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拉与苏军中将的友谊

古巴比那尔德里奥省西部城市瓜内,只是一个不到四万居民的小城。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小城之内,当市政当局,城市卫戌司令部、民兵指挥部, 通过遍布全市差不多各个角落的有线广播喇叭,在午夜零点刚过的时刻,突然发布通告,传达切·格瓦拉少校的命令和号召,请大家马上紧急集合、紧急出动,投入战斗性质的突击劳动,来帮助古巴革命武装部队解决受山体滑坡阻拦不能进入战位的困难的时候。人们差不多都是从睡梦中被惊醒、被呼唤了起来,但是,当他们听到了紧急集合、紧急出动,特别是,他们听到了这是切·格瓦拉少校直接发出的动员令和命令,整个瓜内市,马上完全沸腾起来,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们,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集合地点,都有自己的组织指挥中心,他们都蜂涌一般的飞来,他们浩浩荡荡,但是,他们的阵列分明,纵队、横队,完完全全,井然有序。整个古巴已经组织起来。” 这里当然也不例外。因此,本来只准备调动一万人两万只劳动的手、战斗的手,然而,倾刻之间,瓜内市集合起了三万人、六万只手,每一个人、每一双手,都急切地跃跃欲试,争取要参加劳动、参加战斗。

但是,指挥是有效的、指挥是有节奏的,好像弹钢琴一样,必须节奏分明才能成为乐章,才能好听,成为艺术的乐曲,钢琴是不能没有节奏的乱弹的!乱弹的乐曲,不可能成为好听的乐曲。

切·格瓦拉,不止一次地指挥过攻城略地的重大战役,在古巴解放战争中,他带领和指挥他的英雄第八纵队,在拉斯维利亚斯省的一系列攻坚战中, 他胜利挺进,连续作战,死打硬拼,巧夺智取,在一连串的重大战役中,他指挥部队几乎日下一城,有的时候甚至两日之内连连攻夺三城,他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小鱼吃大鱼的奇迹,他指挥二百人,在一连串的战役中,竟然能一连串的消灭和克敌数千人,近万人。

切·格瓦拉从来是个打硬仗的能手,是个赢得大胜利、创造大奇迹的能手,他有丰富的指挥作战和进行任何战斗的经验,包括指挥劳动大军进行大兵团作战劳动建设的战斗。所以,他在任何一次战役中,总是调度有方,布阵有序。

他说定从瓜内市调动六千精兵,他一个也不多要,但一定要精兵,而且, 自行解决装备,自行解决交通,但却必须准时赶到战斗现场,限时完成清理滑落山体泥石的规定任务。

于是,切·格瓦拉比他规定的时限还快了一些,从瓜内市调来了六千战斗劳动的精兵;主要是战斗骨干的工人民兵。

切·格瓦拉熟悉山体滑坡阻塞公路地段附近的情况,他知道有一个人民农场就在沟坡的对面,他有把握从那里也可以调来最少一千二百人的突击力量。那里至少有十台推土机,也是可以投入工程的。切·格瓦拉还知道,有一个糖业工人技术干部军训营,正在野营拉练在附近一带宿营,他当然还知道有两个战斗值班野战营也布置在此附近,现在也可以应急出动。这样他解决一万兵力、两万只劳动战斗的手的问题,似乎本来就是心中有数、胸有成竹的。切·格瓦拉紧张运筹,从容指挥,在几个小时以后,在凌晨的晓雾还正浓密的时刻,终于疏通了被山体滑坡阻断了的公路。然后,队伍迅速撤离, 散开,让导弹运载车迅疾地通过,终于保证这些宝物还是按照规定的时限, 进入和消隐到了它们应该进入和消隐而去的地方。在黎明的晨光里,在排除万难而胜利的时刻,别尔乌金中将满眶盈盈热泪。他睁着泪花转动的热目,

仔仔细细地看着切·格瓦拉少校的脸。中将仿佛要一根一根数清楚少校脸上总共有多少根卷曲的胡子,他也许在猜想,是不是这些根胡子里饱含着无限的聪明,无限的毅力,可以帮这样杰出的人物一场一场,一桩一桩,令人不可思议,不可想象地创造奇迹。

别尔乌金中将一遍又一遍地拥抱切·格瓦拉少校,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切·格瓦拉的脸颊,他还一句一句地嘟哝着这样的话:

“尊敬的切同志,尊敬的格瓦拉少校,你应该是我的上将,你应该是我的元帅。”

切·格瓦拉却说: “我们的统帅是菲德尔·卡斯特罗同志,让我们倾听着他的号令,并且

携手,齐步前进吧,将军同志!”

