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呆晋惠帝

晋惠帝一生窝囊，蒙受了常人都难以忍受的苦难：一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帝王之家，是司马氏的嫡传后代；一是因为他资质的天然懵懂，智力低下。这两者他都无法选择。要说这是命运，也确是命运。然而，他要不是生在帝

王之家，而是生在一个偏僻的农家，他也许能平平安安，朴朴实实地度过一生。因此，归根结蒂，还是那种立长立嫡的专制制度害了他。

晋惠帝司马衷，字正度，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二个儿子，杨皇后所生。杨皇后生三子，长名轨，两岁就死了。次即司马衷。按立长立嫡规则，他是当然的皇太子。但也不是没有曲折。司马衷资质愚钝，悟性极差。长到七八岁，还不能识之无，虽然几个师傅跟着教，还是旋记旋忘。成天爱好的是唆狗打架，捕蟋蟀玩。晋武帝也常说此儿不肖，难以继承大业。但杨后却偏爱此顽儿，常提醒武帝，立长立嫡乃是古训。由于杨后力争，再加上宫中赵夫人等从旁力劝，武帝难以辞却后妃恳请，终于在泰始三年（公元 267 年）正

月，册立司马衷为皇太子，其时他正满 9 岁。接着是选择配偶。司马衷在这个问题上又错过了一次良遇。晋武帝最早考虑的是卫瓘的女儿，杨后却推荐了贾充的女儿南风。晋武帝听杨后介绍了贾女情况，直摇头，说：“不行，不行。卫家的人贤慧，而且生子多，其女身长面白，颜貌秀美；贾氏好妒忌，子孙不繁盛，贾女长得丑陋，面黑身矮，两家比较，优劣不同，难道舍长取短么？”杨后却固执己见，说：“闻说贾女颇有才德。重德不重色嘛，这不也是古训吗？”一句话将武帝嘴巴堵住了。杨后固请武帝去访问群臣。武帝后来征询中书监荀勖（音 xù）、侍中冯紞（音 dǎn）的意见。这些人与贾充关系又是极好的，交口称赞贾女，且说得天花乱坠，娓娓动听。于是武帝又改变了初衷，同意选贾女即贾南风为太子妃，这就是后来让惠帝吃尽苦头的贾后。可见封建的婚姻不仅是由父母包办，更重要的是为社会势力左右。凭贾充的权势，晋武帝也非得选贾女为太子妃不可。

司马衷于太熙元年（公元 290 年）4 月即皇帝位，改元永熙，贾氏立为皇后。太尉杨骏为太傅，辅政。司马衷做了皇帝，愚顽懵懂如故，已是 33 岁的人了，最喜欢的还是与太监一起唆狗打架，斗蟋蟀玩。玩得忘情的时候， 涎水直流。当时，年年闹水灾，饥荒时节，老百姓把草木觅食一空，甚者以人为食。惠帝坐朝，听着大臣的禀报，随口说道：“为什么不吃肉糜，干嘛吃草？”真叫人哭笑不得。又有一次，惠帝带随从游华林园，时近黄昏，池塘传来一片青蛙的叫声。惠帝问左右道：“虾蟆乱鸣，是为官呢？还是为私呢？”一位太监答道：“在官地则为官，在私地则为私。”说完，惠帝与随从都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贾后正是利用惠帝的愚妄痴呆，得以售其奸：垄断朝政，大植私党，专权纳贿，残忍嗜杀，成为一代悍后。惠帝简直就是她手中的影杖儿，任由她怎样拨弄。

永康元年（公元 300 年）4 月，梁王司马肜（音 róng）、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合谋，发动了宫廷政变，将贾后废了，随后杀死于金墉城。惠帝于是又成了诸王手中争斗的工具。

