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初期的一天夜里,一个神秘的女人突然给他送来一纸神秘的密 令上海高安路与淮海路交界处的通园,是上海交通银行俱乐部。

⋯⋯

入夜,灯红酒绿,鼓乐齐鸣。上海金融界的头面人物及其夫人太太们正在这里举行茶会。以往茶会不过清茶点心或加点外国酒而已。与会者或议事或聊天,边吃喝边谈话,轻松随便。这夜,舞迷们瘾头上来。于是,鼓乐响了,酒绿之外又加灯红。

周作民夫妇没得舞兴,一曲未了便觉心烦,退下闲聊。二更时分,夫人何如珍动议辞出回府,周作民对她耳语一声进了卫生间。

侍者告诉何如珍说有人找她说话。她便随他走至另一房间。那房里灯光幽暗,那氛围与舞厅迥异若两重天地。

“周夫人,久违了。”声音来自黯淡灯光的背后,深幽而神秘。

何如珍凝眸望去,在若隐若现处细细辨认良久。只觉那人面熟,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面目像女人,穿戴似男人,沙哑的声音像女人说男人话。

“认不出来啦?回家去仔细想想吧,你不会把我忘却的。”那人声音十分低沉,说着递过一只极小的信封。“给周总经理的,回家再让他看,就说是黄鱼送他的。去吧。”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因为我不便⋯⋯?”那人突然严厉起来:“叫你给他你就给他,休要

多言!”

何如珍正要离去,那人又说:“要镇静,像往常一样镇静,别慌里慌张让人生疑反而不好。”

何如珍疑团如斗大。都记不得怎样回到舞厅怎样拉起周作民走出通园, 怎样上车回家了。

周作民见她神色异样,询问原因,她不答一词,也感奇怪。

她回得家来,坐下半天,才霍地一击双掌,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干吗要弄得这般神秘?!非男非女鬼鬼祟祟的,吓我不轻。”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才觉得口渴得不行急着喝茶。

“你在说谁呀?” “谁?章蕊梅。”

“她呀。”周作民语调中的每个音符都充溢着嘲讽和轻蔑,“我当你听到了什么坏消息呢。为她犯得上这么紧紧张张么。”

“你们男人也会看不起她?”她俏皮地眨眨眼儿。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作民正色地问。 “用我们女人眼光看,章蕊梅不是正经东西,属浪性的。一般说来,男

人对浪性型的而姿色又十分娇艳的女人都有普遍好感。” “没想到在年过半百之后你还跟我讲这个。”周作民合上眼睛神情疲惫

地把脑袋枕到沙发靠背上。“无聊。” “其实,我对那女人并不了解,只对她那勾引男人的浪相讨厌。你瞧马

瑜萍,长得也很漂亮,一点儿都不比她差,可让人看着有股子正气,庄重稳当。说起马瑜萍我还真想她,不知她到美国后生活得怎样?你也该写个信问问。自从把她送出国去留学后你就没给她写过信,多少年啦。”

“我是希望她把我忘了⋯⋯” “真苦命⋯⋯”

“她干吗要自己折磨自己⋯⋯人要想通了,活法就有许多种,像章蕊梅也是一种活法,至少她自己觉得舒心快活⋯⋯”

何如珍见丈夫提到马瑜萍不开心,故意玩笑道:“你瞧,露马脚了吧, 还是章蕊梅让你动心⋯⋯”

“放心吧,我亲爱的夫人,我绝对不会被她勾引了去。” “这说不好。” “她浪不假,可她浪的条件极高很有品位。光有钱的男人想浪她也不干,

她得跟既有钱又有权的年轻帅气的男人浪,要是年纪大的权贵必须体格强劲的她才⋯⋯放心。像我这样儿啥都不入流的糟老头她绝对看不上,我想她也不会干。你知道她的来历么,说出来会吓你一跳。她是咱中国银行界最有名的‘花瓶儿’,就凭她那漂亮劲儿,只往政府某部长兼某大银行总裁的怀里一扎,便得了那家银行经济研究室主任头衔。其实呢,某部长兼某总裁是她大伯了⋯⋯”

“这位某部长兼某总裁是张⋯⋯” “知道就行啦,何必说出来呢,都是私交不错的老同行好朋友,如今人

家发达当大官儿了,咱有许多事情还要求着人家哩。” “你们男人真没味儿,大伯子怎么可以跟弟媳妇⋯⋯” “女人也有没味儿的,没听《红楼梦》里的焦大骂街么,‘养小叔子的

养小叔子’。也有大嫂子勾引小叔子的嘛。男人女人都是人,皇上还有爷俩共一妻的哩,那杨玉环杨贵妃就嫁了唐玄宗李隆基父子俩⋯⋯说这些干啥, 才叫‘没味儿’。”

“还说章蕊梅。” “也没味儿。”周作民打着呵欠。“三更天了,睡觉吧。” “不行,章蕊梅要我给你一样东西。快把她讲完我好给你。我也想知道

知道这女人,也好长点儿见识。” “你呀,”周作民无奈地看她一眼。“章蕊梅跟那部长弟弟结婚时就有

约在先,各搭情人互不干涉。那位张四少爷也是浪荡公子,天生地设的一对宝贝儿。章蕊梅跟咱们另一位至交岳军还有一腿哩。章蕊梅不过是一家银行的经济研究室主任,还是一位既不懂经济也不知道研究为何物的主任,她凭什么有偌大交际能量,国内国外,畅通无阻,几乎没她办不成的事体。这都是她与岳军床上床下配合默契的结果。这可是绝密消息,你切不可和太太们打牌聊天外泄出去。因为章蕊梅和戴笠也有一水,关系十分亲密,我们稍有不慎,会惹来麻烦。尽管我与戴笠也有交情,但那家伙经常翻脸不认人。据

说,张、张、章之间的关系戴笠早就向蒋委员长报告了,蒋委员长只佯装不知。咱们也向蒋委员长学习,佯装不知就完了。章蕊梅给的东西拿出来吧?”

何如珍掏出小信封格格直乐:“她说是黄鱼给你的。可我从来没听说你跟鱼类有什么来往。”

“黄瑜?”周作民接过小信封霍地起身把门窗检查一遍。“黄瑜”是重庆方面给他规定的联络人代号,置身于沦陷区的周作民不得不提高警惕。他确认门窗外面并无生人后才细看那小信封,薄薄的,纸质出奇优良,显然是为携带隐秘。重庆到上海数千里的途中小信封也许就在某人的鞋底里或其他什么不易被日伪发现的地方容身。

周作民提着小信封问:“为什么章蕊梅不亲自交给我?” 何如珍把与章见面及谈话经过说了一遍。

周作民把小信封打开,里边只十余字,“母忧儿在外漂泊染疾,盼速归。” “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神秘兮兮的。”他不悦地取过火柴把那纸条儿

连小信封付之一炬。 “那⋯⋯”周夫人盯着化为灰烬的纸条儿。“那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