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率中国民航专机飞出国门

1965年6月1日，对中国民用航空界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这个日子是与新中国的总理周恩来的名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这天，在周恩来带领下，中国民航自己的专机首次开始了国际远航，成为飞出国门远程翱翔的雄鹰。一些不怀好意的国外航空界人士对中国民航的讥笑，将一去不复返了。

面临政治、外交不断发展的新局面，周恩来多次感叹：“什么时候我坐我们自己民航的飞机出国？”他早就盼望着中国民航飞机成为“飞出去的雄鹰”。

6月1日上午，天气晴朗。一架维修一新的伊尔-18型专机停在北京西郊机场停机坪上，正等待着一个重要人物的到来。

上午8点，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面带微笑，以中国领导人特有的风度走进了机场，跟在他身后的有外交部副部长章汉夫、国务院副秘书长罗青长、外交部非洲司司长柯华等人。前来送行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朱德、邓小平、贺龙、陈毅、李先念、罗瑞卿、郭沫若等，邓颖超也怀着特殊的感情来到机场。

人们清楚，周恩来总理的这次出访是非同寻常的。

这时，几个身着白衬衫、红裙子的少先队员，向即将登机的周恩来等领导同志献上鲜花。欢乐、祥和的气氛，被摄入了镜头中。执行本次专机飞行任务的是原北京管理局第一飞行总队208号专机机组。此时的他们，尽管表面上显得很镇静，但内心却是非常激动的。

9点，这架中国民航专机稳健地昂起机头，升上蓝天。它的目标是巴基斯坦和坦桑尼亚，沿途将经过12个国家和地区，在数个国家的机场起降。看着它升空的人们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中国民航专机的首次国际远航。机场上送行的人们都为机上的周恩来捏着一把汗，毕竟，中国民航自己的专机在这之前从来没有飞过国际远程航线。

这架专机的机组人员早已立下了这样一个信念：我们一定要为新中国争气，为周恩来总理争光！就在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刻，机组人员耳边又响起了周恩来多次鼓励他们的话：“中国民航不飞出去就打不开局面，我们一定要飞出去！……”

周恩来是新中国领导人中乘坐飞机最多的人，他的这些话，由来已久。作为一国总理，他为此事也历来感叹颇深……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民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逐渐发展起来，很快开通了从东到西、从北到南的多条国内航线。虽然西方国家在对中国实行经济、政治封锁的同时，也实行空中封锁，但是，中国仍然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开通了南到越南河内、缅甸仰光，东到朝鲜平壤，北到苏联一些城市的国际航线。在当时有限的条件下，这是极为不易的。

尽管如此，一些西方国家人士仍讥讽中国民航是“没有翅膀的雄鹰”，不能飞远程国际航线。这些话不仅重重地打在中国民航广大干部职工的心里，而且也刺痛着共和国总理周恩来。

的确，新中国成立以来，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中国领导人周恩来、陈毅、宋庆龄、郭沫若等人多次租用外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出国访问。最令中国民航人痛心的是，1955年4月，周恩来总理率中国代表团赴印度尼西亚万隆出席第一次亚非会议，租用印度航空公司的“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在香港被台湾的特务放入了定时炸弹，起飞后不久便在南海上空爆炸，造成机毁人亡的后果。幸好周恩来临时去缅甸出席小型首脑会议，没有乘坐这架包机。但这一教训，深深地刻在中国民航工作人员的脑海中。

在新中国打破西方国家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封锁的努力中，中共中央决定，要尽快培养我国自己的飞行队伍，发展中国民航，飞出国门。

