说弄到手,同时保证说,它能使杂志一下子增加五百个订户。涅克拉索夫很高兴,便请屠格涅夫设法让《现代人》发表那篇小说,甚至吩咐印刷所停止排印原先发下的中篇小说。实际上,那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中篇小说还没有写完,过了十天,作者才亲自把它送到编辑部。他是莫斯科一个年轻的花花公子,来时坐着轿式马车。涅克拉索夫没有审读原稿,立刻发到印刷所去排版,因为为了等这篇小说,已经耽误了杂志的出版日期。当印刷厂把稿样送来时,涅克拉索夫大失所望。小说里的人物全是伯爵、宫廷侍从、伯爵夫人、公爵夫人;男女主角满口浮华的词藻,简直使人讪笑;除了文字花哨以外,小说中还夹杂着晦涩的哲理性的议论。

涅克拉索夫为了惩罚屠格涅夫,强迫他将他所吹捧的那篇小说的男女主角的那些词藻浮华的对话修改一遍。屠格涅夫工作了一会儿,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说道:“应该把作者结结实实打一顿,叫他永远不敢执笔!顺便把我也打一顿!”

涅克拉索夫是一个独具慧眼的编者。他根据列夫·托尔斯泰的第一篇作品《童年》,就毫无错误地预测到,这将是一个独特的天才。

一八五二年,当人们哀悼果戈理的逝世,并为俄国文学的未来忧虑的时候,涅克拉索夫收到了从斯塔罗格拉德柯夫镇寄来的一份誊清的手稿,这就是托尔斯泰的《童年》。托尔斯泰还附了一封信。这封信对于一个初学写作

者来说,是使人感到有点出乎意料的,矜持的,渗透着一种贵族式的独立不羁的味道。与此同时,这位不知名的作者还隐瞒了自己的姓名,只用了姓名的第一个字母的缩写:“列·托”,并毫不隐讳地说,他以后的命运多半取决于涅克拉索夫,因为他可以“鼓励”他“继续从事他所喜爱的工作”或者“迫使他把这刚刚开始写的东西付之一炬”。在托尔斯泰成为一个作家的最初几年,涅克拉索夫是他惟一的文学方面的通信人,严格的批评家和编辑。同涅克拉索夫的书信往来对托尔斯泰来说是意义重大的。这位著名的诗人、最有威望的编辑写信给他,说他“有天才”,他的作品“在我国文学中肯定会具有长久的生命力”,使托尔斯泰受到鼓舞并激励他“继续写作”。

但是,涅克拉索夫本人也是非常重视这位作者为《现代人》撰稿的,把他看成是果戈理传统的继承人,认为他的“方向”和“天才”——“这恰恰是目前俄国社会所需要的东西:真实——果戈理死后俄国文学中残留得如此少的真实”。同时,他清楚地意识到,《童年》的作者不是模仿者,他有独特的创作个性,正是这种个性以其特有的“形式”,“给俄国文学带来了真实”。也许正是这点,使涅克拉索夫从他身上看到了希望,感到一个和他的气质相似的艺术家已经出现,而且,根据对时代的认识和评价,涅克拉索夫预言,托尔斯泰将成为这个大转折时代的文学巨人。这就促使涅克拉索夫常常劝导托尔斯泰积极进行自我教育,克服身上的老爷习气和军官作风,做一个公民作家,一个新型的艺术家。

一八五五年十一月,托尔斯泰从塞瓦斯托波尔来到彼得堡。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认识这位培养他的著名的诗人和编辑涅克拉索夫。这一天,托尔斯泰穿着自己的军大衣同屠格涅夫沿着利杰伊大街向涅克拉索夫住的三十六号寓所走去,《现代人》编辑部就设在这里。在宽敞的房间里摆设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和一些古色古香的椅子,《现代人》杂志编辑部的成员们常在这里聚集。涅克拉索夫愉快地接见了这位初露头角的作家。涅克拉索夫又高又瘦,留着不长的黑胡子,他给托尔斯泰留下一个善良和有趣的印象。事后,涅克拉索夫欣喜若狂地写信给批评家鲍特金说:“我们畅谈到兴尽!一个可爱的、精力充沛的、高尚的青年——一只鹰!⋯⋯也许,这是——一只雄鹰。他的作品已经很好了,可他本人给我的印象要比他的作品更好⋯⋯我非常喜欢他。”

当他读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第一部小说《穷人》的手稿时,他深更半夜跑到作者家里,向他祝贺创作的成功。当人们把丘特切夫归入“第二流诗人” 之列的时候,涅克拉索夫根据丘特切夫的诗篇,高度评价他的成就,称他为“俄罗斯的优秀诗人”。

正因为涅克拉索夫有如此敏锐的美学鉴赏力,他才能发现人才,并把他们紧密地团结在自己周围。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的若干章节、冈察洛夫的长篇小说《平凡的故事》、赫尔岑的长篇小说《谁之罪?》、托尔斯泰的早期作品、别林斯基的深刻的文学论文⋯⋯这些在俄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家和作品都是首先在《现代人》上发表的。

《现代人》每一期出版都成了当时俄国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现代人》成为当时最优秀的人物向俄罗斯社会说话的讲坛。它的影响日益增长。因而,它也招来了沙皇政府的残酷镇压和破坏。但是,《现代人》的影响却越来越大。仅以一八六一年为例,《现代人》拥有七千个订户,而与它竞争的自由派杂志的订户则少得多:《俄罗斯通报》五千七百,《祖国纪事》四千。就这样,《现代人》成为团结俄国民主力量准备发动革命的思想中心和

独特的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