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无定所的国家领导人

切·格瓦拉长时间地远离古巴出国访问,归来时并不马上回到自己的小家和快乐的窝巢里去。这在一般人看来,也会深感离奇。但是,在古巴领导人们的眼里看来,并不感到有丝毫的离奇之处。他们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的事业观念,一向大大地,远远地胜于家庭观念。虽然他们事实上往往比寻常的人对家人更富挚爱和深情,往往更具亲切的亲情和无比的爱心。

在这一方面,无疑,菲德尔·卡斯特罗,似乎也不折不扣地提供了一个表率的范例。

菲德尔·卡斯特罗出生在古巴奥连特省的一个在全古巴都知名的富足的大地主家庭,他父亲曾经拥有过一万三千多公倾已被开垦的土地和甘蔗田。菲德尔·卡斯特罗从小过着非常优裕的生活。他在哈瓦那大学学习法律,接着当博士研究生的时候,曾经是非常吸引众多女大学生注目的英姿勃勃的美男子,他曾经是许许多多女同学追逐企图建立爱恋关系的目标。但是菲德尔·卡斯特罗禀性独特,他在很年轻的时候,热衷于研究学问,极大地富有着关注社会的热情。富有着关注政治的激情,但是对女色,他却总是难为所动,总是激发不起很大的浓烈兴趣,年轻时候,他除了读书、研究学问和关心社会,关心政治以外,对女色的兴趣,似乎还不如他进行体育锻练,打垒球和游泳钓鱼。

不过,后来,在 1948 年,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终于也发生过一次恋爱, 并且他也拥有过一次婚姻,他的那一次婚姻,与他结发的妻子,原是他在哈瓦那大学的同学,名字叫美莎·达雅兹·巴拉特。

卡斯特罗和美莎·达雅兹·巴拉特婚后,还生育过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后来长大成人,成了卡斯特罗最亲密的家庭生活部分。只是,卡斯特罗和美莎·达雅兹·巴拉特的婚姻,并没有维持非常久。1955 年,卡斯特罗从巴蒂斯塔的松树监狱被释放出来,当他决计潜往墨西哥继续进行革命造反的斗争活动时,他和美莎·达雅兹·巴拉特宣告了离婚,然后,卡斯特罗就没有续弦过妻子。

一直到古巴革命胜利许多年以后,卡斯特罗也没有续弦过妻子。

因为没有再续弦妻子,所以,卡斯特罗在古巴革命胜利后,他也就没有过有妻室的家庭。虽然他后来还曾收养过许多革命遗孤,作为他的养子、养女,但是,他实际上仍然并没有再构造过什么家庭。

由于没有这样的构造,当然,事实上他就是没有家庭,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他几乎没有拥有过自己的“私宅”。

而且,他不仅没有构造过这样的“家”,这样的“私宅”,他后来甚至也放弃了他私人办公室和甚至国务办公室的拥有。在古巴革命胜利最初的月份里,菲德尔·卡斯特罗刚刚出任古巴革命政府总理的时候,他在指挥新政权取代旧政权,以新的国家机器取代旧的国家机器的过程中,有许多国家机器,是被原封不动地接收了过来。比如政府大厦,总统府堂皇的国家宫,那都是豪华的、排场的、牢固的可以令老爷安然居住,发号施令的地方。在最初的月份里,古巴革命政府的卡斯特罗总理,在原先国家总理的府第里,也建立起了原模原样的总理府。卡斯特罗一度,也曾迸到了这样的总理府内来办公和处理事务。但是,他在这里只坐了几天,为时不久,他就发现在这个官僚机器的组成部分里,他不能够像鱼儿得水般的获得美好的自由,相反,

他好像是开始被套上了枷锁,他发现总理府的宦门深似海,普通工农群众、革命知识分子,和起义军的士兵,很难有在这里来去的自由,而令他极为乏味和难得有兴趣的人,却纷纷奔到这里来,要求与他“幸会”和交谈,请求和期望他给予无量的慷慨的赐予。

卡斯特罗坐在这样的总理府上,不到几天,就完全彻底地烦透了,然而, 烦透了还并不要紧,后来,他的最亲密的助手,也可以说是他的首席书记吧, 也就是从马埃斯特腊山区游击战争时期开始就和他再没有分开过的也是昔日的哈瓦那大学的女同学塞莉亚·桑切斯,向他报告说:

“菲德尔,可了不得了,我已经计算过,你的这个总理府,如果像旧政权的总理府同样不差地支撑下去,一年下来,不说别的,仅仅办公费开销, 就要最少花费一百多万比索!”

