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放射学与战争

就在镭学研究院竣工的 1914 年,正当玛丽满怀热情地把物理仪器搬进居里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玛丽痛恨战争。还在她幼小的时候,每天夜里围在父亲身边,听父亲讲波兰英勇的过去,讲波兰伟大的儿女;以后又讲述了祖国新的苦难, 以及 1830 年起义的男女青年表现出来的勇敢精神和英雄气概。她喜欢西格蒙德·克拉辛基写的诗《不妙的悲剧》,这个贵族诗人用幽默的诗句通过起义者的领袖潘克拉季的嘴,揭露了大贵族阶级的卑鄙下流。诗歌曾激起玛丽内心对非正义和暴力的抗议。她同情祖国的命运,一心一意用知识报效祖国。她痛恨战争,她要用自己的行动去抗议;她痛恨沙皇, 要为恢复祖国的自由而出力。

波兰的苦难如今又要在法国重演,德国军队张牙舞爪的大举进攻, 使巴黎的上空蒙上了一层阴霾。法国人民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应征入伍, 抗德保国。

研究院的职工都动员起来了,纷纷应征入伍。他们都是一些年轻有为的中青年,意气风发的爱国者。她的身边只剩了患有心脏病的机械师路易·拉果和一个身材极矮小的女仆。

在此之前,伊雷娜和艾芜带着一个保姆和厨娘在布列塔尼租了一所别墅,准备同母亲一起在那幽静的地方度夏。每当学年终了时,玛丽都会为女儿准备一个僻静之所,以对她们一年艰辛的学生生活的报偿。

玛丽已经习惯了一种单调寂静的生活,她的大部分光阴在实验室里度过,连照料她的使女都没有,只有一个看门的妇人草草帮助料理。在她的女儿急催她去别墅度夏之时,女儿们收到了母亲的信:“亲爱的女儿们:战争似乎要爆发,我们随时等着动员令。你们不要紧张,应该镇静而且勇敢。伊雷娜已经长大了,应该和我尽力为祖国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尽管当时玛丽由于肾脏开刀,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这个曾在被压迫,被奴役下长大的波兰女子放弃了同女儿们一起去过悠然安逸的日子。她只有一个念头,为她的第二祖国做些贡献,她要利用放射学为和平,为祖国出力。

当巴黎受到入侵的威胁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和女儿们的生命, 不是她们的财产,而是那一分克镭。虽然只有一分克镭,它却极其贵重, 当时整个法国就只有那么一丁点镭,她不愿它落在侵略者手中,所以她要把它藏起来。她不敢把它交给任何人,便亲自把它送到波尔多去。

残酷的战争搅得社会混乱,人心惶惶,大批的法国人挤在水泄不通的车厢里,逃往波尔多。清雅宁静的波尔多,刹那间像要爆炸的闷罐, 到处是熙来攘去的人流。玛丽提着装着许多小试管的、包了铅皮的沉重匣子,随人流挤下车,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任凭匆匆而过的人流的撞击,无能为力地守着这个价值 100 万金法郎的匣子不知所措。这个伟大的科学家被找住房的问题难住了。这时,法国政府某部的一个雇员认出了她,才为她解了难,帮助她找到了住房。第二天,她妥当地把镭存到了银行。之后,她又挤在如潮的人流中上了火车,赶回巴黎。

战争需要武器,购买武器需要资金。法国政府只好向公民发行债券,

要求所有公民购买战争公债。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玛丽很理解政府的困难。她给住在布列塔尼的女儿伊雷娜写信说:“我们应该为祖国尽一份心意,作一份贡献,将我的诺贝尔化学奖金全部献给政府。如果国家沦陷了,这些钱也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要把它献出去,希望你能同意。”

伊雷娜向来崇拜母亲的品德,她认为母亲作出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也一定是对的。所以,她马上回信说:“亲爱的妈妈,我同意你的决定,应该把它献出来,如果国家沦陷了,这些钱对我们不会有什么用处。”

