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巴黎学海1 新生活

玛妮雅·斯可罗多夫斯卡就要意气风发地跨进自由之城巴黎，她从北火车站下车。前来迎接她的姐姐，带着她乘上了通向索尔本大学的双层公共马车。为了节省一点钱，也为了领略自由国度的新鲜空气和巴黎的市容风貌，玛妮雅爬上了露天的顶层，她贪婪地四处张望，不时发出兴奋的感叹。那宽敞闹腾的街道，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那古老而别致的建筑，霓虹灯晃照下的店铺，没有叶子的榆树，嗅着那充满灰尘的气息⋯⋯这就是巴黎！

但是有一点使她特别兴奋，这里的人们可以自由谈论问题，无拘无束地发表意见，随心所欲地阅读各种书籍，书店里不受限制地卖着世界各地的书籍。

巴黎的新生活与过去的二十几年的单调枯燥的生活真有天壤之别！她那二十几年受压迫的奴隶感忽然烟消云散。那因金钱物质问题被人瞧不起的时期一去不复返了。她的心胸舒展了，精神松弛了，心头觉得好舒服好舒服，像只飞出笼中的小鸟，在蓝天白云下尽情地翱翔。她真正地自由了。

这天，她就要去索尔本大学报名了。在姐姐的介绍和引领下，玛妮雅又坐着一辆古朴的四轮马车，由姐姐家的住地拉雅利特路，经过举世闻名的塞纳河，玛妮雅的心立即被那优美的景色吸引住了。那绯红色的朝霞，那灰蒙蒙的河面；河水欢快地奔流，绕过优美如画的岛屿，令人神往的古典建筑，宽阔的广场，巴黎圣母院的尖塔，翠绿平整的草地。玛妮雅一直怀着新鲜而神往的心情，摄下了一路风光，留下了一路

愉悦。这就是与她今后一生休戚相关的土地。

到了圣米雪尔大道的时候，马车渐渐放慢了步伐。玛妮雅瞪大了眼睛，在她的依稀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座神圣的宫殿。到了！到了！就是那里！她拿起那个褪了色的皮包，提起裙子，不顾一切地匆匆地走下马车，忙乱之中撞了邻坐的人也来不及道歉匆匆地走下了马车。马车上的乘客用惊疑的目光审视着这个惊慌的外国姑娘。她顾不了这些，下车后，急急地向那座宫殿的铁栅跑去。映入眼帘的是“索尔本大学”几个醒目的大字。索尔本！我梦寐以求的知识宫殿，我一生向往的圣地。这是一座多么令人倾慕的大学啊！几世纪以前，人们就把它形容为宇宙的缩影，路德说道：“最著名，最杰出的学校在巴黎，它叫索尔本。”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她就要成为索尔本的一员了。玛妮雅用她那牺牲自己美好的青春，靠作卑微的家庭教师一卢布、

一卢布积攒起来的钱，入了学，注了册，取得了索尔本大学的听课权利。学校大门附近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通知：法兰西共和国理学院——第一学期 1891 年 11 月 3 日在索尔本开课。她欣喜地凝视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一路蹦跳着回到家里，余兴未尽。 “布罗妮雅，我已是索尔本的正式学生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的小玛妮希雅，你的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姐妹俩亲热地拥抱着，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好了好了，我的太太，现在也该为玛妮雅庆贺一下了。”德卢斯

基大夫把这一对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姐妹拥到饭堂里来。三个人一齐动手，黄油面包，巴兹基，波兰香肠，还有香槟，冰巧克力，满满地摆了一桌，他们边吃边喝边讲，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玛妮雅新生注册的法文名字是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玛妮雅是她的波兰文名字。大学里的新同学不习惯称呼“斯可罗多夫斯卡”这个长而难叫的名字，干脆叫她玛丽。自此以后，这位波兰姑娘就被人称为玛丽了。他们看到索尔本大学又出现了一名年轻的外国女子，她为了达到学习专注，舍掉了世上的快乐，牺牲了妇女中最美好的时光，不顾自己体力的消耗，以极大的热情在这座知识宫殿里贪婪地探索和追求。

玛丽对教授们十分崇拜。索尔本大学布告板上列出的教授有 23 个，他们均穿着清一色的黑礼服，白丝带，身上都沾有粉笔灰，庄重而神圣。在玛丽看来，那满身的粉笔灰象征着智慧和知识，那黑色礼服就是她顶礼膜拜的黑色金字塔，连同那灰色的胡须都是智慧的象征。对他们的每一堂课玛丽都听得津津有味。布提教授的课形象生动；古依教授的课深奥，富有哲理；阿佩尔教授的课讲解细致易听易懂，可把你带到遥远的领域，让你领略到星星月亮的奥秘。尤其是著名物理学家李普曼先生的课最使玛丽着迷。他的课凝练并极有条理。听了后，就有极其明朗的印象。李普曼先生是法国著名的物理学家，从 1882 年起任索尔本大学教授，

1908 年获得诺贝尔奖金。

这天是李普曼教授讲授物理学课，玛丽早早地来到教室，12 月幽暗的光线，照着那一行比一行高的梯形教室，庄重肃穆。她同样选择了离教授最近的一个座位，认真地摆好书和笔记本，端端正正地静候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接踵而至，带着一阵阵的闲谈声。这些丝毫没有干扰玛丽的注意力，她已经全神贯注地静下心来，等着教授的到来。

教授进来了，他的步伐是那样刚劲有力，他的神态是那样威武严肃。闲谈声戛然而止。大教室里静得只听见教授的呼吸声。

教授的课极有分量极有条理。论证极为明了，似乎能够避开各种险境，能够随意把世界缩小。他那像计算机似的大脑里储满了科学的数据，装满了科学的宝藏。同学们屏声静气地听着，生怕哪一句话哪一个字溜掉了。他们不约而同的低着头，刷刷地记录着。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显出紧张的神情。

玛丽的头脑里，满满地装着各个教授讲课的精髓，她的愿望就是要夺取最高学府教授们的知识秘密。记得阿佩尔教授用一口略带阿尔萨西亚地方话的声音说道：“我拿太阳来，再扔出去！”他神气而大胆地讲到极遥远的空间，仿佛地球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想像力，他的自信，他的形态，活脱脱地像一个救世主。而玛丽眼睛里放射着微笑的光芒，灵魂为之振奋，心头像波涛般澎湃。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排除任何干扰和困难，朝着认准的目标拼搏！拼搏！

“我也要拿起太阳来，再扔出去！”这句潇洒诙谐富有深奥哲理的语言在玛丽的心中重复着一千遍一万遍，以至于鼓励着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