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王敦

敦是东晋元帝时的一个政治野心家。他走上反叛的道路,跟他的个性 有关系,跟环境的变化、形势的发展也有关系。

王敦从个性上看,是出奇的冷酷。王敦与王导是堂兄弟,同样出身于琅琊王氏世家。世家多与王室联姻,王敦就是晋武帝司马炎的驸马,他娶司马炎的女儿襄城公主为妻。正因为如此,王敦很年轻就担任了驸马都尉,做了太子舍人。

西晋士人崇向奢侈,我们已经讲过石崇与王恺斗富的故事。王恺尤其爱挥霍,经常大摆宴席,王敦、王导兄弟便是他座上的常客。

有一次,王恺请客,王敦与王导都在座。席上有艺人演奏音乐。有个吹笛子的女孩不留心吹走了调,残忍成性的王恺认为丢了他的面子,立即叫人把女孩拖下去,当着客人用鞭子、木棍抽打,直到把她打死。座上的客人都

大惊失色,认为王恺太残酷,唯独王敦无动于衷,照旧饮酒,神色自若,就当没有发生的一样。

又有一次,也是在王恺家里做客。王恺叫一个美女替客人敬酒。有一个客人大概不会饮酒,美人敬到第三杯,他再也喝不下去了,将剩下的大半杯酒倾倒在地上。王恺一见大怒,认为是这美人没尽到心意,丢了他的脸,立即命人把这名美女拖到院子里杀了。王恺又换了一位美人敬酒,刚好敬到王导面前。王导本不会喝酒,但他心肠较软,怕敬酒人获罪,便勉强地将酒喝了个干净。当美人敬到王敦的时候,王敦故意不接。那美人已吓白了脸,可王敦像是没注意到一样,坐着纹丝不动。果然王恺又拍桌大怒,将那位美人拖出去杀了。再换一位美人敬酒。当这位美人又敬到王敦的时候,王导怕出事,连忙拉着王敦向王恺告辞回家了。路上,王导责备王敦心肠太硬,王敦却冷冷地说:“他自杀伊家人,关我什么事!”

也许,就是他这副刚硬冷酷的心肠,促使他走上叛逆的道路。

当晋元帝司马睿刚坐镇江东的时候,威信不高,王敦与王导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弟,支持司马睿,对于提高司马睿的声望,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不仅吸引了大批北方逃难来的士人,也赢得了南方士人的尊敬。当时王导掌握朝政,王敦担任扬州刺史,掌握重镇兵权。后来因平定了蜀中杜弢的叛乱, 王敦进封为镇东大将军,兼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江州刺史,这就是说,湖北、湖南、广东、安徽、江苏等东晋大半势力范围都归王敦控制了。王敦又援引王家兄弟子侄担任各地要职,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的民谣并非虚夸,竟成了事实。

权势欲是逐渐膨胀的。王敦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开始专断独行,州郡官的任命,有时就不经过朝廷,擅自作主。

晋元帝对王氏家族势力的扩展和王敦的专权跋扈不能无动于衷。他是又气又怕。他把北伐、恢复中原等等问题丢在一边,费尽心思考虑如何削弱王氏势力,扩大王权。他一方面给王敦加官进级,建武年间,提升王敦为征南大将军,不久又任命他为侍中、大将军、江州牧;另一方面,开始培植私家势力,亲近重用刘隗、刁协等人。有一次,湖州刺史空缺,王敦准备要从事中郎刘颁顶替,元帝不从,偏派宗室、谯王司马承顶替,任命刘隗为镇北将军,戴渊为征西将军,分驻合肥和淮阴,名义上是讨胡,实际上是防备王敦。晋元帝的这些举措显然不是从国家、民众利益来考虑的,而是为了皇权之私。比如说刘隗、刁协两个人,个人品质极不好,刘隗善于逢迎,刁协酗酒放肆, 都为士林所不齿,可元帝引为心腹。又如当时祖逖任豫州刺史,积极准备北伐,可是元帝为扩充个人势力,派戴渊去取代祖逖,祖逖因此气愤病逝。