别尔乌金中将双手攥成拳头,热切地松开拥抱格瓦拉的身子,捶着格瓦拉的两臂说:

“好的,少校同志,让我们共同倾听着菲德尔·卡斯特罗同志的号令, 为着战胜我们的共同敌人,永远携手并肩,战斗前进吧,亲爱的同志!”

别尔乌金作常激动,非常赤诚。

切·格瓦拉也以同样的赤诚,同样的激动,视别尔乌金中将为真正的亲爱的同志,真正的亲爱的朋友。

于是,接下来,这两个真正的同志和朋友,在 1962 年 10 月震动世界的所谓古巴“导弹危机”的月份里,正是他们俩个亲密的、赤诚的朋友,在那次的严重的危机时刻,最为轰动地创造了一个最为响亮的奇迹:他们在一起, 几乎差不多是完全默契地携手合作,一起按动了一个小小的键盘,送给了美国佬一个在其历史上永远也不能忘怀的,让他们当时肝裂胆碎,此后也会永远心惊不止的“黑色星期六”。

那是在 1962 年的 10 月 27 日。那一天,是一个星期六的日子。那一天,是一个周末的日子。

美国的权贵和大老板们,在这样的日子通常,会驱动着他们豪华的轿车, 携带着他们衣装华丽的太太和儿女,自然也还不忘带上酒柜和满满一大花篮营养丰富的食品,到好山好水的地方,到森林里或金风吹动着红叶的山涧里, 或者仅只就到他们的私家别墅或牧场上去,他们可以去那里消闲和欢度他门的周末,并且享受第二天主赐的一个传统的休息日。

美国佬的大多数权贵和资本家,甚至更大多数的中产阶级的人们,本来也都完全可以这样安然无事地去享乐,他们的本来甚至还可以选择更为恣意的玩乐和消遣,他们完全有那样的机会,完全有那样的条件。

他们是很强大的国家。他们是很富足的国家。

然而,正好像为富不仁几乎总会成为一些富人的天性一样,为富不仁似乎也总会成为一些富国强国的天性。为富不仁似乎久已成为了美帝国主义者的天性。他们在本来该去平安无事悠哉悠哉消闲度假,恣意玩乐的日子,偏偏还要派出他们的间谍飞机,来不厌其烦,无量无度地、恣意无穷地,侵犯小小的古巴的领空,随心所欲地来欺凌这里的人民。

美帝国主义实在是无以复加,欺人太甚了。

10 月 22 日,美国总统肯尼迪,在美国总统白宫办公室,向全美国全世

界发出强硬的声音,由于发现了古巴用于防卫的苏联导弹,美国佬因而怒不可遏,暴跳如雷,马上厉声发出了可怕的讹诈和可怕的威胁。

美国佬天天叫嚣要灭亡古巴人民拥戴的革命政权,天天在武装训练,培植旨在侵犯和灭亡古巴人民政权的雇佣军,美同佬的大炮、飞机、火箭和核弹头,一直重压在古巴人民的头上。而古巴设置了用于反侵略,用于自卫的苏联人援助的导弹,这样美国佬就坚决不干了。这样,美国佬就说古巴威胁了美国。

于是,自美国发现古巴设置了苏联导弹开始,同肯尼迪总统发表强硬的讲话开始,美国事实上就如临大敌,对古巴开始了大兵压境如黑云压城的军事封锁。

在肯尼迪总统公开发出战争威胁的强硬声音以后,突然闻听其声的苏联领导人,一时完全吓麻了手脚,徨然不知所措,完全惊慌失措。倒是英雄的古巴革命领导人冷静沉着,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地开始了针锋相对应付突然事件的透彻准备。

美国的封锁开始。

古巴进入了一级战备,全国军民进入了紧急临战的状态。箭上弦。

弹上镗。

全国军民完全进入了战位上的角色。

这时候,自然,古巴时刻面临着被侵犯和袭击,面临着被轰炸和致命的打击。

美国的国家决策机构,所谓的国家安全“执委会”的大官僚们,其中绝大一部分家伙,不是本来已经叫嚣不断,多日连声不断地叫嚣要轰炸,要空袭,要海陆并进入侵古巴吗?

