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定钧中原突围

1946 年 6 月，国民党 30 万大军准备向我中原军区进攻。

6 月 25 日，我中原军区 1 纵王树声司令员向 1 旅旅长皮定均、徐子荣作了扼要的指示：

“主力今晚就开始向西行动，你们赶快回去布置，要用一切办法拖住敌

人，迷惑敌人，使敌人在 3 天内找不到我们的主要行动方向，等主力越过平汉铁路，就是突出重围的初步胜利，你们的掩护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你们按当时具体情况选择突围方向⋯⋯。”

26 日傍晚，1 旅旅直单位离开白雀园向西出发。不久，天就完全黑了， 雨愈下愈大，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使人睁不开眼睛。天空还在打着闪电，闪电一过，眼前黑暗更浓。

旅直部队不顾这一切，继续向预定目标前进。其实，他们所选择的隐蔽集结地点——刘家冲，离白雀园并不远，只不过 12 华里路，沿着潢麻公路向西南走两个小时就可走到。但是，为了迷惑敌人，他们绕了很大的圈子。因此，他们从傍晚出发，到达刘家冲时，天已经快亮了。天明前，各团主力也相继撤到这里和旅直部队会合。

越过敌人第一道封锁线——潢麻公路后，部队顺着大别山脊背，飞兵东进！拐出一个山角，恰好太阳透出云隙，泻下万道金光，展现在我 1 旅部队眼前的真象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是属于商城县境的小山村，名叫瓦西坪。四周群山环抱，山坡上碧绿的梯田镶嵌着葱郁的松林，中间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垂柳拂着水面，有几间茅屋隐藏在绿荫深处；在阳光的照映下，青翠的稻浪，跳跃闪光的溪水，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真使人感到如入画境，心旷神怡。

徐子荣政委情不自禁地吟咏起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皮定钧抬头望了望东边那半截耸入云端的摩天岭，取出地图（他们没有军用地图，只有一本破旧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袖珍分省地图），从行程、方向和这座山的高度来推测，这座摩天岭想来就是地图上标明了高达 1900 米的大牛山了。

大牛山是鄂豫皖 3 省的交通锁钥，是我 1 旅东进的必经之路。皮定钧他们不能不担心万一敌人据险堵击的后果，而且这里又是大别山区最著名的封建土顽、伪商城县长顾敬之统治的地区。早在十年内战时期，顾敬之就是红军的冤家对头，是屠杀人民的刽子手。大别山人民一提起顾敬之，就恨得咬牙切齿，管他叫“顾狗子”、“顾半县”（他所霸占的庄园土地占了半个县）。顾敬之也确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他富有反共的罪恶经验，握有武装，豢养了大批的走狗爪牙，耳目灵通，地形熟悉。

皮定钧他们估计到要通过“顾半县”统治地区，决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料定他会利用各个险口进行堵击。可是，4 天来连续不断的山地急行军，干部战士已非常疲劳，大牛山一上一下近 100 里，不争取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很难坚持这一段艰苦的行军。

所以，皮定钧他们决定在瓦西坪稍作休息。皮定钧他们几个人信步走进一间茅屋。这间茅屋大概已很久没有人住了，里面的灶塌了，屋顶漏了，地上潮湿肮脏，简直落不下脚。警卫员很机灵，连忙搬来了几块干净的大石头， 皮定钧他们才得坐下休息。刚抽了一口烟，突然枪声大作，中间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皮旅长赶紧跨出门，通信员迎面跑来报告说：

“敌人已经埋伏在东面那座山头上，和侦察连打起来了。” “好小子，真是冤家路窄！”

这股敌人就是顾敬之的商城保安团，还有金寨保安团和国民党 72 军的 1

个团。它们占据的那两个山头，恰似大牛山的两颗门牙，紧紧锁住了我 1 旅前进的道路。

“像撕布一样把它撕开，动作要快要猛！”皮定钧对 1 团团长王诚汉同志说，“把情况告诉部队，不打开一条道，别处无路可走！”

我们的革命战士就是有这样的特点；一有战斗任务，精神倍增，什么疲劳、饥饿、病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战胜敌人，消灭敌人！ 他们冲进密林，飞上山岗，一霎间，枪炮声、喊杀声如巨雷滚动在山谷里。

