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虱而谈

人们都知道“侃侃而谈”这个成语，不一定知道还有个“扪虱而谈”的典故。所谓“扪虱而谈”，就是一面在身上捉虱子，一面纵谈天下大事。在这四个字中包含着很深的文化意蕴。这个典故出自晋代的王猛。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今山东寿光县西南）人，侨居魏郡（今河北临漳县西北）。他家里很穷，年少时靠卖簸箕为生。他曾经到洛阳去卖簸箕。有一次，有个人要买他的簸箕，出很高的价钱，但是说没有带钱在身上，要王猛跟他去家里取。王猛觉得很划得来，就跟着他走。走了很久，忽然来到一座深山，看见一位老翁，头发胡须都白了，盘坐在胡床上。左右站着十来个人。那带王猛来的人叫王猛拜见老翁，说：“这就是无念大师。”原来这就是嵩山。无念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隐者，他很欣赏王猛具有良好的素质，于是派人引他入山，收为徒弟。王猛从师学习，尤爱读《阴符经》，通晓姜太公兵法。长大成人以后，王猛告别师傅，四处游历，来到邺都（今河北临漳县）。但是两晋时代是重门阀世袭的时代，出身名门贵族的子弟，尽管肚子里一肚子的草，也能做官，而且做高官；出身贫寒的士族，尽管一肚子学问，还是被人瞧不起，他们被阻断了仕进之路。王猛在邺都，就受到那些纨袴子弟的歧视，因此愤而隐居于华山，一面修炼自己，一面等待时机。

晋穆帝永和十年（公元 354 年），桓温率兵北伐，进军灞上（今陕西西安东）。王猛听说，穿着粗麻布做的短衣，去见桓温。桓温初至关中，想了解关中人士的动向，于是接见了王猛。王猛毫无拘束之态，坐在客座上高谈阔论，一面手里在短褐中掏来掏去，半天，两个手指捏住一个什么东西，在光亮下照了照，是只虱子，一下丢进口中，还嚼了一嚼。这一切，桓温都看在眼里，心想：名士怪癖！在魏晋时代，许多名士都有各种各样的怪癖，不以为奇。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桓温想试验一下他，于是问王猛说：“我奉晋天子之命，率 10 万精锐之师，征讨叛逆的秦王，这是替百姓驱除残贼，可是三秦的豪杰之士，却很少有人来拜见我，这是什么原因呢？”

王猛狡黠地笑了笑，回答说：“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可是离长安已近在咫尺，却停扎于灞上，不渡过灞水继续前进，你猜百姓们怎么看？”

桓温不解地问：“百姓们怎么看？”王猛说：“百姓们心想：这位将军到底是为国家之公呢，还是为一己之私？”

一句话打着了桓温的心病。桓温不由脸上慢慢闪过一丝红晕。原来桓温确实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是有野心的人，他想如果打败了前秦，占有了关中，最终还是朝廷派人来掌管。朝廷东有扬州，西有关中，他桓温仅有荆州这块地盘，不是力量更削弱了吗？因此他进到长安附近，就犹豫不前。这块心病不料一下被王猛戳穿。桓温当然不会采纳王猛的意见，但对王猛的才识却非常赞赏，他问王猛愿不愿意跟他回江南，如果愿意他将许给他高官。王猛说要考虑考虑。王猛跑到嵩山去问了无念大师。大师说：“你与桓温岂能同事呢？你在关中自可得到富贵，何必远去呢？”王猛于是回绝了桓温，留在了关中。诚如无念大师所言，王猛作为贫寒士族，回晋朝去是没有前途的。大权都被王、谢、庾、桓四大家族把持，其它士族根本没有地位。