因此,为了防范敌人的空袭、轰炸和海陆并进的入侵,古巴进入战阵的军民,也必须箭上弦,弹上堂,必须开动和预热他们的战争机器,包括各种各样的现代化武器。

这当然包括已经林立起来的 42 枚苏联中程导弹,12 枚多级远程导弹, 以及 144 具地对空萨姆导弹的发射架,当然,也还包括已经装备好的 42 架伊尔—-28 轰炸机,还有一些巡逻快艇,鱼雷艇一类的可以自卫,也可以攻击的船只,完全投入了临战状态。

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以前没有启动过的防空雷达设备,也都启动起来了。而雷达设备的运转和启动,自然必须启动和投入地对空萨姆导弹的战斗警戒,不然,启动雷达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圣克鲁斯导弹基地,在最后完成安装配置过程时,别尔乌金中将作为苏联火箭部队分遣兵团司令,同时是圣克鲁斯导弹基地指挥中心司令,他特别邀请在瓜内小城设置了古巴比那尔德里奥省最高军事指挥部的最高指挥员切·格瓦拉少校,由他亲自陪同,检阅和视察了苏联火箭分遣兵团的战斗序列和各导弹基地,包括中程远程导弹,以及地对空防空导弹基地,以及雷达兵、电讯部门,后勤基地和野战医院。

因为这是陪同古巴革命的主要领导人之一的切·格瓦拉,由于他现在不仅是此处前线地区的最高指挥员,同时还是古巴全国最高领导机构的成员, 别尔乌金中将觉得,理所当然,应该让切·格瓦拉同志检阅了解分遣兵团一切方面的情况,包括基地的全部指挥系统,指挥中心。

别尔乌金中将,特别请切·格瓦拉检阅了他本人作为基地司令员和兵团司令员,在可能发生战争中应该所在的指挥中心。

这是现代化战争的指挥员所在的位置。这里不像旧式的战时司令部的环境,这里不允许存在任何参谋人员纷乱繁忙的现象,不准有任何嘈杂的电话铃声和喊话通话的嘈杂声音,这里摆满了台案的是各种仪器、电脑和电子设备。

这里是完全不同凡响的世界上最现代化战争的作战司令部。这样的司令部如果运转工作起来,肯定能使整个世界都立刻随之震动,这是毫不含糊的。

而别尔乌金中将,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举足轻重、关系重大、责任重大的作战司令部的司令。因此,他当然也完全是一个绝对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过去的几天里,切·格瓦拉少校和别尔乌金中将,从第一天见面伊始, 他们就建立起了完全亲密无间的战斗友谊关系。他们几乎也马上成为了须臾不可分开的两只手和形影不离的朋友。切·格瓦拉请别尔乌金中将会见比那尔德里奥的所有军种兵种和省军区各级的司令,同时也检阅了海空军、炮兵、装甲兵、坦克兵、战斗值班野战营,以及许多民兵武装、准军事组织。切·格瓦拉也还请别尔乌金司令员和他一起,会见了比那尔德里奥省众多的党政干部,参加了许多地方的群众集会。

在每一次集会和会见中,切·格瓦拉都进行了充满革命战斗激情的动员讲话。

在每一次这样的集会和会见中,切·格瓦拉都不仅把别尔乌金中将介绍给大家,而且总是坚持也要请别尔乌金来作演讲。

别尔乌金从切·格瓦拉身上看到了火一样的革命激情,看到了无可比拟的人的尊严和自信,看到了最为辉煌灿烂的崇高精神和果敢精神。

别尔乌金也从热情奋发,斗志昂扬的古巴人民身上,看到了站起来的革命人民,会激发出多么巨大的奉献精神和革命毅力,他们差不多都完全组织了起来,完全自觉地过起了几乎全然如同战斗部队一般的军事生活。别尔乌金从古巴人民身上,看到了苏联人民在伟大卫国战争年代的风貌。

别尔乌金的心和切·格瓦拉的心,简直完全跳成了同样的节拍,他和古巴人民的血流差不多完全汇合了起来,同样地沸腾了起来。

当然,别尔乌金,作为苏联火箭部队分遣兵团的司令,作为伟大苏联英雄的苏联红军的中将同志,他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国际主义的战士和旗帜, 他理所当然被视为是为正义事业,为和平事业可以擎天柱地的伟大英雄,他当然的,也能给任何一个古巴同志,包括切·格瓦拉,能给任何一个古巴人, 带来巨大的激励和更大的必胜的信念,激发更为有根由的必胜的信心,产生着巨大的鼓舞。

总之,切·格瓦拉和别尔乌金在几天来的相处中,也完全成了情同手足的兄弟,思想默契的战友和无活不可交谈的朋友。

因为他们两人不仅能用西班牙语直接交谈,完全不必需要翻译的帮忙, 而且,除了西班牙语之外,他们两人也还可以用法语交谈。别尔乌金中将的妻子阿妞达·科萨阔娃,曾经是留学巴黎的法兰西艺术学院的法国文学研究生,现在是莫斯科苏联文学研究所研究法国文学的专家,同时还兼任着莫斯科大学的法语教授,因此,别尔乌金中将在莫斯科的家庭生活中,有着使用法语的生活环境,所以,别尔乌金中将,除俄语之外,他不仅还本能地掌握着西班牙语,而且也聪明地学会了使用法语,而且,如果不是由于生活的偶