敌人哪里是我军的对手！怎能阻挡这股奋勇的锐气？从我军组织攻击、发起战斗到攻上山顶，前后不到两个钟点，敌人就彻底跨下去了。

全旅沿着这条撕开的血路抢越大牛山。在山脚仰望队伍盘旋上升，真像是一条腾空的巨龙。当皮定钧登上大牛山主峰，一见这惊险万分的情景，既为部队脱离险境而高兴，又不自主地涌起一股骄傲的感情：我军的战士是多么伟大！

正在这当儿，天气骤变，闷雷在头顶滚动，狂风卷来了倾盆大雨，打得人睁不开眼。但是，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地向峰顶疾进。

我 1 旅还从群众那里，从俘虏口中，从敌人的文件、报纸上，大体查明了周围的敌情：敌人在西面正集中兵力追击我中原军区主力，在东面正积极准备对我苏皖解放区发动进攻；安徽境内只驻有为数不多的广西军队。

于是，皮定钩、徐子荣当机立断决定趁敌人后方空虚，并对我 1 旅捉摸不定之际，以飞跃的速度跳出大别山，横越皖中平原，向苏皖解放区前进！

7 月 7 日，我 1 旅在霪雨中沿漫水河向东挺进。

皮旅长知道，青风岭是大别山的必经关口，是从湖北到安徽的最后一站， 形势万分险要。它的北麓紧靠着淠河的支流，河南岸都是徒立的峭壁，南面是天柱山，远远望去真像是天柱一样，直插云霄，青风岭就是它伸出来的一根横梁。这是一道天然防线，敌人必然会利用它进行堵击，而我军要是冲不过这一关，后面的追兵再堵住退路，我军将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

从千笠寺到青风岭有一条几步宽的人行大道，部队刚转出山脚，前面就传来了枪声。不一会，2 团通信员报告说：

“青风岭被敌人占领了！”

果然不出所料。皮定钩他们奔到山脚，隐蔽在一座桥墩下，观察着地形和敌人的动静。青风岭仿佛一堵巨墙横挡在面前，山上林木茂密，看不清敌人的分布，只看见两边迤逦的分水岭斜面若隐若现地有许多临时工事；山的坡度很陡，中间一条唯一的石板道已被敌人的轻重机枪封锁得水泄不通。

我 1 团隐蔽运动到山下，发起了两次攻击都被敌人密集的火力压了下来，敌人看到我军两次攻击都失败了，得意忘形在大喊大叫：

“你们插翅难飞啦！”

1. 团被敌人的火力压在岭下，上不能上，退又不能退，相持不下，而拖

延时间却对我军不利。皮定钧决定命 2 团从右翼轻装上山，迂回到敌人侧后，

配合 1 团夹击敌人。

1. 团上山的地方是一片几丈高的峭壁，山上丛林密如梳篦，根本无法插足。但是，愈是这样的地方，敌人愈是麻痹大意，防备疏忽，2

   团的战士们用绑带、扁担和牲口身上的绳子攀上峭壁，然后，用砍柴刀劈林开路。他们全身被树枝、荆棘、尖石刺割得皮破血流。这些英勇的战士终于征服了天然障碍，登上了青风岭右翼主峰，出敌不意地向敌人侧背发起了冲锋！

西斜的阳光洒下的金辉照得山顶亮堂堂的，皮定钧清清楚楚地望见这幅动人的胜利画面：

一路冲锋队伍的前面，几个机枪射手平端着机枪，迈着大步，边走边扫射；另一路的战士们同时甩开一排手榴弹，随着巨响和升起的浓烟，喊着惊天动地的杀声，冲进敌群，展开了白刃格斗。

这时，1 团也从正面顺着石板道直冲山顶。一个头部裹着绷带的伤员甩脱搀扶他的战友，一把夺过自己的步枪，一声不响地跟着冲去。有些战士因为身体虚弱，冲锋太猛，一上去就昏倒了。

青风岭打下来了，敌人逃窜了。我 1、2 团跟踪追击了 20 多公里，沿途到处是敌人的尸体、伤兵、枪支和弹药。等旅部上山时，只见一排排俘虏站在道路两旁：耷拉着脑袋，像蚂虾似地躬迎我旅部首长。

接着，1 旅突破敌人在深河沿置的防线，歼灭了这里的民团局子。

1 旅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跋涉，克服了重重天险，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

