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读小学四年级那会儿,我是个出了名的调皮鬼。我的“劣迹”常常传到

我父亲的耳朵里。父亲十分严厉,这样,我经常受到父亲的惩罚。我见了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总是避而远之。渐渐地,我和父亲的感情疏远了,我只想躲避他,以致父亲生病住院,我也不敢去看他。

记得那次,正巧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给爸爸的一封信》。我咬着铅笔头儿,一直琢磨不出话语来。父亲对我来说,留下的影响唯有恐惧。他是那么魁伟,我又是那么弱小,他叱呵一声,仿佛我的身体都要萎缩下来。

我终于憋出了二三行句子,干巴巴的,内容似乎是:爸爸你生病住院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交了作文,我心里像揣了一窝小兔。

语文老师叫岳志辉,一个严格而又慈爱的女教师,全班同学都敬畏她。评讲作文时,班里另一个同学的作文被当作范文。我当然羡慕他对父亲竟能讲那么多激动而自然的话语,可见,他有个慈祥的父亲。其实,我那时应当是在父亲面前撒娇的年纪,可是,我害怕父亲。岳老师以不点名的点名,提及了我那封信。我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课后,岳老师找我谈话,她问起了父亲的情况。说着说着,我的眼泪落下来了。她说:你爸爸住院,心情一定不好,多么需要亲人安慰他呀。她启发着我,鼓励我重新写一封信。

这回,我写了两面,足有三百来字。放学前,她留住我,逐字逐句地提示、修改。她陪着我工工整整誊抄进她给我的一个崭新的作文本里。

不久,父亲出院了。我凭着孩子的敏感和直觉看出,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后,竟突然变得亲切、和蔼起来。我第一次不习惯地接受了他那双厚实的手抚摸我的小脑袋呀!仿佛我做了一件值得他赞赏的事。

父亲终于说:“你寄来的信,我收到了,写得不错,有进步。” 我疑惑了,想:信?我可没寄过信呀。

父亲说:“是该懂事了。”

我想:八成是岳老师把我那篇作文寄给了我爸爸。

不过,从那以后,父亲不再有凶凶的样子了,似乎短短的时间里,我也懂了许多事。碰到岳老师,她并没有提起信的事儿,我也没说。可是,我忍不住老想说。至今,我仍没说出口。岳老师早已退休了,我老想着她那鼓励的微笑。

我一直记着那封神奇的信,——虽然具体的内容已经忘却了,然而,我想,我的文学之路便是从一封信起步,它沟通了我和父亲的感情。现在,我进行创作,我想到的不仅仅是父亲,而是更多的陌生的人们,我期望人们亲近、和睦。至今,我仍保留着写信的习惯。我知道一个处于企盼和痛苦中的人,多么需要问候和交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