然现象把他规定成为了一名军人,成为了一名将军的话,他也许本来还可以成为一个语言天才,他自己有的时候也奇怪他自己掌握外国语言的能力为什么会是那么强。卫国战争结束之时,作为一个炮兵中尉,他在匈牙利布达佩斯驻军时,他很快学会了匈牙利语,后来到了捷克,他又学会了捷克语,而后又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驻军中,在那里的埃尔富特区,他又学会了德语, 后来在列宁格勒高等军事学院进修深造时,他还完全掌握了英语。

别尔乌金中将的语言天才,能够充分表明他的天资聪明。而聪明人和聪明人相聚在一起时,他们之间谈话的热情,至少会比与任何平庸的人们交流谈话的热情增加十倍,他们理所当然会有更多的相通的语言和共同的共通的语言。他们的谈话锋芒,有的时候突然会在哲学的范畴里盎然起来,有的时候又会在政治学的范畴里,开始着机智的逡巡,而即使是目前形势,局势严重,严峻到如此程度的时候,特别是他们俩人:切·格瓦拉和别尔乌金,在目前几乎完全可能一触即发的大战面前,他们俩个人,分明是处在这一触即发的大战的双方中的一方,最前沿、最关键位置上的指挥员,他们的每一缕思绪、每一个神经细胞,无疑也全部集合在了最紧要的,必须全神关注的热点上。然而,尽管如此,尽管几天来一直相处在一起的切·格瓦拉和别尔乌金都是全大候的如此这般的,但是,他们在有的时候,几乎仍然会插空偷闲, 来谈上几句家庭、老婆和孩子,谈抽烟的话题,谈喝酒的话题。谈到喝酒的话题,别尔乌金马上告诉切·格瓦拉说,他的妻子阿妞达,有一瓶保存有七年历史的法国酒,因为阿妞达写了一本评价和研究罗曼·罗兰的书,罗曼·罗兰的妻子认为写得很漂亮,所以从罗曼·罗兰的藏酒窖里,特别选一瓶有罗曼·罗兰签名的藏酒,送给阿妞达作为感谢,也作为纪念,别尔乌金说,如果切·格瓦拉再到莫斯科访问,如果恰好他也能在莫斯科,如果他们能在莫斯科相聚的话,他一定要和切·格瓦拉来尝一尝这瓶酒,喝掉这瓶酒,只留下瓶子来作纪念品,也就行了。

于是,这样,他们也就有可能又谈起了罗曼·罗兰,有可能谈起了文学, 谈起了他们都曾阅读过的罗曼·罗兰的文学佳作《约翰·克里斯朵夫》,而谈到这个在卑怯虚伪的世俗生活中不屈的灵魂和崇高可爱的音乐家的形象, 切·格瓦拉忽然也会把话题岔到他的一个女儿的身上去,他也会满脸幸福的得色,谈到他有一个女儿,奇特地喜欢唱歌,奇特地喜欢音乐、喜欢她妈妈唱歌,特别喜欢听萨克斯管的吹奏,特别喜欢听西班牙牧歌,而谈到女儿, 自然也会谈到女儿的母亲,切·格瓦拉也会很有兴味,但只把简明的结论告诉别尔乌金,说:“很漂亮。”当然,他是得意地称赞他的妻子很漂亮。切·格瓦拉还告诉别尔乌金说,他的妻子阿莱达是一个烤玉米面包的能手,烧的咖啡也特别好喝,下次如果别尔乌金到哈瓦那时,切·格瓦拉一定会也请他到舍下去作客的。切·格瓦拉说,他那里也有一打子好酒,是中国驻古巴大使申健同志,听说格瓦拉有过称赞中国四川芦州大曲酒的话,因此特别送给了切·格瓦拉一箱这样的芦州大曲酒。切·格瓦拉告诉别尔乌金说,可惜这箱子酒还没有时间打开尝过呢,如果别尔乌金同志到家作客的时候,那可就要打开了。

总之,切·格瓦拉与别尔乌金中将仅仅几日的形影不离,朝夕相处,使他们完全成为亲密的兄弟、至诚的同志以外,同时成为了完全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朋友。

当然,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他们谈话的主题,最主要的,最中心的,还

是关于形势的分析,谈各种可能的趋向,谈各种可能的选择和结果,而在这样的时候,他们也就每每会更多地谈到他们的战斗决心和战斗的意志,谈到他们对胜利的期待和热望。而他们对他们的热望和期待的胜利果实的共识, 也仍然是一致的,这不过就是人们尊严而相安无事地生活,展开对欢乐和幸福的创造和追求,并且热情不懈。