矛盾于是乎激化。王导对此,是抱着清静无为的态度,听任事情自然发展。王敦却是不平之心加野心,激怒迸发。这段时间,王敦经常喝酒,喝得脖红筋粗之后,便站起身,顺手拿起一只如意敲着唾壶,以粗壮的沙嗓音吟诵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谁都知道,这是曹孟德的名句。此时此地,这几句诗句最能表达王敦的心情。大概经常唱,经常敲,唾壶的边沿出现许多个缺口。

晋元帝永昌元年(332 年)五月,王敦得知祖逖已死,认为再无人可敌, 便发动了兵变。打的旗号是清君侧,声讨刘隗。朝中以王导为首的官僚本对刘、刁二人反感,所以抵抗消极。元帝派刘隗、刁协、戴渊抵抗,也一触即溃。因此王敦军不费什么力量,便攻占石头城,进驻建康。

在石头城,王敦与王导有一场私人会见。

王敦对王导说:“老弟不听我的话,险些灭族了!”原来元帝即皇帝位时,王敦本就反对,认为司马睿年纪大,想立一个更小的皇帝,可以自由掌握,王导不同意,力主立司马睿。这次王敦起兵,王导带着家族子弟跪立宫门请罪,晋元帝赦免了他,没有怪罪他。所以王导说:“兄不免太孟浪!现在侥幸得志,这是祖宗的庇佑,得休便休,不要太过分。”王敦捋了捋长须, 说:“你为什么这样胆小?刁、刘余党还立在朝廷,斩草须除根。就是主位不移,朝政也要改革改革⋯⋯”说着,用眼看了看王导。王导知道他心怀不轨,便态度坚决地说:“只要朝廷悔过,不再疑忌,我兄弟长得安全,祖业得以为继,就到此为止。不要有非分之想呵!”王敦在王导等抵制下,没有敢兴废立之事。

王敦在京中杀了周顗、戴渊,任免一批大臣,根本不朝见晋元帝,就带兵返回武昌。

晋元帝忧愤而死,太子司马绍即位,为晋明帝。晋廷与王敦都加紧作军事准备,一个要征剿,一个要反叛。晋明帝命华恒为骠骑将军,都督石头水陆诸军事,命郗鉴为安西将军,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军事,镇合肥, 这都是针对王敦的。王敦则以沈充、钱凤为心腹,以兄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军事,显然是与晋廷针锋相对。

太宁元年(公元 323 年),王敦移镇姑孰(今安徽当涂),正谋起兵, 明帝微服视察芜湖,即谋讨逆,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可正在这时, 王敦病倒了。钱凤问王敦:“倘遇不幸,后事作何安排?”王敦说:“现有三条计。上计是在我死之后,解散军队,归附朝廷,以保全门户;中计是退回武昌,收兵自守,仍可以为国家作贡献;下计是乘我还活着,顺江而下, 倘若侥幸,一举成功。”沈凤心领神会,对属下说:“王公下计是上上策。”

这时朝廷已发下讨伐诏书。王导被任为大都督。王导这时态度倒还明朗, “宁忠臣而死,不无赖而生”,声明讨逆。王敦军首战失利,王敦竟忧愤而死。王敦一死,叛军于是分崩瓦解,叛乱被粉碎了。王敦临死,还嘱咐羊鉴及过继的儿子王应说:“我死后,王应立刻即位称帝,先立朝廷百官,然后安排葬事。”而王应却将其父尸体用席子一裹,涂上一层蜡,就埋在议事大厅下面,与属下喝酒嫖妓去了。他是一个不问政事的荡子。

平叛之后,晋明帝采纳有司提议,挖掘王敦尸首,焚毁衣冠,象征性地绑赴刑场,枭首示众。这个野心家落了个可悲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