于是,玛丽将诺贝尔化学奖金全部献给法国政府。收款的职员接受这一笔数额如此之大的捐款,感到惊奇。而他却极愤慨地拒绝接收那些光荣的奖章,把这些奖章拿去销毁实在是太可惜。玛丽无可奈何地把奖章带了回来。就这样,瑞典币换成了法郎,接着就变成了“国民公债”。尽管玛丽已经是快 50 岁的人了,但她仍然作出了只有青年人才适合的决定。

她要关上实验室的门,把她当作生命中至高无上的研究工作放下来,像许多法国女子一样,应征入伍,去作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战地医务工作者。她的请求立刻取得了卫生服务机关的同意。她拿到了一张写着“居里夫人、X 射线服务指导员”的身份证,一张法国妇女联合会委任十来个“特殊职务”的命令,还有一张军需次长签字的“允许居里夫人使用军用汽车”的文件。

在前线工作中,她发现了一个不幸的问题,所有前线和后方的医院差不多都没有 X 光检查设备。外科医生寻找伤口深处的子弹和弹片需要很长时间,往往延误了抢救机会,使无辜的生命被死神夺走。

玛丽知道,自从 1895 年伦琴发现 X 射线以来,不用动手术就可以检查人体内部,可以看见人的骨骼和器官,并且可以照出照片来。医生用 X 射线来透视人体,可以借助这些射线看清骨折部位,直接找到射入人体内的子弹和弹片,便于医生矫正骨折或取出子弹;可以借助 X 射线察看内伤,观察伤口愈合的速度。这样,既可以减轻伤员的痛苦,又可以加快治疗速度。

在 1914 年,法国只有为数有限的几套伦琴仪器,供放射科医生使用, 而军用卫生服务机构尚未应用 X 光射线。

玛丽没有搞过 X 射线工作,但她每年要在索尔本大学作几次关于 X 射线的演讲,对射线的作用知道得很多。她决意把在科学方面的研究运用到实践上去。她知道,开展 X 射线的照片工作,急需制造更多的 X 光设备。

她把这种想法立即变为行动,着手列出大学中各实验室的仪器清单,连她自己的实验室也列入其内。她还亲自到各制造厂去联系,加工制造。她建议,集中所有可供使用的 X 光材料,由教授、工程师、学者中募集一些自愿去做这种工作的人,让他们到前线战地去发挥更大的作用。

玛丽上下奔波,左右联络,终于解决了一部分材料、仪器和操作 X 光射线的工作人员。可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前线阵地是经常变动的, 而受伤的病人却源源不断地运进这些尚无 X 光设备的战地医院。看到那

些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大批伤员,玛丽的心像针扎般难受。她急得来回踱步,搓揉着手掌。

怎么办?玛丽那睿智的大脑又有了新的办法。她建议将 X 光射线机装在汽车上,随时开到战地上去抢救伤员。

她的意见立即得到了法国妇女联合会的响应和支持,并为她拨出专款。于是,玛丽便创造出了世界有史以来的第一辆“X 光射线汽车”。

她在一辆普通的汽车里放了一架伦琴仪器和一个发电机,用汽车自身的发动机带动发电机,供给 X 射线所需电流。这种发明很受法国政府赞赏。很快,她用这种方法装备了 20 辆汽车,使这种汽车能够迅速地开往前线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随时对战场上下来的伤员进行检查。这个完全可以移动的“X 光汽车”从 1914 年 8 月起巡回各医院,发挥了巨大作用。

德国军队在猛烈推进,战斗甚为激烈,伤亡极重。战争越来越离不开 X 射线汽车。玛丽的工作是如此重要,X 光汽车有如此重大的价值,她也就更离不开工作,离不开伤员。

伊雷娜和艾芜深受其母亲影响,也参加给前方战士织毛衣的工作, 她们把小旗插在饭厅墙上的一张大地图上,标出战略要地,密切注视战争动向,关注着母亲的去处。当德机在头上轰炸之时,她们记住母亲的教导,决不躲到被窝里发抖,而是加入布列塔尼收获队,代替男子捆麦子,打谷。玛丽喜欢女儿的勇敢坚强。喜欢女儿加入有意义的工作。后来玛丽又把 17 岁的伊雷娜带上前线。