进入20世纪60年代后，随着非洲国家的相继独立，并纷纷表示愿意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新中国也进入了第二个建交高潮期。可民航的落后状况，制约着外交局面的打开。1963年年底至1964年年初，周恩来和陈毅出访亚非欧14国，前后72天，行程十万八千里，他们戏称：“正好是孙悟空一个筋斗！”然而，这个“筋斗”仍然是租用荷兰航空公司的“波罗的海号”飞机去“翻”的。尽管周总理与这些外国机组人员进行了最好的合作，可那毕竟是别国的飞机。周恩来和陈毅都有同感：老坐着别国的飞机出访，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次出访回国后，周恩来感叹地问中国民航总局的负责人：“什么时候我坐我们自己民航的飞机出国？”为尽早迎来这一天，他还鼓励他们说：“要有雄心壮志，和我国建交的国家越来越多，人员来往也增多，需要我们想方设法多开辟国际航线。政治上要动员，提高大家的认识；人员要训练，提高职工的素质，要掌握国际通航知识。”他还提出了改革民航体制的要求。

周恩来总理的感叹和期望，早已重重地捶打着中国民航的同志们。中央对民航的发展提出要求，他们牢记在心中，并暗下决心，加紧了“飞出去”的准备工作。

1964年年底至1965年年初，在中国民航机组人员为首次国际远航进行大量的、充分的、细致的准备的同时，周恩来总理多次乘专机离京，远距离来往于国内国际航线：1964年11月4日，飞往上海，欢迎印尼总统苏加诺；11月5日，率中国党政代表团飞往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47周年庆典。1965年2月1日，率中国共产党代表团飞往河内，与越南劳动党中央代表团会谈；3月7日，陪同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元帅飞往杭州、上海等地访问；3月22日，率中国党政代表团飞往布加勒斯特，参加罗马尼亚工人党中央第一书记乔治乌-德治的葬礼，后又飞往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阿联”、巴基斯坦、缅甸等国访问；4月16日，又和陈毅飞往雅加达，出席纪念万隆会议10周年庆典，后又飞往缅甸访问……直到中国民航首次远航的前几天，还专程飞往广州欢迎印尼第一副总理兼外交部部长苏班德里约博士。

……

如今，中国的“雄鹰”终于在广阔的天空展开了它那健壮的翅膀。

跨越天险，冲出国门，自到达此次出访的第一站巴基斯坦临时首都拉瓦尔品第后，周恩来的学识、修养及其外交风度，深深地留在了途经各国的领导人和人民心中。

从位于亚洲东部的北京出发，到南亚次大陆西北部的巴基斯坦，几乎跨越了从东到西的整个中国。巴基斯坦北部为喜马拉雅高山带，与中国新疆相邻。飞往巴基斯坦，必须通过被誉为飞行天险的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这一带平均海拔4000米至6000米，气候严寒，山峰终年积雪，冰川广布。如此险要的地势和恶劣的气候，对中国民航专机机组人员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按事先安排，当天（6月1日）下午，专机飞抵新疆和田机场。在这里，飞机需要保养，出访代表团需要休息；而周恩来本人，却有安排不完的工作。

到达和田以后，周恩来出席了和田专区干部大会。他风趣地对辛勤工作在祖国西北边陲的干部们说：“我今天过路从和田到国外去，新疆我是第一次来。既来了就要‘上税’，同大家见面，讲几句话……”他称赞“新疆是个好地方”，“这几年工作有很大成绩”，还要求新疆的干部群众进一步做巩固的工作，保证祖国边疆的安全。

再往西，就要飞出国门了，代表团成员和机组的同志们在和田安安稳稳地枕着国土睡了一觉。

6月2日一大早，天公好像知道中国总理要从帕米尔高原经过似的，特意放晴。专机迎着朝阳飞向蓝天，飞向南亚。当飞机升到最高点时，俯首望去，脚下就是天险喀喇昆仑山，皑皑白雪，千仞冰峰，万里碧空。正在这时，从帕米尔高原的崇山峻岭中，发来清晰的导航信号。周恩来得知，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驻帕米尔高原红其拉甫山口导航站的官兵们发来的。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立即嘱咐机长张瑞霭，给导航站的全体指战员发去了一封嘉勉电：“你们在高山辛勤工作，不畏艰险，克服了重重困难，望你们继续努力。”