他们两个有情有意的,仿佛是久已有着深情和厚谊的朋友,在他们相聚在一起热烈谈话,热情谈话的时候,不乏音乐、美学和文学的话题,诗和温馨的家庭之爱。妻子儿女之爱的情慷,却绝不存在着任何一丝战争贩子的任何怪诞的热望和激情,而只是有一天,他们俩人,忽然有兴趣在一起,如此专注,如此热烈地研究起了哪些一长串的算数题来。他们最初是从计算关于援古苏联军事技术人员,导弹基地工作的专家和战士同志们所需要的食糖的要求开始的。苏联人,似乎是特别喜欢甜食,特别喜欢吃糖的,喝一杯浓咖啡几乎总是要一大把一大把的放糖。古巴是食糖生产严重过剩的“糖的王国”,有的是糖,完全可以敞开供应援古的苏联同志放开肚子来吃糖。但是, 糖这种好东西,放开肚子来吃,可能就会要产生和出现麻烦。糖尿病被激发是可能的,而更麻烦的方面,是热卡含量在人体内的过分吸收,就会造成人体内脂肪的过分的积累和过剩,这样势必就会使人体的机制开始出现失衡现象,而任何矢衡现象都可能是危险的,都可能会立即或者逐渐地引起一连串各种可能的连锁反映,这就会造成很大的糟糕,甚至会开始形成不可弥补的缺憾。

切·格瓦拉在检阅视察苏联火箭分遣兵团和导弹基地序列的过程中,他印象深刻地发现了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列出一串并不复杂的算数题,和别尔乌金中将一起运算,以期用科学的数据来说明,吃太多的糖,热卡会失衡到怎样的程度,而蔬菜,水果和鱼、肉、奶制品如果受到热卡过剩的排挤, 蛋白质的比例又将会怎样被压抑或遭到废弃。切·格瓦拉以飞速的运算速度, 迅速地口算心算,向别尔乌金中将提供着一个又一个数据,他想让别尔乌金中将印象至为深刻地接受他的科学论证,开始采取适当的步骤,控制援古军事技术人员过分的食糖的问题,以免久而久之,最终产生影响部队战斗能力的问题。

切·格瓦拉快速的口算,心算能力,是他在担任古巴国家银行行长的那个时期,埋头苦干,为掌握的各种金融运算法则,在苦学苦钻高等数学,解析几何和大代数的基础之上,锻炼出来的技能,掌握在手的技能,而他的这种惊人的快速运算的技能,当然也会使别尔乌金中将引起惊奇和注意,于是, 别尔乌金中将在这样一次的谈话中,他似乎受到了好奇心的支配,他立刻产生了一种想考一考切·格瓦拉这位古巴领导人和他的朋友神奇的运算能力, 倒底能神奇到一种怎样神奇的程度。

因为切·格瓦拉和别尔乌金中将的这次谈话,本来就是在别尔乌金中将的作战指挥中心的作战室里进行的,所以,别尔乌金中将差不多是灵机一动, 他站了起来,忽然走到了他的作战室的指挥仪器前,他开始请切·格瓦拉少校也走到这边来。

别尔乌金中将忽然指着一个电脑机械仪盘,似乎开始测验他的朋友,开始测验这位可尊敬的古巴年轻的领导人的神奇的运算能力了。

“尊敬的切·格瓦拉同志,您看,这是地对空萨姆导弹基地的指挥系统。我现在请您来和我一起来进行一次实战指挥演习,我想给您试一试您的心算

口算能力,能不能达到我们的电子计算机的水平。”

切·格瓦拉禁不住摇了摇头。但是,显然,他对这种测验很感兴趣。于是,他说:

“好吧,试一试吧,中将同志。” 别尔乌金中将开动了计算机。

他终于开始提出正式的题目了。他说: “注意,格瓦拉同志,开始——请您看,从佛罗里达空军基地起飞的美

军 B——52 轰炸机,现在,从这个距离之间,进入我们雷达监控区,它的飞行高度,是这样一个数据;它们飞行速度,是这样一个数据;而它行将进入我们萨姆导弹飞行控制的空城,是这样一个距离,请你注意看清楚这些数据, 马上进行运算,请您看一看如果你作为导弹指挥中心的司令员,你可能能有几分钟的时间,作出您的指挥作战的司令员的决断。”