伊雷娜从小就跟着母亲搞科研,已初步学会了 X 光照相术。这时, 前线各战地医院里正需要大批外科医生和放射科医生。伊雷娜是研究放射学的,到前线医院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玛丽千辛万苦装成了 20 辆载有 X 光机的汽车,而会操纵 X 光机的人却极少。为了让每一台 X 光机都能发挥极大的作用,人才是关键。为解决这一燃眉之急,玛丽就地取材,在前线开办一所临时学校,对学员进行放射学方面的培训。她亲自讲课,用她多年积累的实践经验和理论知识,给学员讲授放射学原理,X 光机的运用和操作。学员们一边听课,一边实践,很快就掌握了 X 光机的诊断和对伤病员的治疗方法。在这关键时刻,伊雷娜表现得出类拔萃,成为玛丽的得力助手。

护士和 X 光射线操作员都被玛丽训练出来了。然而在硝烟弥漫的法国,什么人才都缺乏,连驾驶员也极为有限。为了争取时间,玛丽常常自己驱车赶往前线,伊雷娜随同前往。不论刮风下雨,白天黑夜,母女俩常常吃在车上,睡在车上,冒着生命危险,巡行各战地医院。

为了救死扶伤,一向不愿在金钱和物资上求助于人的玛丽,竟大胆地向亲朋好友索借汽车。朋友们为了支持玛丽的事业慷慨解囊。玛丽把捐献的汽车全改成“X 光射线汽车”她热情地对捐献者说:“谢谢夫人, 谢谢小姐,你们为战争作出的贡献,人们不会忘记的,如果战争结束了, 汽车还能用,我一定还给你们。”

这些车辆上面都有一个红十字作装饰,并且画了一面法国国旗,穿梭在各个战场。人们称它为“小居里”或“放射车”。每到一处,都受到部队官兵的普遍欢迎,伤病员则把它当作“救星”。

在残酷的战争中,玛丽和伊雷娜过着颠沛流离的冒险家生活,战斗

在腥风血雨的枪林弹雨之中进行。她们没有片刻停留,常常有电报电话通知她们:某某战地医院里住满了伤员,急需 X 光射线设备。军令如山倒,没有受过军队正规化训练的医生执行的却是军队的任务。任务一到, 玛丽便亲自驾驶着那辆车身像送货的卡车,车厢按规则漆成灰色的平头雷诺牌汽车,甚至忘记了拿外衣和帽子,以平均时速 50 公里急驶⋯⋯

一到目的地,玛丽便马不停蹄地工作。她以行家的眼光很快选定一间房子作 X 光照相室,并与同行一道,有条不紊地把汽车里那些匣子搬进去,迅速打开用具,拼合拆散的零件,拉开连着仪器和车里的发动机电线;调节电流强度,预备好“透视屏”,把防护手套、眼镜,作记号用的特制铅笔、定子弹位置的垂铅等放在旁边,用黑帐幔或普通被褥厚厚地遮住窗户,作为暗室;另外把冲洗感光片用的“药水”放在旁边一个临时预备的照相暗室里。她熟练地在极短的时间里作好了一切预备工作后,便开始检查伤员。

伤员们有的缠着纱布,有的痛苦地呻吟,有的血迹未干,一支悲壮而哀伤的队伍排在 X 光室门前。玛丽、外科医生、伊雷娜在那间闭塞的暗室里紧张地工作着。玛丽把仪器对准受伤部位,很快就显示出骨骼和器官的轮廓,子弹或弹片便现出了原形。伊雷娜迅速记下检查的结果。玛丽或照相或把图像描下来,指引外科医生取出子弹或弹片。遇有特殊情况就在“射线”之下施行手术,医生可以在透视屏上看见钳子刺入伤口,绕过骨骼障碍,夹住弹片,使手术成功。

为了抢救伤员,玛丽有时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甚至若干天,直到十分困乏之时,才休息一下,填填饿极了的肚子,常常累得腰酸背痛, 头昏眼花。她认为自己少休息一下,就可以减轻病人的痛苦,甚至挽回他们的生命。她的心太慈祥,她容不得别人受痛苦的折磨。