这封电报，虽然只有27个字，但却是从此路过的国家总理发来的，对长年驻守在祖国最西端、海拔最高处的导航站的18位指战员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安慰和鼓励。随着飞机设备越来越先进，自身导航技术越来越发达，后来像红其拉甫这样的地面导航站再也没有了，但在当时，对中国民航专机首次国际远航来说，红其拉甫导航站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周恩来深深地感谢他们并理解他们的艰辛。

专机顺利地飞越喀喇昆仑山，在朝阳的照耀下冲出了国门。

为了活跃气氛，减轻机组人员的心理压力，周恩来起了个头，领着全机人员引吭高歌《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一时间，穹宇中回荡着中国代表团和机组人员的歌声。歌中的意境，也正好表达了周恩来此时的心情。

再往西南飞，不久便可抵达巴基斯坦临时首都拉瓦尔品第。上午8时，专机准时飞抵拉瓦尔品第机场。机组人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南亚第一站的飞行任务。

当周恩来走出机舱时，数以万计的拉瓦尔品第市民在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的率领下，聚集在机场迎接中国贵宾。随同阿尤布·汗总统前来欢迎的还有巴基斯坦国民议会议长、西巴基斯坦省督和东巴基斯坦省督、外交部部长、中央内阁各部部长和省政府各部部长，以及国民议会议员和当地的知名人士。这样的欢迎阵势，对经常出访的周恩来和中国代表团的成员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但对于年轻的中国民航专机机组来说，却是第一次。在停机坪上，五星红旗和“中国民航”几个字，显得格外耀眼，一种荣耀感在机组人员心中油然而生。

在机场上，周恩来发表了书面谈话，感谢阿尤布·汗总统、巴基斯坦政府及人民的热情接待。他说：“近年来，我们两国人民的友谊有了显著的发展，我们两国的合作是富有成果的。加强我们两国的友谊和合作，是符合我们两国人民的愿望的，是当前国际局势中的一个积极因素……”

的确，中巴友谊日益加深。仅周恩来与阿尤布·汗两人的会面，在本年上半年这已是第三次。第一次是阿尤布·汗总统3月份到中国访问，周恩来专程陪他游览长城，访问杭州、上海等地。第二次是4月2日周恩来访问卡拉奇，托阿尤布·汗在访问美国时给霸道的美国政府转告四句话：（一）中国不主动挑起对美国的战争。（二）中国人说话是算数的。（三）中国已经做了准备。（四）如果美国狂人滥施轰炸，中国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从天上来，我们就要从地上行动，轰炸就是战争，战争就不可能有界限。

6月3日上午，周恩来等人在巴基斯坦外交部部长布托和首都建设局局长法鲁基的随同下，参观了正在兴建中的巴基斯坦新首都伊斯兰堡。这里距拉瓦尔品第11公里，1964年2月21日周恩来在访问巴基斯坦期间曾来参观过，那次也是布托陪同。周恩来在乘车观光时发现，这座新首都的建设，比上次来时已有较大的进展。他兴致勃勃地在这里种下了一棵象征中巴友谊的树，还在一个留言簿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中巴友谊万岁。”一旁的布托很受感动，因为这种友谊既建立在两国人民之间，也建立在两国领导人的心中。

当日下午，周恩来在布托陪同下，再次登上中国民航专机，飞往巴基斯坦最大的城市卡拉奇。中国客人将从这里出境，前往坦桑尼亚访问。

中国民航的专机是在拉瓦尔品第机场上乐队奏响的乐曲声和群众的欢呼声中离开的。机上的服务员注意到，周总理在飞机飞离机场跑道后，还从机舱的窗口向下招手致意，但机场上数千名群众和阿尤布·汗总统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了。机上的人感佩周恩来总理谦逊的作风和周到的礼仪。专机服务员准时为周总理端上茶水，可周恩来却把手一摆，微笑着示意服务员先给布托等人和机上的女同志上茶。机组人员早就听年长的服务员讲过，在周总理专机上服务，遵循的是先宾后主、先女后男的原则，总理从来没有领导人和大男子主义的架子，更没有大国沙文主义的架子。每次只要有外宾同机，周恩来都是让服务员先照顾外宾。他还经常把机组服务员介绍给同机的外国领导人，让大家感受到平等、和睦。只要有空隙，他便与服务员们拉家常。对机上人员的工作、生活、家庭情况，他都很了解。