的追击拦截，现在终于跃出了大别山。国民党反动派企图把我 1 旅歼灭在大别山的狂妄野心，也就彻底破灭了！

就在我 1 旅和大别山告别的时候，又获得新的情报：国民党反动派正慌忙调集 3 个正规师和 10 几个保安团，重新布置数道防线，企图堵击我 l 旅于皖中平原。

7 月 13 日夜，天气晴朗，月光皎洁，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色。我 1 旅这支铁流从大别山倾泻而下。

15 日拂晓，我 1 旅已抵近了六合公路上的官亭镇。因侦察队留下的同志走错了路，没有和大部队联系上，大部队就不了解沿路的敌情。旅首长估计六合公路是皖西的交通动脉，合肥、六安又都是皖中重镇，敌人很叮能在这来交通要 jH 上派重兵把守，严加封锁，我军不能不做好充分的准备和布置。我军派出一支坚强的部队攻占宫亭，拔除障碍；东路的 1 团直逼合肥外围，

防备合肥之敌出动；西路的 2 团逼近，“（安城下，监视六安之敌；中路的

1. 团和旅直在官亭附近越；士公路。

出乎意料的是：敌人在六合公路上并无兵力防守.官亭镇内只有民团局的100 来名局丁。当我军 3 团 Zg 冲 jHI 街道时，他们还赤身裸体在睡大觉呢！战士们开他们呐玩笑悦：

“喂，快起来，共军来了！”

他们有的翻个身，不乐意地咕哝着什么。有的发起脾气来： “你吵什么！共军又不是飞毛腿！”

在他们想象中，“共军”还远在数百里之外，等到战士们哗啦啦拉动枪栓，揪住他们的耳朵，他们才像被火烧着似地惊跳而起，一个个像泥塑木雕的一样。我军命令他们用电话向合肥、六安报告“这里平安无事”，“附近没有敌情”，来“安慰安慰”敌人；对方在电话里还厉声督促：“要小心防守，一有情况立刻报告！”

就在这里，我们 3 路纵队浩浩荡荡地通过了六合公路。

突围的最后一关终于到来了！红心铺这个小镇，离津浦铁路只有 40 几公里。跨过津浦路，再走半天的路程，就是苏皖解放区了！

天亮的时候，旅直过来了，1 团也赶到了。但是，部队刚过了一部分， 轰隆！轰隆！轰隆！敌人从南面飞快开来了一列装甲火车。车上的轻重机枪的火舌泼水似的扫来，子弹打在铁轨上迸溅起阵阵火星。这时，碉堡里的敌

人也壮起了胆子，射出密集的子弹，使 1 团过路受到严重威胁。

装甲火车愈来愈近了！1000 米、500 米、200 米、50 米⋯⋯我军的工兵蹲在护路沟里，紧瞅着庞然大物。“炸！”手摇发电机嗡嗡一响，紧接是一阵爆炸声，烟柱腾空升起，火车呜呜狂鸣，来了个急煞车，车厢发出了铿锵的撞击声。皮定钩、徐子荣远远望着这精彩的一幕，都不禁同声问道：

“铁轨炸断了没有？炸断了没有？”

可是，铁轨并没有炸断。因为，我军仅有的炸药太少了，只有 8 块黄色炸药，而且又经日晒雨淋，有的失效了，由于药量不足，铁轨只拱起了一小节，装甲车吓了一跳，倒退几百米。然后，又隆隆开来，把 1 团切成两段。

与此同时，从明光、管店和滁县方向出动的敌人，分 5 路从两翼运动， 构成了钳形攻势。我 3 团截住了滁县方向的敌人，2 团截住了明光、管店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已经过路的 1 团战士们，又回过身来配合路西的部队，从两边向装甲火车用火力猛烈的射击。

我军集中了全旅的迫击炮轰击敌人的碉堡和装甲火车，掩护着 1 团。霎时间，枪声、手榴弹和迫击炮的吼声，响彻云霄，想和这钢铁巨兽决一雌雄！ 装甲火车里的敌人害怕炸毁了他们的装甲火车，开足马力向明光（嘉山）逃去。

很快，1 旅到达苏皖解放区。

经过 24 天艰苦的征战，我 1 旅终于彻底粉碎了国民党反动派 1000 多里的追击堵截，征服了无数自然险阻，克服了一切艰难困苦，横跨安徽大地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胜利完成了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对于皮旅中原突围，毛泽东、周恩来都作过高度评价。1967 年，在一次中央召开的会议上，周恩来曾对皮定钧说：“皮旅中原突围，中央是当作一个方面军使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