战争在紧张进行,伤病员在急剧增加,各战地医院人满为患。单靠这 20 辆“射线车”远远满足不了需要。热心的玛丽又有了新想法,要求朋友赞助。聚集了一笔资金,在各战地医院设置了 200 个 X 光射线站。这些固定和活动的 X 光设备成功地抢救了一百多万伤员。

她还为战地医院培训了 150 名放射科护士。

她日夜奔波操劳,整个身心都献给了战斗中负伤的伤员。只有在肾病发生剧烈疼痛时,她才不得不躺到床上,服药治疗。只要肾不发生疼痛,她必定出现在苏意普、里姆或波朴韩格的医院里。战争期间,这些医院都留下了她匆忙的足迹,留下了她的音容笑貌。

有几次她几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1915 年 4 月中旬的一天,她接到新的任务,那时,肾痛刚刚好转,身体仍很虚弱和疲惫。当局便派了司机和助手随同她到佛耳芝医院抢救病人。佛耳芝医院离巴黎较远,且翻山越岭,道路弯曲狭窄,医院设施较差。那列队而来痛苦呻吟的伤员使玛丽感到特别的痛心,特别紧张,而且有的病人由于时间太长、伤口化脓,那撕心裂肺的叫喊,使玛丽肝肠寸断。玛丽连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大家极度疲惫,本该留下来歇息一天,但玛丽想到她还有别的任务, 还有更多的伤员等着他们去抢救,想起那一张张被痛苦折磨得变形的脸,心里就十分难受,便决定迅速离开。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速前进。4 月的法国东部,雨水不停。道路泥泞,天气寒冷,司机一不小心,汽车呼地翻到沟里去了。

万幸的是,玛丽原是凑合着坐在车里,周围都是仪器,车子翻过来时,一堆倒下来的仪器匣子把玛丽掩埋起来了。那个年轻的司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地围着车子跑:“夫人!夫人!你在哪啊,你怎么样了。”

玛丽听到这惊奇的喊声,便拨开仪器爬起身,伸出头来。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竟自笑了起来。

这时司机赶忙把玛丽从仪器堆里拉出来。玛丽爬出来第一句话就问:“仪器,我的仪器损坏了没有?”她又爬进车里,从那堆放的仪器中拿出一把碎片时,她非常气愤:“我的 X 光照片全打碎了,X 光照片⋯⋯”她喃喃地说,十分伤心地蹲在那些碎片前。

玛丽的助手和司机一齐劝她:“夫人,只要人没受伤就是幸事。” 他们扶起玛丽,看见玛丽的右边脸上、臂上、腿上均擦出了一道道血印。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家,没有惊动已熟睡的女儿们。女仆望着她那苍白脸上的血印,吓得惊叫起来:“夫人,出了什么事?”玛丽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喧哗。

她在仆人的帮助下,脱下那套留有血迹的衣裤,慢慢地包扎好伤口。第二天,她破天荒在床上躺了半天。

然而,记者的嗅觉是敏感的,新闻传媒连篇刊载报导这位伟大的女性在战地上出现的这次车祸,连玛丽的动作,语言受伤等细微之处都淋漓尽致地上了报刊。女儿们极为惊异,她生活在母亲身边,竟未知道这次重大事故的发生。当她们来看母亲的伤疤时,已慢慢长出了新皮肤。玛丽很忙很累,但她的心仍牵挂着实验室。因为,她要更好地发挥

镭的神奇作用。她有“钉子”一样的钻劲,在百忙的战地医疗中,她挤出时间把居维埃路的仪器移到了皮埃尔·居里路的镭研究院,还常常开着那辆极不听话的装有 X 光射线的车往返于实验室和战地医院。

她知道,镭与射线一样,对人体有各种疗效。玛丽在十分繁忙的战争救护工作中,挤出时间向需要治疗的战士采用镭的居里疗法。

玛丽把镭“加工”后放出来的射气,装在管子里,送到大宫医院和其他卫生机构,用以治疗恶性伤疤和各种类型的皮肤病。

在恶劣的战争环境中,X 射线和居里疗法为战争解决了极大的困难, 这些新发现在战争前并未被人们了解和试验过,是玛丽用智慧的冒险办法救活了许多无辜的生命。如果在和平时期,这些方法要经过论证和试验阶段,不预先试验是不会贸然采用的。而在战争急需时期,冒些风险是值得的,因为它对某种濒临死亡的病人是惟一的救命方法。

