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盛直笔著史

国是世界上最注重历史传承的国家,中华民族伟大的永不消歇的生存活力盖源于此。从有文字产生的时代起,“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朝廷就设置史官记载国家大事。知识分子以担任史官作为最荣幸的事。即使不能担任史官,参与撰写官修的史记,也要私家从事著作,有的甚至不惜为此杀头。历史是已经发生的事,因此秉笔直书,不为当权者讳,是中国史官最优良的传统。

这位历史家叫孙盛,东晋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县北)人。孙盛的父亲孙恂,曾担任颍川太守,在郡城遭遇盗贼,被杀,这时孙盛才 10 岁。孙盛和家人一起避难来到江东。孙盛长大成人,成了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受当时社会风气影响,孙盛也喜欢谈玄,探求深奥的哲理。那时玄谈最著名的人物就是殷浩,而惟一能与殷浩对抗一下的人物便是孙盛。孙盛经常到殷浩家里去与他对谈。

有一次,孙盛在殷浩家里谈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殷浩招待孙盛吃饭。吃饭中间,两人因一个人生哲理问题,什么“有”啊,“无”啊之类的,发生了争执。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谈得情绪激昂起来,吐沫飞溅,同时拿着尘尾在饭桌上挥来挥去,以致尘尾上的毛都掉到饭菜上面。谈了一阵, 觉得该吃饭了,一看饭菜都凉了,便叫人端去加热。在等待中间,两人又争执起来,热过的饭菜端上来,还是顾不上吃,等到准备吃时,饭菜又凉了。如此反复了四五次,结果是天已经黑了,这餐饭终于没有吃成。

孙盛因为学问渊博,文笔很好,被任命为佐著作郎。但是孙盛家境不好, 母亲又年老多病,生活比较困难,因此他请求外任,做一个地方官吏。于是出任浏阳县令。后来荆州刺史陶侃打听到孙盛是一个人才,便聘任他为参军。庾亮当权,聘请他做征西主簿,征西是庾亮的军衔,即征西将军,主簿则相当于他的秘书长。当时,掌握兵权的庾亮与在朝廷主政的宰相王导不和,原因是有人在中间挑拨,以致两人互相疑忌。孙盛劝谏庾亮说:“王公心胸比较开阔,为人谦和,常怀着超然世外的理想,哪里会像一般世俗的人那样喜欢忌恨别人?一定是有人想挑拨离间朝廷与藩镇大臣的关系。”庾亮接受了孙盛的意见,主动同王导消除了相互之间的疑忌。后来查出,果然是一个叫陶称的南蛮校尉在中间挑拨。

桓温当权时,孙盛又被桓温聘为参军。永和二年(公元 347 年),孙盛参加了桓温平蜀的战争。大军进到彭模,桓温带领轻骑直趋成都,留下辎重和老弱兵士叫孙盛带领,作为后应。在行进当中,突然遇到几千强盗的攻击。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孙盛所领都是疲弱之兵,而敌人十分慓悍。但孙盛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从容地布置手下将领并力抵抗。敌人是乌合之众,只想掳掠财物;孙盛所率之兵,虽然老弱,但终究是训练有素,经过半天的战斗, 终于将来寇击败,保护了辎重,从而也保证了桓温前锋部队的后勤供应。平蜀战争取得胜利,孙盛有功,被赐给安怀县侯爵位,提升为从事中郎。永和十年(公元 354 年),孙盛又参加桓温北伐前秦的战争,因功进封吴昌县侯, 出任长沙太守。

孙盛家境一直不好,在担任长沙太守时,有收受贿赂的行为。州府派从事到郡里来考察,调查了这些事情,但考虑到孙盛名望很高,因此不打算弹劾他。然而孙盛却给桓温写了一封信,把这些从事大大揶揄了一番,说他们是一群“怪鸟”,虽然名义上是来地方考察,但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凤凰那样的威仪,走的时候也不像鹰隼那样敢于搏击,只是在湘江上飞来飞去, 不是怪鸟又是什么?桓温接到孙盛的信后,立即又派从事去长沙考察,查出了孙盛许多徇私不公行为,于是将孙盛逮捕,用槛车把孙盛押到江陵荆州府治所在地。桓温并没有给孙盛判罪,反而迁升他为秘书监,加给事中。

孙盛从小好学,一直到老,手不释卷,除了论文、诗词等著作,还私家著述了两部历史著作:《魏氏春秋》和《晋阳秋》。前者是写三国曹魏的历史,后者写晋朝的历史,一直写到他所处的当代,其中如实记载了桓温于公

元 369 年在枋头大败的历史事实。这部书因为词直理正,孙盛也就被人称为良史。不久,桓温见到了这部书,看到有关枋头之战的记载,非常气愤,便对孙盛的儿子说:“枋头之战,只是偶然的失利,何至于像你父亲说的那样严重!这本书要是流行开,可跟你们的家族关系至大!”桓温的话显然隐含要挟和杀机。孙盛儿子连忙跪下叩头,表示道歉,并说回去请父亲删改。当时孙盛已七十岁退休在家。孙盛家风很严,尽管儿子们有的已经头发斑白,有了过错,也要在大厅中当众训斥。这时儿子们都跪在孙盛脚下,边哭边诉说:“请父亲大人为全家老小百口考虑,就删改删改吧!”孙盛不但不听,反而大怒,说:“不改,不改,就是不改!谁胆敢改了,我就告他忤逆不孝。”孙盛的儿子们当面不敢顶撞,但是下来还是将这一部分改写,连夜送去

给桓温过目。谁知孙盛也担心儿子们私自改写,竟自己亲自又抄写了一部, 派人送给了远在辽东的前燕国王慕容雋。孙盛真可谓处心积虑,心想我送到边远的敌国去,看你们还改不改得成。结果,《晋阳秋》产生了两个版本。

孝武帝太元年间,孝武帝广泛搜集野史笔记,居然在辽东得到了这部书。把两种《晋阳秋》一比较,发现有多处不同。于是两种版本并存。这部书在唐代还保存着,以后便遗失。至今只有清代汤球的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