永宁元年（301 年）正月，司马伦逼惠帝禅位，居然做起皇帝，将惠帝及新立的羊皇后迁往金墉城。此举引起齐王司马冏的反对，他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长沙王司马乂（音 yì）一起声讨司马伦。司马伦被击败，惠帝复位。惠帝对诸王之间翻天复地的争夺、残杀似乎麻木无知，却对直接伤害过他的人记恨在心。司马伦的党羽义阳王司马威曾带人入宫，向惠帝争夺玉玺。惠帝于是对廷臣说：“阿皮最可恨！夺我的玉玺绶带，把我的手指都掰折了，不可不杀！”阿皮原来是司马威的小名。延臣听说，便把司马威杀了。

永安元年（公元 304 年）7 月，右卫将军陈眕（音 zhěn），联合司徒王戎，东海王司马越等声讨成都王司马颖。惠帝随征。司马越进到荡阴（今河南汤阴西南）时，与司马颖部将石超发生激战，司马越大败，丢下惠帝，独自逃跑了。石超军箭如飞蝗般射来，惠帝面颊中了三箭，血流满面。百官侍御，都跑了个精光。只有老臣侍中嵇绍上车卫护惠帝。石超手下兵士一拥上前，将嵇绍倒拖下来。惠帝抓住嵇绍的衣裾，悲怆大叫：“这是忠臣嵇侍中， 杀不得呀！”石超兵士不听，一刀将嵇绍杀了，鲜血飞溅，沾在惠帝龙袍上。惠帝吓得晕了过去，从车上摔下来。随身所带的六枚玉玺，也抛落地上，为石超兵士拾去。石超将惠帝救醒，敷治了箭伤，问惠帝身上痛不痛。惠帝道： “痛倒没什么，只是肚子饿极了。”当时没有食物，石超命兵士摘了几颗秋桃充饥。后来回到大营，侍御要他换下衣服洗涤，惠帝说：“这是嵇侍中血， 何必洗去！”由此看来惠帝也并非没有感情。然而，他似乎除了有关个人痛痒，对其它一切都没有感应，任人揉搓。

同年 8 月，司马颖被王浚军击败，司马颖于是带着惠帝从邺城撤往洛阳。惠帝当时乘一辆牛车，仓促中钱财与干粮都未带，只有一个叫王忠的太监被子中藏着私蓄 3000 文钱。由惠帝面谕，暂借来用，向路旁购买饭食充饥。夜间留宿旅店，宫人进上糠米饭和咸豆豉，腌蒜，惠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个饱。睡觉没有被子，只好把王忠的被囊展开，两人挤着席地而卧。第二天，在市上购得粗米饭，盛以瓦盆，一位老人知是当今圣上，献上一只蒸鸡， 惠帝吃了，不觉比宫中御膳鲜美十倍。惠帝很惭愧，无物可酬谢，只好下令免除他一年赋税。行至温县，经过晋武帝陵墓，惠帝准备下车拜谒，可是一看，右脚上的鞋已不知掉在哪里了。幸好一随从脱下一履奉上，惠帝才得下车。当他在陵前跪下时，不禁悲感交集，潸然泪下。左右也欷觑歔不已。

回到洛阳，惠帝又落入河间王司马颙部将张方手里。张方又劫持惠帝迁往长安。临行，张方放纵军士掳掠宫中，兵士大肆哄抢宫女为妻，宝物装于车上。魏晋以来百余年的经营，一扫而空。到长安，惠帝为司马颙所操持。光熙元年（公元 306 年），五月，东海王司马越派部将祁弘攻入长安，

司马颙只身逃出长安，躲入太白山中。祁弘所率鲜卑兵士大肆烧杀抢掠，百姓伤亡 2 万人。六月，司马越又挟持惠帝返回洛阳。当惠帝登上洛阳旧殿， 朝见百官，只见阶下杂草丛生，梁间布满蛛网灰尘，一片萧条景象。惠帝两眼涩涩的。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当下命司马越为太傅，主持朝政。

就在这年 11 月，惠帝暴病而亡。说是暴病，惠帝并无疾病，一夕在显阳殿中，食饼数枚，片刻，腹中忽然搅痛，躺倒床上，辗转呼号。等内侍把御医召来时，已经断气了，死时 48 岁。他显然是被毒死的。一朝皇帝，就这样懵懂地度过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