别尔乌金中将兴致盎然地给切·格瓦拉出着这样的题目。他所指点着的电子仪器上,飞速地变动着一些不断飞速变动着的数据,简直令人眼花了乱, 目不暇给。

别尔乌金出完了习题,他就转过了脸来,盯住切·格瓦拉,想看看切·格瓦拉会是怎样紧张的口中仿佛念念有词的心算和口算,别尔乌金很想看看切·格瓦拉会不会立刻被这样的刁钻题目考住。

然而,令别尔乌金深感惊奇和怪异的是,他现在发现,切·格瓦拉根本没有任何紧张的样子,而是神情坦然的简直可以,他只是微微地,极富他那种特有的微笑的样子相当含蓄地微笑着。

“哎,切·格瓦拉同志,您运算出您能有几分钟考虑指挥决断时间了吗?”别尔乌金中将有些急切地发问。

切·格瓦拉却笑了,说: “我不需要有任何考虑决断的时间。我只知道,现在,敌机如果进入我

们的导弹可以击落它们的空域,我立刻就会按动这个键钮,立刻发出导弹击发的指令,因为,事实上,我们的所有作战指挥决断,不是已经经过我们的菲德尔·卡斯特罗总司令决断了吗?他已经向古巴的一切军事力量,发布过这样的命令: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在古巴的海域、空域和领土上, 只要发现任何入侵者,来犯者,都不必再请示命令,也不必再向入侵者来犯来发出警告,坚决开火,坚决消灭它们就是了,因为这样的命令已经下达, 这样的警告都已经作过了,因此,绝对不必有任何犹豫,决不允许有任何的犹豫不决!”

切·格瓦拉给别尔乌金中将重新复述着菲德尔·卡斯特罗给古巴所有武装力量发出的这样的通令和命令。

别尔乌金中将顿然地一拍脑瓜,惊悟地说了一句: “晤!尊敬的格瓦拉同志,我想起来了,我已经也见到过菲德尔·卡斯

特罗同志这样的命令,很好。非常好。不过,切·格瓦拉同志,是您,让我加深了对菲德尔·卡斯特罗同志这个重要命令的理解。”

切·格瓦拉亲切地拍着他的朋友别尔乌金中将宽大厚实的膀背,亲切地说:

“深切地理解,坚决地执行菲德尔·卡斯特罗总司令的命令,是决不能犹豫不决,当然也是最正确的。”

别尔乌金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

“当然。切·格瓦拉同志,这是当然的!” 切·格瓦拉说。

“这就最好,最好了!”

切·格瓦拉向别尔乌金说出了这样的“最好了”的之说。

于是,别尔乌金中将作为古巴人民的无比忠诚的朋友,在 1962 年的 10

月 27 日这一天,终于干出了“最好了”的漂亮事。那一刻,战斗的警报突然鸣响起来。

别尔乌金作为基地的指挥作战的最高司令,迅速地出现在他的指挥员位置上。

基地高速旋转的精密的雷达仪器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闪亮的光点。

这个光点一旦出现,就开始了非常活跃的闪烁。

于是,电子显微仪器迅速开始对它进行运算和解析,解析它在时空中存在的形态和质量。接着,计算机马上就推出了这样的结论:一架美国的型号为 U——2 的高空间谍飞机,从两万二千米高空的空间里,正在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进入了古巴的领空,正在古巴的领空之内,好像一只自由来去的大鸟一样,正准备自由地飞掠而来,飞掠而去,不过,它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鸟类, 它是一种完全旨在吃人的战鹰,它是一种夹带着血腥气味的战鹰。

于是,在这一刻里,地球,仿佛突然在飞速变小,时间,突然在瞬息万里般的缩紧和流逝着。

来到了作战指挥员位置上的别尔乌金中将,现在面对着地对空萨姆导弹基地的指挥仪器,飞向而来,即将能够飞向而去的这架入侵进入古巴上空的U——2 高空间谍飞机,在他所指挥的萨姆导弹可以管制的空域,只包含在仅两分钟的时间之内飞行穿越的辖区,因此,指挥员决策指挥的决断的时间, 也都全部完全包括在这仅有的两分钟时间之内。

而仅仅就在美国的 U——2 飞机从两万二千米的上空,在两分钟之内的穿越最初开始的几秒钟里,在别尔乌金中将的耳根里,马上骤然响起了切·格瓦拉的声音:不需请示,不需警告,坚决彻底消灭来犯之敌,这已经是绝不能犹豫不决不予执行的古巴武装部队最高司令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决然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别尔乌金很欣喜地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全部身心回响着,激荡着这样的声音,他完全知道这是一种与真正的革命英雄共鸣的热流。

