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飚智挫特务

1946 年 1 月 11 日,古都北平,寒风呼啸,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到处呈现一派肃杀萧条的气氛。

这时,一辆美式吉普车由西向东开来,直奔北京饭店。“吱⋯⋯”,吉普车稳稳地停在饭店门口。车门打开,一位身穿八路军军服的高个儿军人从车内出来,他抬头看了看饭店高大的建筑,然后从容不迫地迈上台阶。他那气宇轩昂的派头,坚实有力的步伐,炯炯有神的目光和身上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新气息,仿佛给周围灰灰的,冷冷的街头增添了几分生气。

他就是奉了中央军委毛主席和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之命,刚刚乘飞机赶到北平,来参加军调部工作的晋察冀军区副参谋长——耿飚。

军调部,全称为“军事调处执行部”。这是根据停战协定,国、共、美三方在北平设立的机构,其任务是执行国共双方签署的停战协议,调处军事

冲突等。军调部由重庆军事三人会议直接领导,即国民党政府代表张群、中国共产党代表周恩来和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组成的“三人会议,会商解决军事冲突及有关事项,因此也称“三人小组”。军调部的组织是设委员三人, 也是军调部内最高领导:国民党政府方面委员为军令部第二厅厅长郑介民, 中国共产党方面委员为第 18 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美国方面委员为美国驻华代办罗伯逊。军调部工作人员住在北京饭店,办公、开会则在协和医院。

一跨进北京饭店的门槛,耿飚就感觉到有种压抑的气氛,宽敞的大厅里, 有几个鬼头鬼脑,溜来窜去,形态各异的人。他们一见有生人进来,马上从四周投去阴险的目光。

“这是些什么人呢?”耿飚心想:“十有八九是国民党的特务。”

正如耿飚判断的一样,当时,北平的国民党特务组织,为了便于监控中共代表团,费尽心机地搞了许多阴谋诡计,住房安排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安排中共代表团人员住在饭店一层和二层的部分房间,国民党代表团住二层一部分和三层一部分,美方人员则住二层。国民党特务密布在饭店门口、大厅和一层、二层的角落里。中共代表团人员进出饭店或在各个房间走动,都在特务们的监视之下。

耿飚不由地警觉起来。

l 月 12 日,军调部召开三方参谋长协调会议,耿飚以中共代表团副秘书长的身份将出席今天的会议。

清晨起来,耿飚坐上军调部的吉普车直奔协和医院。路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和耿飚攀谈起来。耿飚心里想着参加会议的事情,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谁知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中共代表团上来,顿时引起了耿飚的警惕,他心想:莫非他也是特务?

从协和医院返回驻地北京饭店后,耿飚立即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向秘书长李克农作了汇报。听耿飚一讲,李克农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判断,说:“是的,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国民党当局是安插了一些特务充当司机。”随后, 李克农提醒耿飚以后出门多加小心。

抗战期间,耿飚在晋察冀军区任副参谋长时,兼过联络部长和司令部情报处长,曾向北平、天津等地派遣过四、五十人做地下工作,搜集日军的情报。抗战胜利后,一些人失去了联系,他一直挂在心上。所以,他决定利用在北平军调部工作的机会,抽空去找寻失去联系的同志。他的这一想法,得到叶剑英的支持。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耿飚走出北京饭店的大门,身后就会出现一二条“尾巴”。于是,他就在大街小巷、胡同公园里来回兜圈子,弯弯绕,与国民党特务“捉迷藏”。有时,明明要去西城,他却偏偏到东城的胡同里乱转, 直到确信甩掉了“尾巴”,才向西城奔去。有的时候,他完成联络任务后返回饭店,看到刚才被自己声东击西之计搞得晕头转向,瞪着一双迷惘困惑的眼睛瞪着自己时,不禁心中暗暗高兴。

不久,耿飚接受一项任务,要他到宽街附近去接著名法学家陈瑾昆先生13 岁的小女儿来北京饭店,准备送到晋察冀军区所在地张家口,然后送到延安。

临行前,李克农郑重地叮嘱耿飚:“国民党方面目前还不知道陈瑾昆已在延安,所以这次行动你干万要小心,不要暴露陈家,以免遭迫害。”

为了确保这一行动万无一失,耿飚作了周密细致的准备工作。他换上便

服,外套一件里外不同颜色、但都可以作面子的大衣,头戴一顶灰色礼帽, 怀揣一顶黑色便帽,便快步走出饭店。

出门后,耿飚没走多远,就感觉身后有“尾巴。”于是,他停下来,装着看路边商店陈列的货物,用眼角余光一扫,果然发现一条“尾巴”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往这边张望。

耿飚嘴角露出轻蔑地笑容。他决定采取“弯弯绕”的老办法甩掉这根讨厌的“尾巴”。可是,尽管他在王府井的大小胡同里兜来转去,就是没法将这根“尾巴”甩掉。这个特务也是一个“老手,”比较狡猾。耿飚放快脚步, 他就加快步伐,紧赶几步;耿飚慢悠悠,他也迈起四方步。“不行!这样耽搁下去,就会误事。”耿飚心里有些着急。