不久，专机安全地在卡拉奇机场着陆。卡拉奇南濒阿拉伯海，1947年至1959年十几年间，曾为巴基斯坦首都，它不仅是巴基斯坦第一大城市，而且是最大的港口城市。同时，卡拉奇机场也是国际上最大的航空港之一。在这样的机场起降，无论是飞行规程还是技术要求，都能反映出一个国家飞行水平的高低。中国民航专机人员以精益求精的态度和必胜的信心，稳稳当当地把周恩来总理的专机安全降落在跑道上。陪同前来的布托露出赞赏的笑容。

在卡拉奇机场，周恩来只做了短暂停留。他把布托送下飞机，感谢他专程陪同前来。在机场，周恩来还与前来迎接的卡拉奇区专员以及军、政、议会等各界知名人士见了面，接受他们所献的花环。

由卡拉奇去坦桑尼亚，应沿西南方向在印度洋上空飞行，但考虑到伊尔-18型飞机必须在中途加油以及航线等原因，专机先向西北方向飞去。晚7点多钟，天色黄昏，专机到达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上空。巴格达机场打开了灯光，专机也打开灯光准备降落。在机场上等待的，有伊拉克总理塔赫尔·叶海亚和外交部部长纳吉·塔列布等人。就在飞机对准跑道放下起落架时，巴格达机场不知何故突然灯光熄灭，顿时一片昏暗，地面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领队机长张瑞霭和另外两位机长刘崇福、徐柏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情急之下显得有些紧张。张瑞霭马上向周总理汇报了情况。是降下去，还是拉起来？降下去万一出问题怎么办？拉起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周恩来在瞬间进行了最快的思考，然后镇静地安慰张瑞霭等人说：“我相信你们有处置能力，会找到办法的。”机组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商量后，果断地决定降落。周恩来立即表示同意。好在专机在执行这次任务前事先试航到过这里，机长们对该机场的地标记得比较清楚。在张瑞霭的指挥下，机长刘崇福和徐柏龄凝神注视着昏暗中的机场跑道，抓住地标，靠平时的经验和过硬的技术，将飞机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

当五星红旗随着专机安全降落在伊拉克总理叶海亚等人眼前时，伊方人员对中国民航的精彩着陆报以热烈的掌声。飞机停稳，周恩来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晚上7点40分。他走下专机，与叶海亚总理等伊拉克官员热情地握手。专机马上开始加油，等待再次起飞。周恩来则坐上了叶海亚的专车，前往总统府拜会伊拉克总统阿卜杜勒·阿里夫。

在车上，周恩来兴致勃勃地与叶海亚等人谈起了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这块曾经也是世界文化摇篮之一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一起孕育了这里灿烂的文化和勤劳的人民。周恩来告诉叶海亚：“我在小时候念世界历史时，就念到过两河流域的文化。”见到阿里夫总统后，他除了谈一些国际问题外，又提起了自己对两河流域的文化的深刻印象：“我从小就在教科书上读到过两河流域的文化和尼罗河流域的文化。”半个世纪前，周恩来在中国东北的沈阳东关模范小学读小学和在天津南开学校读中学时，就对历史有浓厚的兴趣。他在读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时，不仅知道了中国的悠久历史和古老、灿烂的文化，而且深深地记住了在遥远的西亚还有一种古老的两河流域文化，东北部非洲还有一种古老的尼罗河流域文化。半个世纪后，周恩来终于踏上了这块土地。他向伊拉克领导人表示：“我很荣幸，第一次来到西亚古老文化的首都。”伊拉克领导人被来自古老而文明中国的周恩来总理的谦逊深深地打动了。