于是,他的身心,忽然在这令世界紧缩了的两分钟之内,却坚定地宽余起来。他觉得他竟然可以有这样充裕的时间进行如此从容的决策和作战指挥,他是如此地冷静,简直完全可以非常沉着而镇定地仅仅轻按一下他眼面前的一个绝不比衣服上的钮扣更大的指挥仪上的按钮。

然而,当这个按钮刚刚按动下去的只一闪之内,在并非相距十分遥远的一个地场上,忽然应时而起一声喷火的惊雷,只见一缕白烟仿佛骤然在长空里拉开了一条雪白闪亮的丝线,然后,忽然从仿佛是远山和大海那边,传来了一声更大的回响,这时候,人们才猛然惊异的抬起头来,看到了在晶明的天空里,在远距二十二公里的高空深处,闪亮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团,接着, 在人们头顶上的半空里,开始出现了一些雪片一般飞飘的散落物。不及跳伞的美国飞行员安德松少校和他的被一弹命中的 U——2 飞机一样,血肉横飞被撕成了飞尘般的碎片,从天空里飘落下来,飘落的无影无踪。而这样一个晴

天霹雳过后,远在九十海里以外的美国,立刻进人了“黑色星期六”的黑暗空间。白宫顿然一片混乱,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美国佬当权人物,一个个如丧考妣,一筹莫展,只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局长麦科恩还算聪明,他躲到白宫挺干净的卫生间里去,蹲在马桶上抽烟斗,喝咖啡,以期躲过四处搜查追寻,向他讨要丈夫的安德松少校的妻子,终于躲过了这个被摧毁的间谍飞机飞行员的妻子,没有被这个刁蛮的泼妇撕破他的脸皮,甚至把他的裤子也撕了下来。

当时,在这个“黑色的星期六”里,美国几乎真是面临着了大塌地陷的黑暗,到处是一片惊慌,到处是无边的恐怖,仿佛美国真的面临着了世纪的未日。仿佛美国的好日子,几乎真的就一去再不复返了。

只是,还算美国当时有幸,在白宫的椭圆型办公室内,其时还安坐着一位年轻然而头脑机敏的总统,这就是约翰·肯尼迪总统。他还点燃起一支蜡烛来继续考虑他政治棋盘上的棋子儿,他想到了从此该更冷静更小心地拨动他手下的棋子儿,决不冒出更大的风险,因为他事实上早已经向他手下的众多的各各都自以为是的官僚谋士们说过,他要下的这局棋,绝不能多走一步, 绝不能在走出开始对抗的第一步棋,进入对峙的第二步棋,开始僵恃的第三步棋,开始意志较量的第四步,然后再走出小试进逼的第五步棋后,却绝不能越雷池一步,再迈出第六步棋,那将是一步绝对的死棋,那是绝不可以迈上去的台阶,因为接下来的这一步棋,肯定就是甘冒热核战争的风险。这样的台阶是不能迈上去,也迈不上去的。如果这样的台阶迈上去,如此不顾一切地玩火,肯定将会自取灭亡,走向灭亡。那样争取来的棋局,将还会有什么意义呢?除了疯子,抑或是傻子,略微聪明些的人,总是不能把棋走到那样的道路上去的。

而现在,美国人已经走完了第五步棋,几乎就要迈到最后一个面向毁灭的台阶上去了。那么,棋局还将怎样走下去呢?

聪明的人看得很清楚。 下一步棋只能是“和”。

争取“和棋”,只能是下一步必须争取的目标,几乎不可以再有什么别的选择。

而肯尼迪总统肯定是这样的聪明人。他肯定不是疯子。

他也不是傻子。

然而,肯尼迪总统不是疯子,不是傻子,这并不表明,现在与他对弈的棋手,也能是个高明的棋手,也能是个聪明的家伙。情况是,恰恰相反,现在与肯尼迪总统对弈的这位棋手,苏共中央的第一书记,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尼·谢·赫鲁晓夫,怎么能是这么一个愚蠢的家伙,他有的时候那么粗野, 那么蛮犟,他要高喊高叫起来的时候,简直气壮如牛,简直胜过狮吼,完全正像中国故事中善吼的黔驴一样,而且,他总是蛮犟的很,动不动就要掉转屁股,飞扬起两只蹄子来挥舞,显示要踢人,摆开一种完全是搏击和战斗的架势。可是,实际上,只要他的如此这般黔驴技穷之后,他就实在完全就是一匹可怜而又可笑,甚至是可鄙的蠢驴了。

尼·谢·赫鲁晓夫不是一个国际政治斗争棋盘上的好棋手,他是一个可以说是相当不称职,相当没有分量的,可鄙的滥竽充数的棋手。真难想象斯大林那么伟大精明的富有远见卓识的人物,耕播龙种,却植造出了如此一只

