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炮弹新论

幽默作为中国人民一种生活艺术,到底是什么?由于各人理解不一,故幽默的界定众说纷坛。在中国人看来,幽默是一个人的生活智慧超越常规框架的束缚之后而产生的一种对生活新颖独特的灼见。大凡将两种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通过机智的创新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其效果就是幽默。

幽默一词本来是民国时期林语堂先生借英语 humour 的音译,因为显得很幽默,故传而诵之。在中国古代并无此语,相近的词或许可以联想到“滑稽”, 中国人很喜欢滑稽,故司马迁专门为之立传。据古人训诂,滑,乱也;稽, 同也,故滑稽就是打通事物之间的异同、区别、障碍,把本来没有关系的事物出人意料但又合情合理地混淆融合起来。

在一般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这种艺术也被经常运用着。裹着糖衣的药丸之所以易于吞咽,是因为它不把苦涩的内涵直接暴露在人的感官之下; 所以,幽默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含蓄。说一些转弯抹角、不明不白的话,点到为止,给人留有遐想的余地。如果对方有点幽默感的话,这点言不尽意的余味恰好是品尝幽默智慧的地方;假如对方非要直接了当点明道破才能理解话语的涵义,那就等于把一朵鲜花放在显微镜下细看,全无美感可言。

鲜花宜于远观,故幽默就是话说半句就止,笑露三分即敛。

以幽默为糖衣,里面所包含的不必非药丸不可。凡是想要让对方接受, 同时又不便让对方或旁观者有明显察觉要的东西,譬如阿谀奉承之词,皆可夹裹同入。言者有意,听者无心,在一片哈哈声中达到了各自的目的。此种幽默多见于现代人的办公室或会议厅内。与这类老于世故的幽默相比,儿童似懂非懂的直言不讳,或者奇思异想下的童言无忌,更容易让人感觉到真正的幽默本应包含的那份纯真。

有人说,英国人潇洒、美国人幽默、中国人调和持中。也有人说,中国人刻板,缺少幽默感。

中国人的幽默是不同于美国人幽默的另外一种幽默。中国人的幽默感常常以婉转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几句不经意的谈笑,一个淡淡的眼神,甚至片刻的闭口缄言,都蕴藏着中国人深刻的幽默。幽默是生命之光透逸出世俗陈见的遮闭,瞬间纯真的闪耀,所以它无需夸张,也不必刻意造作,甚至毋庸任何说明表白,中国人的幽默感恰好与含而不露的幽默精神相神合,所以, 中国人不但不缺乏幽默,恰恰是另一种别具特色的幽默。

中国人除了对生活中具体的一事一物常常表现出幽默的智见之外,更主要的是中国人对整个人生在总体上抱着幽默的态度;以一种宽容的、轻松的、灵活的心情面对人生的喜怒哀乐;在风雨飘摇、崎岖坎坷的生活道路上中国人善于用调和持中的艺术化解矛盾,在惊变时保持坚毅的信心,在欣喜中不失冷静的头脑,这大概就是中国人幽默中最具特色的地方。

幽默是一种生活艺术,是一种气质,是一种智慧的表现、是处世的妙方、是人格升华的良药,是人的各种表象中最具魅力、最为持久,为最大范围内

的人所欣然接受的生存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