从巴格达向西，专机飞往尼罗河流域的“阿联”首都开罗。在开罗机场，周恩来受到了“阿联”总理阿里·萨布里的迎送。从开罗一直往南，便是茫茫的非洲沙漠，气候更是复杂多变。专机在沙漠上空飞行，需要极高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稍不留神就容易出危险，更何况是夜间飞行。周恩来沉着冷静地对机组人员说：“一定要飞过去，要有信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怕。我很信任你们，你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总理沉着冷静、泰然自若的神情，给了机组人员无穷的力量，增强了大家战胜困难的信心。

沿途，专机还在苏丹首都喀土穆做短暂停留，受到苏丹总理哈利法的迎送。专机每飞经一个国家的上空，周恩来都要致电这些国家的领导人，表示诚挚的问候，并向这些国家的人民致以最美好的祝愿。对专机停留过的国家，周恩来还致电该国领导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这些国家，虽然周恩来这次没有正式的访问，但是，通过专机的过境，仍把中国和它们之间的友好关系进一步连接起来。周恩来的学识、修养及其外交风度，也深深地留在了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和人民心中。

远航抵达坦桑尼亚，友好的坦桑尼亚人说：“尊敬的兄弟周恩来，这里是你的家。”当结束访问时，周恩来自豪地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次不是走得很好吗？”

专机经过一昼夜的飞行，终于在6月4日抵达此次远航最远的目的地——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在斯瓦希里语中，“达累斯萨拉姆”意为“平安之港”。它是坦桑尼亚最大的城市和港口。当周恩来、章汉夫、罗青长等人赶走旅途的疲倦，精神抖擞地走下舷梯时，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第一副总统卡鲁姆，第二副总统拉希迪·姆福来·卡瓦瓦以及外交部部长坎博纳等人，早已等候在机场上，宾主双方热烈拥抱，好像久别的亲朋。早在1963年年底、1964年年初周恩来和陈毅出访非洲时，就曾打算找机会到东非国家访问，但未能如愿。这次，是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进入东非国家，许多感受都是新鲜的。

坦桑尼亚人民对中国领导人的来访，表示了极大的热情。机场披上了节日的盛装，雷鸣般的欢呼声、鼓声和掌声响彻云霄。尼雷尔除了带来他的各部部长、元老及其夫人以外，还安排了许多民间舞蹈家、歌唱家、演奏家，在机场上尽情地歌舞、欢乐。他以国家元首的礼仪，为周恩来鸣礼炮21响。

周恩来在机场发表了书面讲话，说：“在我们两国相继取得独立以后，两国的友好合作关系又获得了令人鼓舞的发展。”他称赞：“英勇的坦桑尼亚人民，在反对殖民主义、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创造过光辉的业绩。勤劳的坦桑尼亚人民，在赢得独立以后，又在建设国家的事业中，取得了显著的成就。”

周恩来的这番话，表明了他这次远道而来的目的：中国和坦桑尼亚有着共同的遭遇，在双方取得独立后，国家和人民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将迈向一个新的台阶，尤其在国际事务和经济建设等问题上，有着广泛的合作前景。

讲完话，周恩来在尼雷尔总统的陪同下，乘敞篷车从机场沿着长达十英里的大道驶向国家大厦。在通往市内的道路上，到处悬挂着两国的国旗和横幅，横幅上用斯瓦希里文和中文写着这样一些亲切的欢迎词：“欢迎我们尊敬的兄弟周恩来，这里是你的家。”“你来坦桑尼亚访问将加强我们的友谊。”“中国和坦桑尼亚人民互相帮助”等。热情友好的坦桑尼亚人民在宽阔的马路上做了一些彩色牌楼，把周恩来的画像挂到了牌楼的顶上以及商店、住宅楼的墙上和树干上。达累斯萨拉姆城的十多万居民倾城出来欢迎。更感人的是，有许多人是前一天从遥远的城镇和乡村乘火车、公共汽车或骑自行车特地赶来欢迎中国贵宾的。有些人还专门跑到机场去看中国民航的208号专机。中国人的友情和周恩来的魅力，已深深地打动了坦桑尼亚人民。

