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礼
这是一个令人烦扰而又多虑的夏天。玛丽回华沙度假,没有了往日的欢歌笑语,一直保持着一种缄默。特别是对今后怎么办想得更多。
自从卡西密尔的父母极力反对儿子娶一个贫苦的女子之后,她就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一个贫困的女子。初恋给她带来的是深深的伤害与屈辱。她发誓不爱任何一个男人,在友谊与爱情之间划开一道鸿沟。直到 26 岁,她仍然遵循着这一原则。皮埃尔的出现,无疑对她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她不能不相信自己已经爱上了皮埃尔。但是皮埃尔的家庭,父母的态度呢!如果父母反对,皮埃尔又会成为第二个卡西密尔吗?另外,嫁给皮埃尔就意味着留在巴黎,父亲由谁照顾呢?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她决定应该跟父亲谈谈她跟皮埃尔的事,并告诉父亲,她非常爱那个青年人。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玛丽一脸愁容。 “我的玛妮雅,你自己作主吧!”父亲的爱是伟大而纯洁的。“不
管我的要求是多么自私,父母最衷心的愿望是儿女获得幸福。如果你很爱他,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那就跟他结婚吧!”
在以后的岁月里,父亲的这席话时常在耳边回响。“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从这时起,玛丽她心里就有了底,也预示着将与皮埃尔度过终生。在华沙的几个月里,玛丽过得非常开心,她游遍了整个华沙,以及
乡下亲戚家。不论玛丽在什么地方——克瑞塔兹、勒姆堡,克拉科夫, 华沙,皮埃尔·居里都会有信跟踪到那。每封信里均是言辞恳切地说服她,引导她回法国。并痴心地告诉她,皮埃尔·居里在焦急地等着她。 “⋯⋯我希望你好好休息,储蓄精神,在 10 月里回来。至于我,不
会到任何地方去,我留在乡间,整天消磨在我那开着的窗户前和花园里。
整天在焦急的盼望中”。 “您不给我写信,我非常悲哀,我每天都在等着你,我盼望日子快
快流去。”
这位伟大的学者对恋人的爱慕含蓄而深沉,封封情书里充满对爱情的渴望和热烈,但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个爱字。
三个月在人生的长河中是短暂的,但对玛丽和居里来说是漫长的。暑假终于在居里和玛丽的书信交往中和焦急的盼望中结束。皮埃尔急迫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报偿,玛丽如约回到了巴黎。
但是由于玛丽在恋爱上受伤害的心还未完全得到缝合,尽管皮埃尔是诚挚而热情的,但无法使她尽快决定是否作皮埃尔的妻子。回到巴黎后,玛丽照样过着孤独清苦而求学的日子。布罗妮雅在沙透敦路 39 号开设了一个诊所,玛丽住进了布罗妮雅办公室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因为德卢斯基一家在拉维垒特路租了一套公寓,布罗妮雅只是白天到这里来给病人看病,到夜晚,就剩下玛丽一个人,她就可以不受干扰地埋头学习和工作。
皮埃尔对玛丽的爱慕与日俱增。这所阴暗而且有点闭闷的房间,成了皮埃尔和玛丽频频约会的地方。皮埃尔经常重复地提出他那含情脉脉的要求。
“玛丽,答应我,嫁给我好吗?”
玛丽的倔强并不亚于皮埃尔。每当皮埃尔提出这个问题时,她要么静默,要么扯到某一科学的问题上,转移皮埃尔的注意力,而只要谈起科学,皮埃尔便眉飞色舞。皮埃尔滔滔不绝地谈起来,那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几乎忘却了世间无数烦恼。
沉稳而倔强的玛丽,这一次是决不肯轻易答应这件终身大事的。 “玛丽,我希望你认识我的父母,我同他们一起住在梭镇一所小房
子里,他们和蔼善良,待人好极了。父亲是一个高大龙钟的老人。就是有时候有点性格暴躁,但极端仁慈;母亲操持家务,身体有病,非常善良,勇敢而且愉快。哥哥雅克聪明潇洒,他看到你的照片,他很赞美您, 并且说你是个很倔强的姑娘。”
玛丽同意了。丑媳妇也得见公婆面,她也想见见这两个老人,听听他们的意见。听皮埃尔的介绍,她已知道他们两个家庭情况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大概是神灵的驱使吧!