公元 355 年，苻坚父亲苻雄去世，苻坚承袭了东海王爵位。苻坚素有大志，听说王猛是一位贤才，便派遣吕婆楼去礼聘王猛。王猛来见苻坚，与苻坚谈起天下大事，两个人在有关形势的大政方针方面，竟不谋而合，非常投契，苻坚大喜，说：“这与当年刘玄德遇到孔明，不就是一个样吗？”当苻坚即大秦王位之后，立即任命王猛为中书侍郎。当时，始平（今陕西兴平县）有许多从枋头老都城迁移来的氐族豪酋，社会秩序混乱，盗贼滋生。苻坚派王猛去做始平县令。王猛去后，先公布法令，然后明察暗访，抓住为非作歹之人，狠狠惩处，毫不留情。有一地霸，蔑视法纪，王猛处以鞭刑，活活把他打死。于是有人上告朝廷。朝廷派人将王猛用槛车逮至长安。苻坚亲自审问，说：“为政之道，德化为先。你刚刚上任，就打死了人，太苛酷了！” 王猛回答说：“臣听说治理安定的国家用礼仪，治理乱邦就要用法。陛下既然不认为臣不才，把这样一个难以治理的县城交给了我，我决心为明君剪除奸猾凶徒。现在才杀了一个，余下的还有上千。如果说我还没有除残去暴，我心甘情愿接受；如果说我使用了酷刑，我实在不敢接受。”苻坚听了，对朝廷大臣们说：“王猛是管仲、子产的再生！”不仅赦免了王猛，还将王猛调回京城，任尚书左丞、咸阳内史、京兆尹，等于是副首相兼长安市长。不久，任命王猛为吏部尚书、太子詹事，接着又升为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加骑都尉，留在宫廷宿卫，一年中升官五次。这时王猛才 36 岁，掌握了宫中和朝廷大权，使那些元老们忌恨在心。

有一个元老旧臣叫樊世，是氐族豪酋，在苻氏建国过程中立过大功。他气不过王猛得宠，当着众人侮辱王猛说：“老子们与先帝一起打下的江山，竟比不过你。你有什么功劳，敢担当如此大任？难道我们种的庄稼，你坐享其成吗？”王猛却也针锋相对，回答说：“岂止是让你当庄稼汉，我还要你当厨子！”樊世大怒，说：“我要是不把你的头挂在长安城城门上，我不姓樊！”王猛将此事报告了苻坚，苻坚大怒，说：“不杀了这个老氐，朝官们是不服气的！”不久，樊世入朝奏事。苻坚正对王猛说话：“我要把公主嫁给杨璧，你看杨璧这个人怎么样？”樊世听了，气愤地说：“杨璧早就跟我女儿订婚了，陛下怎么能把公主嫁给他呢？”王猛批评樊世说：“陛下是天下父母，你竟然敢跟陛下争婚，这不是出现了两个天子吗？”樊世跳起来，就要揍王猛，被左右卫士阻住了。樊世于是用丑话大骂王猛，苻坚下令把樊世拖到马厩中杀了。从这以后，再没有谁敢小看王猛。

苻坚如此礼贤重才，信任王猛，王猛没有辜负苻坚的信任。在处理朝政

方面，太后弟弟光禄大夫强德恃势横行，抢掠百姓财货及子女，王猛将强德斩首于市，随后又诛杀惩办不法者 20 余人，于是百僚震肃，奸猾敛迹，路不拾遗，风化大行。在对外军事方面，南攻荆州，北伐凉国，所在必克。公元370 年，王猛受苻坚派遣，率步骑兵 10 万攻燕。王猛一路攻关斩将，长驱直入，最后攻破邺都，俘虏燕王慕容玮，燕国灭亡了。前秦势力扩展到黄河流域，长江以北大都归入前秦版图。

王猛不久被命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苻坚对王猛的信任超过了周文王待姜子牙。王猛治国，以公平为准，尸位素餐的人一律流放，有贤才的人得到提拔和信任，外修兵革，内崇儒学，使前秦兵强国富，秦国出现了汉魏以来少见的清明政治。

晋孝武帝宁康三年（公元 375 年），王猛因病去世，时年 51 岁。王猛临死，对苻坚的唯一忠告是不要伐晋。苻坚没有听王猛的意见，终于招致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