卡斯特罗一听塞莉亚·桑切斯的如此报告,他简直马上吓了一跳。“要花这么多钱吗?多么可怕的浪费,是罪恶的奢侈!”

卡斯特罗在一声惊呼中,马上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而这样的结论得出来,卡斯特罗就决不能听之任之。他几乎是毫不犹豫, 马上和塞莉亚·桑切斯商量:

“那就撤消这个总理府,停止在这们总理府的办公机构的运转吧。我们可以在总理府之外,找一栋什么小些的房子。你塞莉亚·桑切斯,再带上少数几个助手,去开劈一处更为简便的,实在的,而不是官僚机器庞然大物的办公处吧。”

塞莉亚·桑切斯物赞成菲德尔·卡斯特罗的这个决定,说了一声“好!” 然后,她就开始推行这个决定,照着这个决定办事,马上向总理府的全体工作人员,传达了总理府从此停止办公的总理决定。

嗣后,塞莉亚·桑切斯就带领着另外很少几个助手,在另一个地方,搞到一套楼房,开设起了卡斯特罗总理的联络办公室来。

在这个联络办公室里,安排了几部自动录音电话。每当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附加在电话机上的录音磁盘就开始工作,反复播放这样的录音:

“晚上七点以后,不要来电话。如果不是急事,不要来电话。如果你打电话是为了谈个人的事,诸如有关住房,被征用的土地,海滩上的住所、家俱、冰箱、汽车、汽车零件、奖学金、出境签证或囚犯等等问题,请你找有关机关,我不管这些部门的工作。”

这个录音磁带播送完毕,还会重复一遍,如果两遍重复录音以后,打电话的人还不放下电话,卡斯特罗联络办公处的工作人员,便开始收接电话, 这收接电话的人,有的时候是塞莉亚·桑切斯,有的时候会是别的工作人员。他们在接受电话以后,负责接洽和卡斯特罗总理取得联系,如果卡斯特罗总理同意会见和商谈什么,或共同研究处理办一些什么事情,他就会向你具体的约定在某一个时间,并且约定好会见的具体地点,这可能在某个工厂,也可能会是在一个甘蔗园,或者是渔村,或者是在农业部的办公地,或者在全国土改工作委员会的办公处,有的时候,还可能在起义军的某一个要塞司令部或者是训练营地。

因为,在卡斯特罗作出决定,关闭了他的总理府庞大的官僚机器以后, 他实行了无办公室的作法。研究土地改革,他就到土地改革委员会来办公, 研究军队事务,他就到武装力量部去办公,研究工业问题,他就到工业部去。他到一切地方去现场办公。他完全摈弃了发号施令的官僚办公室。他到哪里

办公,就吃住在哪里,节省往返的时间,似乎也还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他的工作效率,似乎也更便于他养精蓄锐。

而这样一来,菲德尔·卡斯特罗也就成了一个既无家室、私宅的、全身心了无牵挂的革命者,同时也成为了全世界唯一的一个没有官邸的国家领导人。对于这样的领导人,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厦是没有意义的。豪华的别墅和排场奢侈的居室,也是了无意义的。这样的伟大,仅仅在这个方面,也有着绝非平庸的神采和神姿,他每年每月每日,生活在人民中间,生活在一切劳动战斗的岗位上,他经常来到卡马圭省无垠的甘蔗田里参加体力劳动,经常到工厂里去,经常到兵营里去,和工人士兵们一起开动机器,参加掌握火炮武器驾驶坦克喷发火箭筒的训练,即使胜利的日子年复一年地过去,他每年总还要在那当年踏上马埃斯特腊山区扯开战斗旗帜的日子,约几名老战友、老伙伴,还是蹬着伞兵靴,背着加满子弹和给养、书籍和药品的战斗行军包, 重回到那条行军路线上去,沿着当年的行军路线,爬山涉水,披荆斩棘地走一趟,饿了仍然野炊,困倦时,也还坚持在山间野地荒草和榛莽丛中,实行露营,有的时候,也还仅仅用点燃篝火的办法,来警戒野兽的袭击,来驱逐蚊蚋。

卡斯特罗就是这样不可腐蚀地生活着,因此,他的战友们,真正的百炼成钢,纯金一样的战友们,自然也会是这般如此地不可腐蚀地生活着。

所以,当切·格瓦拉从万里之外重又飞回来,重又回到古巴的时候,他几乎仍然完全是十分自然的,不是首先回到他的私宅和小家里去,他首先的动作,仍然是来到革命的大本营,战斗的司令部,首先要向无可置疑的领袖和总司令,作他进行完一场或几番工作任务、战斗使命后的履职报告。

因为这是最主要的。因为这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是最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