到了晚上，虽然专机安静地停在机场上，可代表团的活动却更加繁忙起来。许多建筑和牌楼被五彩电灯装饰着，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周恩来将在这里访问五天，机组人员可以比较从容地欣赏非洲的夜景。

尼雷尔总统为周恩来举行了盛大的国宴，专机机组人员也应邀出席。进入宴会厅的大门，只见贵宾席上方悬挂着周恩来总理的巨幅画像，到处都体现出坦桑尼亚人民对中国客人的尊重。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当中国客人走进宴会大厅时，这首名为《我们走在大路上》的中国名曲使大家感到格外的亲切。的确，我们走在大路上，道路是宽广的；我们飞在蓝天上，天空是广阔的。机组人员还记得，在他们没有飞出国门时，有人曾预言中国民航的远航专机“飞不出来或飞不回去”。周恩来当时用了这样一句话来鼓励中国的蓝天勇士们：“让他们笑话去吧，我们一定要飞出去，并且还要顺利地飞回来。”《我们走在大路上》这首歌，正好表达了专机机组人员翱翔蓝天的自信、自豪的精神。这首歌，是周恩来特别欣赏的歌曲之一。

从6月4日至7日，周恩来与尼雷尔总统举行了五次正式会谈，内容涉及各个方面，其中，对空中、海上和陆地的交通问题，两国领导人都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两国的空中航线，已经建立起来了，尼雷尔由达累斯萨拉姆乘专机去过北京；这次周恩来首次率中国民航专机远航，选择了东非的坦桑尼亚。空中通道已不成问题，这是个良好的开端。为此，周恩来提出，要进一步发展这种往来，以增进双方的了解，他表示：“我希望大多数还没有去过中国的坦桑尼亚部长都能去访问。”他还风趣地说：“中国有句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空中航行解决后，周恩来又关心起海上航行的问题，他希望中国和坦桑尼亚的海上航运渠道很快建立起来，并充满信心地说：“大海航行必须先试行。我们都是独立国家，有权在公海上航行，我们的国旗必须受到承认和尊重。”

尼雷尔钦佩周恩来高瞻远瞩的政治家眼光，同意他的意见。谈完海运，他们又谈起了铁路问题，周恩来再次表明了中国援建坦赞铁路的决心和实施方案。他说：“我们将在八九月间先派综合考察组来，做初步勘察，除考察铁路干线外，还要勘察沿线的煤矿、铁矿、水文，即使修成了为了储水也要改造。”中国的援助是无私的，中国领导人早就明确过：“坦赞铁路建成后，主权是属于坦桑尼亚和赞比亚的；我们还教会你们技术。”这些承诺，尼雷尔甚为感动。后来，坦赞铁路在中国的援助下终于建成了，它成为连接中国人民和坦桑尼亚、赞比亚人民的伟大桥梁。

坦桑尼亚共和国，是1964年4月由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联合组成的。组建一年来，一直与中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中国客人在这里，到处都有家的感觉。6月6日，周恩来一行乘专机从达累斯萨拉姆再次起飞，越过桑给巴尔海峡，到桑给巴尔访问。飞机停稳后，坦桑尼亚第一副总统卡鲁姆早已迎候在专机旁。周恩来在美丽的桑给巴尔岛进行了为期一天的访问。下午，他又乘专机返回达累斯萨拉姆。