法国盟友的各种求助信件雪片似的飞往镭学研究院。从 1914 年起, 她就经常出入比利时等各大医院去讲学和指导,讲学内容包括电学和 X 射线理论、实习和解剖学。

面对大量的工作和实践以及镭的广泛应用,提炼纯镭已达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为了争取更多的矿物提炼纯镭,1918 年,她不管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疲乏,到意大利北方去了一趟,研究当地放射性物质资源。

这次远行,使她极度疲乏,她病倒了,起床行走都感困难。但她仍接受美国远征军约 20 名战士到她的实验室来实习和听课。除伊雷娜讲授一些初级课程外,关键科目仍是玛丽强撑着病弱的身体来讲授,美国学生感激不已。课堂上玛丽实在撑不住了时,伊雷娜代替母亲进行指导和

讲授。战争中,年轻的伊雷娜也像母亲一样,具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吃苦耐劳的精神,令人们夸赞不已。战争结束时,法国政府向伊雷娜·居里颁发了一枚勋章,对这位年轻姑娘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

玛丽的 X 射线使她与各大医院的外科医生有了非常密切的联系,他们称之谓“伟大的同事”,“可贵的合作者”。玛丽平时虽然态度冷淡显得难于接近,但是对她的合作者和伤病员却极为和蔼亲切。在 X 光射线室,玛丽指出哪个部位,医生的解剖刀就会跟到哪个部位。医生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玛丽的话。玛丽对她的同事和病人,总是极其耐心和亲切,与玛丽合作过的医生和经玛丽治疗过的病人无不被玛丽的崇高精神所感动。

1918 年 11 月 11 日,公布了停战宣言,战争终告结束。

又是一个 4 年,这是玛丽生命史上第几个 4 年啊!这 4 年,她遭受了多少困苦和危险。那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情景;那 X 射线对她身体的伤害,她从来没有想过,她那双灰色眼睛总是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脸上总挂着无忧无虑的微笑,在人前她总具有一副美丽而勇敢的神态。

同时,这也是她心目中极其悲苦的 4 年,在这繁忙而紧张的 4 年中,

她已经中断了与波兰亲人的联系,那千疮百孔的华沙至今如何?这 4 年也中断了她的研究工作⋯⋯战争是有罪的。

当她在实验室听到宣布停战的炮声,十分高兴,吩咐她的合作者玛特·克兰到附近各铺子里去购买国旗。可当时,因停战而疯狂了的法国人把所有商店里国旗都买光了。她便亲自去商店买来三块布料,一块红的,一块白的,一块蓝的,亲自裁剪,由她的女仆巴的内夫人匆匆地将它缝制成旗帜,挂在实验室的窗前。玛丽高兴地同克兰小姐登上那辆出入各战场,已七凸八凹、十分破旧的 X 光射线车,无目的地开往拥挤的街道上。它是 4 年战争的象征。人们疯狂地拥住这辆载誉归来的破车, 又是欢呼,又是跳跃,整个巴黎被潮水般的人流淹没了。

一个胜利使玛丽如此兴奋,又一个胜利更使玛丽欣喜若狂。遭受了150 年侵略者的统治和蹂躏的波兰终于获得了自由!她的“爱国梦”曾经几乎牺牲了她的事业,甚至于牺牲皮埃尔的爱,今天却变成了现实。她的愿望实现了。她极其高兴地给哥哥约瑟夫写了一封信,表示心中的快慰。

“我们生不逢时,从小就套上了受奴役的枷锁。我们一直梦想祖国的复兴和繁荣,这一天终于盼到了。过去,没有指望我们这一代能亲眼见到,甚至认为无法见到这一天。然而,胜利的消息终于来了。我和你一样,确信我们的祖国一定会强大兴旺。

战争使人沉痛,胜利使人兴奋。世界又恢复了平静,人心又恢复了安宁。玛丽又带着女儿和女仆过上了安静的生活。索尔本大学,镭学研究院又出现了玛丽那纤弱而庄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