居里夫妇很热情地赞扬这位未来的媳妇,他们没有被儿子的选择所惊讶和恐慌。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双亲与几年前卡西密尔那蛮横、势利、固执的父母形成强烈的反差。玛丽心潮起伏,几乎觉得她已是居里家的一分子,她已经爱上了他的父母,爱上了他的家庭。
皮埃尔不厌其烦地说服玛丽作他的妻子,是因为他与玛丽有一种天生的缘分,有同样的信念,那就是科学是生命中的惟一目标。这种信念此时更加完整,更加纯洁,毫无虚假沾染。这位学者倾向玛丽是受到爱情的驱使,但更是出于对科学追求的需要。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皮埃尔见玛丽总是缄默不语,不明确答应他的请求。便认为她是害怕留在巴黎。于是他用了激将法。表示愿意放弃在巴黎从事的科学工作,随同玛丽去波兰。他说他可以先教法文,然后再尽力量所及和她一起从事科学研究⋯⋯
同时他还提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而又荒唐的建议。他说:“即使玛丽你不爱我,不愿意同我结婚;我们可以考虑一个保持纯友谊的安排。” “什么!纯友谊的安排?”玛丽迷惑不解。“在模佛达路我有一所
房子,窗户高大而且明亮,窗户外面有一个四季花香、绿荫掩映的花园。环境好极了,房子可分成独立的两部分,我们可以各自住一部分,以便我们合作搞研究工作”。
看到皮埃尔那严肃认真的样子,玛丽笑了起来,一个劲地说:“荒唐,荒唐极了。”
这位具有天才的青年物理学家,这位立誓永不结婚的男子汉,此时却在一个从前受一家波兰小地主轻视的家庭女教师面前,谦卑地恳求着。他已经完完全全被玛丽所融化,被玛丽的魅力所吸引。
玛丽对德卢斯基夫妇说到了她的顾虑,说到了皮埃尔竟有牺牲自己对科学的追求而跟玛丽移居国外的打算。布罗妮雅也为妹妹的忧虑而大为不安。
皮埃尔知道德卢斯基夫妇是玛丽在巴黎的惟一亲戚,他们对玛丽的心思十分清楚。便试图以此来打开缺口。他几次去找布罗妮雅夫妇,并表明了自己的恳求和诚意。希望布罗妮雅支持他。
真诚所至,金石为开。皮埃尔用这些激动人心的行动,充满柔情蜜意的语言,不可抗拒的深厚魅力,叩开了玛丽的爱情大门。10 个月,整整 10 个月过去了,这个同样固执的玛丽经过千思万虑,终于答应了皮埃尔的请求,同意与皮埃尔·居里先生结婚。
1895 年 7 月 26 日,凉风轻拂,旭日冉冉升起,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玛丽在沙透敦路屋子里很早就起了床,这是她在这个房间里住的最后一天,今天就要成为皮埃尔·居里夫人了。这间房子她住了 10 个月,是她生活学习以及与皮埃尔频频约会的场所。她的重大决定就是在这所房子里作出来的。一种恋恋不舍之感油然而生。但是,她没有遗憾, 做居里夫人是她一生的幸福。她有一种自豪感和荣誉感。她怀着极其愉快的心情为自己成为新娘子精心地打扮着。把那一头柔软而可爱的金发梳好盘成一个髻,高高地束于脑后,穿上那套海军蓝的毛料裙子和一件浅蓝条纹的上衣,显得既年轻又高雅。
皮埃尔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见修饰后的玛丽尤为妩媚动人。白皙的脸蛋上露出两朵红云,真是玉唇未启笑先起。她那秀丽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准皮埃尔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只是一味地盯着脚趾尖。皮埃尔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激动,他轻轻地搂着她,吻她的前额,她的脸蛋。玛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顺从。慢慢地他们静下来了,互相看着,似乎都觉得眼前人儿的可爱和伟大。时间不允许他们多留,他们须在卢森堡车站乘车到梭镇,他们的父母亲属在等着他们。这对青年夫妇告别了这所独居小屋,迎着灿烂的阳光,手拉着手,坐上奔驰而来的公共马车。走过圣米雪尔大道,经过他们熟识的地方,他们的眼神对视着,是那么明亮,那么热烈。
中午,在西奥镇行政总署的小礼堂里,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婚礼。皮埃尔的父母,专程从华沙赶来的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和玛丽的姐姐海拉,德卢斯基与布罗妮雅,还有一些十分亲近的朋友——大学里的教授, 教师,出席了他们的婚礼。大家亲热地为他们祝福,分享他们的幸福和
快乐。之后他们来到皮埃尔父母住房的花园里,一边吃着喜糖,喝着热茶,一边笑侃着皮埃尔。皮埃尔那快乐幸福之情流露得淋漓尽致。他认真地说:“我一生中就是这件事没有迟疑,并自信十分正确。”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激动地用法语同居里大夫说出了他发自内心的话:
“你老真是好福气,玛丽是个值得疼爱的女孩子。从小她就十分懂事,十分聪明。”
居里大夫很高兴,他为自己的儿子美满的婚姻而感到高兴。
婚礼议程非常简单而庄重,没有婚纱,没有结婚戒指,没有“喜筵”, 没有宗教仪式,没有公证人。结婚用品只有用亲属的礼金买的两辆崭新的自行车,此外就一无所有了。然而这对婚姻却是人类婚姻史上一个伟大动人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