6月7日，尼雷尔总统亲自陪同周恩来访问了坦噶尼喀非洲民族联盟总部。在这里，热情好客的非洲联盟元老特地为周恩来挑选了一件红蓝相间、配有和平鸽图案的民族服装，在尼雷尔总统的协助下，穿在周恩来身上。这件服装，左边披在肩上，右边让手臂露出，下部一直垂到膝盖以下，色彩艳丽，与周恩来庄重的中山装相配，相得益彰。周围的人拍手叫好，笑得合不拢嘴。人们从周恩来的装束中，再次看到了他与非洲人民亲密无间的友谊。

从非洲民族联盟总部出来，周恩来一行又到达累斯萨拉姆大学和国家博物馆等地参观，他与学校师生们一起挽起袖子，参加劳动，愉快地交谈，主人和客人、黑皮肤和黄皮肤，融为了一体。周恩来虽然是第一次来东非国家，但坦桑尼亚人民感到，周恩来仿佛早就是非洲人民的老朋友了。

对坦桑尼亚几天的访问，取得了完满成功，6月8日上午，中坦联合公报在坦桑尼亚国家大厦签署，周恩来和尼雷尔分别代表两国政府在公报上签了字。他对尼雷尔说了这样几句话：

我每次访问友好国家，深厚的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更感到我们的担子加重了。但我决不后悔，而是高兴地带回了这些担子。今后我们要负担更重的国际义务，这是不容推卸的。负担加重对我们是一种鼓舞和推动。

这些话，表达了周恩来的真诚，深深地打动了尼雷尔。当周恩来和其他中国客人将要登机回国时，尼雷尔又一次率第一、第二副总统，国民议会议长以及各方面的负责人到机场送行。更令人感动的是，尼雷尔把他的老母亲和夫人也带到机场来欢送中国客人，直到专机飞远了，他们才离开机场。

208号专机沿正北方向又一次开始了远距离飞行。按原计划，专机回程时将在坦桑尼亚的北部邻国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机场加油。肯尼亚共和国自1963年12月12日宣布独立后，第三天便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周恩来原以为专机在内罗毕机场降落、加油不成问题，没想到在坦桑尼亚期间中国方面多次与肯尼亚有关方面交涉此事，却遭拒绝。周恩来只好决定改在更北一点的国家埃塞俄比亚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机场加油。虽然埃塞俄比亚迫于美国的压力尚未与中国建交，但1964年年初周恩来访问非洲时，埃方曾邀请他访问过，中埃两国领导人之间有一定的了解。

6月8日下午，周恩来乘坐的专机飞抵亚的斯亚贝巴机场，这是中国民航专机首次降落埃塞俄比亚首都。上次周恩来访埃时，是乘坐租来的荷兰航空公司的专机进入埃领空的，且由于特殊的原因，当时只在埃北部城市阿斯马拉降落和起飞。这次来到埃塞俄比亚首都，与上次相比，任务不同，有着不同的意义和特殊的感情。尽管埃塞俄比亚仍然受美国的影响，但中埃两国之间的接触和领导人之间的往来，却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遗憾的是，周恩来此次是过境加油，专机只能做短暂停留。回国的路，还很遥远。

在亚的斯亚贝巴机场，中国客人受到埃塞俄比亚外交国务大臣伊弗鲁的迎送。专机加油的时候，周恩来与伊弗鲁在机场进行了亲切的谈话，一方面感谢埃方给予的方便，另一方面共叙旧谊。

专机加满油，继续北飞，很快进入苏丹领空。正飞着，飞机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机舱内一下子失去平衡，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情既紧张又沉重，不约而同地向周恩来望去，为总理的安全担忧。

只见周恩来泰然自若，微笑着对大家说：“没关系，这类事情我遇得多了。我相信你们。大家都系好安全带。”机组人员镇静下来，判断这是赤道负荷线上的气流急剧变化所致。幸而专机飞行员们有这样的飞行知识和娴熟的驾驶技术，终于闯过了强气流，脱离了险境。人们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更加钦佩周恩来的胆识。