忽然,他灵机一动,迅速转向东安市场。从西侧门进去后,不停地快速往里面人群里钻。这时,耿飚的对面走来一个戴灰色礼帽的男人,从个头、身材看和自己差不多,便向那人靠拢。就在耿飚侧身转到那人身后时,他迅速麻利地脱下礼帽换上怀里揣着的那顶黑色便帽,然后,疾步走进厕所,将大衣翻过来穿上。马上从厕所出来,抬头一望,已看不到尾随特务的踪影, 很可能这家伙把那个戴灰色礼帽的男人当成了自己,跟踪去了。

“金蝉脱壳”后,耿飚又进市场从北门走出来,绕到宽街,在附近找到了陈家。接上陈家小女儿,立刻返回北京饭店,安排到自己房里,对外称是自己的女儿。两天以后,秘密将她送到张家口,交给了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蔡树藩。

这次行动之后,耿飚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感到对付特务不能单单采取守势,一味地躲避、退让,处于被动地位;必要的时候也要以攻为守,攻守相济,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证明了耿飚的想法是正确的。那天,耿飚到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买了票正准备进去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却发现不远处有两个特务,显然是跟踪自己而来。他们发现自己暴露后,一个靠在墙边仰视天空,一个蹲在墙根,用一根小草拔拉着什么。

“狗东西!盯得真紧。”耿飚气忿地骂了一句。

然后,他返身又买了两张票,疾步走到这两个特务面前,大大方方将票递给他们,并用嘲讽的口气说道:“别在外面守着,风吹日晒多难受,走, 一起进去看场电影。”

耿飚突然给他们来这一手,着实令这两个小特务抓耳挠腮,不知所措。面对送到眼跟前的电影票,伸手接也不是,不去接也不是,样子十分尴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无可奈何地接过电影票。

俩特务涨红着脸,一边耿飚道歉,一边喃喃道:“嘿嘿嘿,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例行公事。”

“对对对!是例行公事⋯⋯”

从此,无论在过道里还是大厅里,一碰到躲在那里的特务,耿飚就主动与他们打招呼,有时还聊上几句,或者递一颗烟过去。时间久了,有几个特务跟耿飚都有些熟了。当特务头儿离开后,倒也乐意与耿飚拉呱拉呱。因此, 常在这里活动的几个特务,相貌特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耿飚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有一天,耿飚发现那个姓王的特务没露面,就向别的特务打听。当他了解到是因为发疟疾在家休息后,顺路到附近的药店买了奎宁,来到姓王的特

务家。

“你怎么来了?”姓王的特务见耿飚买了药来看望自己,很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共产党的代表,自己盯梢的目标会来看他,想到自己病后他们自己的人也没问过,眼睛顿时湿润了,他非常感动地说:“这活儿真他妈的没法干,吃苦受累不说,病了根本没人管。”

“你们的工作确实很辛苦,白天黑夜守着我们,连外出都跟着。”耿飚接过他的话茬说。

“我倒不用出外盯梢。”特务解释道:“因为我们这个组是负责饭店里面的。”

“你们分工还挺明确?” “是啊!不但明确,而且还很细。”特务一高兴,竟然忘了坐在面前的

人是谁了。信口说:“对长官您这样的人,都有专人负责。” “哦,是吗?那我们的老李由谁负责呢?”耿飚见对方放松了警惕,连

忙试探道。

“老李?是那个中将长官吗?”特务回答道:“他是由另外一个组的组长负责。”

当时,为便于开展工作,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特别任命了一批将校:叶剑英、李克农、罗瑞卿、饶漱石等为中将,耿飚、宋时轮、陈士渠、李聚奎、黄镇等为少将,韩念龙、符浩等为上校⋯⋯

“那么,叶剑英,就是我们的叶委员呢?”耿飚似乎漫不经心地接着问。“这个⋯⋯”特务迟疑了一下说:“那就不光是派人盯稍了。” “这个我们知道,”耿飚急于想知道是什么,就赶忙套他:“你们还用

别的办法。”

“你们知道了!”特务既惊奇又狐疑。他又想,既然对方知道了,还有什么密可保,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他说:“听说这种小玩意叫什么窃⋯⋯窃来着?”

“窃听器!” “对,对,窃听器。据说这小玩意儿可了得,连隔壁房间里的说话都能

听得清清楚楚。翠明庄不由我们负责,所以那里的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翠明庄,是国民党方面专门给叶剑英准备的住处,在东华门拐角处。李

克农有时也住在这里。

回到饭店后,耿飚立即将摸到的情况告诉了李克农。

李克农有些半信半疑,疑的是特务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透露给我们呢?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管他是真是假,先去检查一遍再说。”

于是,他们到翠明庄把每一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在会议室里找到了窃听器。原来,敌人的窃听器藏在地毯下面的小洞里。所以,尽管每日打扫卫生,竟也没有发现。

“你真行啊!连特务都给你提供情报。”李克农迷着双眼看着耿飚,用赞叹的口气,半开玩笑地说。

面对敌人这一阴谋,他们仔细商量后,又将窃听器放回原位,然后派人把国民党代表请到翠明庄,当着他们的面取出窃听器。阴谋败落,国民党代表面红耳赤,一脸尴尬,憋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嘛,不关我们的事,是他们⋯⋯嗯,我们回去一定查查⋯⋯”

就这样,耿飚这位智勇双全的名将,不仅在战场上屡建奇功,而且在第

二战场上与敌特的较量中,也以其智慧和胆略连连挫败敌人,为后人留下了生动的革命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