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葛德汶一家

雪莱在爱尔兰的行为,已被英国当局注意,葛德汶和雪莱的朋友们怕他遭到迫害和逮捕,写信催他返回英国。1812 年 4 月 4 日,雪莱一行离开了都柏林,乘船返回威尔士,暂居南特格威尔,不久又移居海边一个只有三十座房子的小村林茅斯。

10 月上旬,雪莱一行同赴伦敦,住进圣杰姆斯街的一家旅馆。雪莱在此停留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对他日后的思想成长和创作实践以及个人命运, 都是极其重要的开端。

一天,雪莱夫妇第一次去拜访自己所崇拜的哲学家葛德汶。身材修长的诗人伴着娇小、白皙的时髦妻子,怀着朝圣般的庄严而兴奋的心情,轻快地走向斯金纳街。只看这对夫妻的外表,就足够使人羡慕和入迷,而了解他们的浪漫结合和传奇般经历的葛德汶一家,自然会怀着好奇的热情迎接他们。葛德汶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少年夫妻的到来。葛德汶最引人注目。秃秃的头顶,矮胖的身材,具有牧师的外表和革命理论家的风度。他的续弦夫人穿上最好的黑色绸袍,戴上她平时不戴的绿色眼镜,想仔细地打量一番这个男爵的孙子和他的漂亮的夫人。他的两个女儿更为兴奋和喜悦。她们早已拜读过诗人给葛德汶的那些才气横溢的书信。欲求一见诗人本人的急切心情,已使她们无法控制自己。

葛德汶的家庭,是由葛德汶夫妇同五个儿女组成的一个复杂而奇特的结合体。

1793 年葛德汶发表了《政治正义性的研究》一书,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的原配夫人是英国卓越的进步思想家和作家玛丽·沃斯托尼克拉夫特(1759

—1797),曾写了《人权的辩护》和《女权的辩护》两篇文章。她不幸死于难产。她留下的女儿,就是后来的雪莱夫人玛丽·葛德汶。雪莱来访时,惟独没见到这个最小的十五岁的玛丽。她为了养病,正在苏格兰旅游。

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名叫范妮·印列。她是死去的玛丽在与葛德汶结婚前同自己的美国情人印列上尉所生的女儿。她沉默、温柔而美丽。她只是寄养在这个家庭中的葛德汶的养女。

玛丽死后,葛德汶又续娶了克莱芒特的遗孀,就是现在的夫人。她被称为“一个带绿色眼镜的可憎女人”,爱说谎又脾气暴躁。她对范妮和玛丽非常刻薄。她在斯金纳街经营一个由葛德汶创办的儿童图书公司。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小的一个,就是她同前夫所生的女儿珍妮·克莱芒特。珍妮热情、活泼,皮肤微黑,是一个意大利型的女郎。克莱芒特夫人到葛德汶

家,生了一个儿子叫威廉·葛德汶。

尽管这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血缘关系极其薄弱,然而在当时英国,仍可算是一个非凡的家庭。在葛德汶的影响下,女孩子们都能独立判断,摆脱英国传统的思想束缚,信仰共和主义。特别对于文学艺术,都有较好的素养和较高的鉴赏能力。

葛德汶深感遗憾的是,雪莱在第一次拜访时,没有看见自己真正的女儿玛丽。她是哲学家和作家智慧的结晶,几乎是自己生身母亲的缩影。因此, 他殷勤地把雪莱夫妇引进自己的书房去观赏前妻的画像。雪莱看到了一个娇媚动人的面影,深受感动,凝视良久。从此,两个家庭间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雪莱夫妇几乎每晚都来葛德汶家作客,谈论哲学和文学艺术。每当这种时刻,范妮和珍妮就欣喜欲狂。她们围坐在雪莱身旁,整个晚上倾听他讲话。他娓娓动听地讲述自己新颖的见解和诗意的幻想,使两个少女听得入迷。她们羡慕他的仪表的自然美,赞叹他的才华,崇敬他的思想,欣赏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至于哈丽特,她们不要太久的接触就会发现她徒有其表,学识浅薄, 又无独创思想,只是鹦鹉学舌般不断讲着丈夫爱讲的话。每当雪莱夫妇离去, 她们都不无惋惜地说:

“可怜的雪莱啊!他没有娶到配得上自己的夫人!”

雪莱在这个家庭中感受到了心灵的真正和谐和对生活美的热爱。他庆幸自己能够直接接触到思想的导师,他把葛德汶看作一个“发光体”。

在这一年里,雪莱写了第一部长篇哲理诗《麦布女王》。这是诗人真正的创作生涯的开始。当时的英国诗坛已升起了一颗新星拜伦,他的第一部长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也在这一年发表,轰动了英国。雪莱尽管也写出了自己卓越的长诗,却一生未曾遇到过拜伦那样声名显赫的命运。但历史是裁判官,它使后人认识了雪莱的价值,使他无愧于同拜伦并驾齐驱,成为世界诗史上的伟大诗人。在《麦布女王》一诗中,雪莱总结了自己以前的思想和艺术实践的全部成果,全面表达了这一时期诗人的政治、哲学和美学观点。马克思把《麦布女王》誉为英国宪章主义者(早期工人运动的先锋)的“圣经”。

《麦布女王》是以浪漫的幻想的形式写成。长诗的内容是写一个叫艾安蒂的姑娘睡着了,她的灵魂被传说中的魔术师麦布女王带到了九霄云外,指点她看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广阔的宇宙中,人类无数世纪的历史, 都展示在艾安蒂的眼前。诗人通过艾安蒂看到的景象,愤怒地控诉了统治阶级的罪恶。

长诗表明了在过去了的历史中,封建阶级的代表者君王、教士和政客是摧残“人类的花朵”的凶手,他们的“势力”就是“毒汁”,渗透了“荒凉社会的无血的血管”。

现在的历史,又是资产阶级的罪恶史。它把一切都拿出来拍卖。它的“自私的烙印”和“权力的图章”就是“黄金”。它们掌管着黄金来制造“贫穷”、“饥荒”和“灾难”,送来了“早夭”、“暴死”和“疾病”。

未来是诗人的梦想。他坚信美好的世界一定出现: “最鲜艳的爱的玫瑰在断头台上开放,

和永不凋残的自由的柯枝错杂缤纷。”

这两行诗的意思是说,未来的世界,将由仁爱和自由代替暴政。这就是雪莱的早期的社会理想。它的局限性是明显的,反映了葛德汶思想的弱点。

雪莱思想中最可贵的特点是无论现实如何黑暗,他始终坚信人类有理想的未来。这种乐观主义,像一条红线,贯穿在他一生全部的诗歌创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