周恩来在中国领导人中是坐飞机最多的一位，屡次遇险，但他都以超人的胆量、丰富的智慧、充分的信心鼓励同机的人员一道克服困难，最终化险为夷。他曾跟机长张瑞霭半开玩笑地说：“抗战期间，我经常坐老式的美国飞机奔走于重庆、西安、延安之间，有时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呢。”张瑞霭也曾与周恩来开过这样的玩笑：“总理，你是不是崇拜飞机——怎么那么爱坐飞机呀？”周恩来笑着回答：“飞机好啊！它快嘛。坐飞机能节省时间，办事效率高嘛。”在专机人员的印象中，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多为人民办事，周恩来早已把危险置之度外了。

专机战胜险情后，于当晚10点飞抵开罗机场，又一次来到尼罗河畔做短暂停留。周恩来在候机室同前来迎送的“阿联”副总理里法特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顾不得欣赏尼罗河畔的夜景，不久专机又出发了。几个小时后，专机于凌晨飞抵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在这里将做三个小时停留。1点14分，周恩来前往总统府拜会叙利亚总统会议主席哈菲兹，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哈菲兹感到很高兴，虽然中国总理只是过境停留，但周恩来很尊重他。中国总理平等、友好以及待人的热情，再次感染了叙利亚领导人。

在回国途中，专机再一次降落卡拉奇机场。这是208号专机此次远行的最后一站，也是在国外机场的第12次降落。到此为止，专机从达累斯萨拉姆回程飞行已连续二十几个小时，人机都非常疲劳。在卡拉奇休息期间，周恩来看望了中国驻巴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并接见了前来拜访的巴基斯坦外交部秘书阿齐兹·艾哈迈德等人。几个小时后，周恩来又登上了208号专机。

从卡拉奇机场北飞，下一站就是祖国的领土了。随行人员轮番去劝周总理在回国前还是先睡一会儿。在大家的劝说下，周恩来终于同意了。飞行员特意把下滑率调得最小，设法让总理多睡一会儿。可是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周恩来又起来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飞机就要进入祖国领空，他睡不着。当天下午，专机终于飞抵西北第14号军用机场。在返回北京前，周恩来和随行人员在这里休整了一个晚上，这一觉，可以说是出国以来睡得最美的一觉。

6月10日早晨，208号专机载着周恩来、章汉夫、罗青长、柯华等人，划破西北某地上空的宁静，飞向北京。这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把整个机舱映得辉煌灿烂，下面的雪山也在万丈光芒下展示出壮丽的景色。周恩来激动地提议合唱《东方红》，大家簇拥在他身边，借着初升的太阳纵情放歌：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云霄里，九天外，回荡着这愉快的歌声，溢满了成功的喜悦。

中午，中国民航208号专机圆满地完成了运送周恩来总理远航出访的光荣任务，飞临北京机场上空。从机舱里往下看，已经可以看到北京那熟悉的景物了，还有朱德、邓小平、彭真、贺龙、陈毅、李先念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正等候在机场上。

这次航行，共44361公里、时间80多个小时，完成了政治、外交和民航专机远程飞行等任务，大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仅专机飞行而言，由于这次成功，在中国民航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它结束了我国领导人出访时租用外国专机的历史。

周恩来对处在兴奋状态中的专机机组人员说：“你们这次组织得很好，准备得很充分，任务完成得很好。民航第一次飞非洲，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次不是走得很好吗？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我们还要出去。”他还交代：“回去以后要与那些没有参加这次飞行的同志们交流经验，介绍情况，提高水平。”

这些话，带着赞誉、鼓励、感谢、体谅和关心，深深地打动了中国民航机组人员。他们暗下决心，尽快做好准备，八天以后再次送周恩来、陈毅等人去开罗。

6月18日，周恩来还未消除远程飞行的疲乏，又偕陈毅等人登上中国民航专机，踏上了正式出访“阿联”的航程，按原定计划，还将前往阿尔及利亚出席第二次亚非会议。这又是一次国际远航，在一个月内连续两次远程飞行，周恩来亲率中国民航专机组，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中国的“雄鹰”，从此翱翔在世界的每一片蓝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