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年级

燕治国

我上了两次一年级，原因是小时候稍微捣蛋了些。

第一次是七岁那年，父亲说我必须念书，我便只好背了母亲用家染水蓝布缝制的书包上学去。

学校离家二里远，上学下学都和大哥相跟着。大哥是他们班里的第一名， 我是我们班里的第一名。一村人都夸我俩是好娃娃。

可不久我就闯下了“祸”。先是打碎了学校展览室一只泥做的砚台，让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又罚我到黄河畔挖胶泥，照着做了一件。后来是下了课到大哥的教室去，一进门唱了句“旧社会，妇女的苦难重——”，猛不防被大哥的老师拦腰抱住，要扔到教室外面去，原来他们还没有下课。

我害怕极了，低头一口咬住老师的大拇指。老师手上立时出血，喘着粗气把我抱到办公室，见了校长。

校长十分恼火，罚我到门外站着去。

我站了有半堂课工夫，看看周围没人，便一溜烟跑回家里。大哥回来“出卖”了我，母亲气得举起了笤帚疙瘩。下午让我去学校，我说宁愿跳进河也不念书了。

第二天，母亲拉着哄着我把我送到学校，当面向老师赔情道歉。老师笑了笑，也就没事了。

过了几天，乡里来了一位说书艺人，将我迷得颠三倒四。他说的是《瓦岗寨》，正好在我们放学时开场，我给母亲打了招呼，她倒也不反对，让我听上一阵就回家，开头几天我能管住自己，听完罗成的段子拔腿就走。那时大哥已经转学。回家路上有一片坟场，我一个人走夜路，心里实在害怕。

有一天却是太晚了。听书要收钱，我不敢往前面坐，每次总是躲在墙旯旮里。那次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散场时人们各自回了家，我一觉睡到大半夜。直到村里人举着灯笼火把找到我时，我还梦着秦琼、罗成、程咬金呢。

回到家，让母亲骂一顿，我大气不敢出，乖乖钻进被窝里。

谁知道母亲已经到学校寻过我，老师害怕出事，半夜赶到我家时，老师没说一句重话，我心里却像刀割一般难受。

送走老师，母亲还要数落我。我又羞又气，便把被子上的引线拽出来， 狠狠地缠在小鸡鸡上。

天亮时分，我的小肚子憋成一面鼓，母亲掀开被子一看，吓得几乎晕过去。我哭着喊，我再也不念书了！我再也不念书了！母亲说，好我的二爷爷哩，由你哇！接着好不容易用剪子绞断线，一泡尿全撒在了褥子上。

母亲再不提上学念书。我把水蓝布书包扔到烂车房里，从此跟母亲上了地。

第二年随父亲搬迁到县城。父亲眉头一皱，我又被送进小学一年级。 耽误了一年，我以后的道路就变了模样。本来该 1965 年高中毕业，顺顺

当当考大学。结果变成 1966 年，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我的学业从此中

断了 20 年。到 1986 年我考上北京大学作家班时，已经整整 40 岁了。

人生真奇妙，一步走错，会耽误 20 年的工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