跳蚤。赫鲁晓夫事实上,也许仅仅不过是一个鼓上蚤而已,他只是善跳的一只跳蚤,也善于有的时候咬上人们一口,但他终归似乎没有如狼似虎显示牙齿和扑击力量的威风,他事实上是一个真正胆小如鼠的鼠辈,而且是个鼠目寸光的鼠辈,他心胸狭窄,目光如豆。他跳到国际政治斗争的棋台上来试图一显身手,参与杀棋比赛,实在是技薄而智拙,他连三步棋也看不出来,更别说能走四步五步棋了。

赫鲁晓夫最初把苏联导弹运进古巴,迈出事实上确实是针对着美国的对抗性的第一步的棋后,赫鲁晓夫并没有想到第二步的棋该怎样走。

他以为先下手为强,走出这一步棋,就足可以把美国佬“将”死了。 他不相信美国佬会有什么办法,他完全想不到美国佬一旦看清楚了他走

的第一步棋,立刻也会兵来将挡,水来上屯,完全是对抗性的也来走出迎头针锋相对的一步棋。

问题是这个蠢驴棋手,他怎么真的能够蠢到这样的程度,他似乎真的以为他走出第一步棋后,他的对弈的棋手立刻就会放下棋子儿告输,而当他对弈的棋手并没有如此这般,而是也迎头走出第一步针锋相对的棋路以后,赫鲁晓夫简直就再也想不出他在棋盘上还怎样走出第二步棋来。

这就是,1962 年 10 月 22 日,当美国总统肯尼迪,在白宫向全美国全世界发表讲话,针对苏联武装古巴导弹,提出强硬抗议和照会,宣布从即日开始,对苏联实行对抗的坚决步骤时,赫鲁晓夹立时吓麻了手脚,躺倒在他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长沙发上,哆哆嗦嗦,饮食难进,惊惶失措,完全忘记了所以然,完全忘记了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赫鲁晓夫从第一个小时听到肯尼迪怒喝的声音以后,他竟然吓倒在地,躺倒在他的办公室的长沙发上,拖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一时竟然也作不出任何回答,没有任何反映。

于是,赫鲁晓夫错过了走出第二棋步的时限。他完全放弃了走出第二步棋的主动。

这样,美国佬立刻逮住了机会,马上主动走出了第二步高棋。10 月 24 日,美国派出一支强大的以“特遣——136”为番号的编组舰队,在大西洋通住古巴的五条传统航道,也就是全部可行的航道,突然实行了强力的武装封锁。

在这样的武装封锁下,十八艘苏联巨型轮船,被封锁在了公海上。

在美国人的封锁面前,苏联船怎么办呢?有六艘开始在海上停泊,余下的十二艘,马上开始掉头返航。

赫鲁晓夫这时候,还是不知道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完全茫然无措。对于美国“特遣——136”舰队对苏联商船的军事封锁,赫鲁晓夫只是打了个电报给肯尼迪提出抗议,指责这是“海盗行为”。

对这样的指责,美国人除了置之一笑之外,辅之以的是嗤之以鼻。

美国人显然走过了对抗开局的第一步棋后,开始走出了与苏联人对峙的第二步棋,确实已经完全以实力和苏联人对峙起来。

美国人走出第二步棋。苏联人完全举棋不定,还是走不出第二步棋来。他们在与美国人对峙的面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是,美国人接着又主动走出了第三步棋,不管苏联人抗议不抗议什么“海盗行为”,美国的军事封锁,只是有增不减,有增无已。美国人开始对苏联人展开了僵峙局面的压迫。

苏联的赫鲁晓夫,完全被镇住了,完全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了。因此,这个赫鲁晓夫,还是迈不开步,还是走不出第三步棋来。事实上,他的第二步棋还没走,又能走什么第三步棋呢。

老美在第三步棋对苏联开展的僵峙压迫中,开始提出了相当刻苛的条件:苏联的导弹、飞机、鱼雷快艇,必须撤出古巴,怎么运来,就再怎么运走。

赫鲁晓夫终于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想起了请联合国的秘书长吴丹先生出面进行调停。

吴丹是缅甸人,是亚洲人士。在联合国被共推为秘书长,可见此人还很有才能。

他接到了赫鲁晓夫的请求。吴丹乐于出面调停。

然而,肯尼迪立刻拒绝了吴丹的调停。肯尼迪咄咄逼人地走出了第四步棋,展开了与赫鲁晓夫意志和毅力的较量。

然而,直至此时,赫鲁晓夫仍然一筹莫展,仍然徘徊在第一步棋的棋局里,完全处在被动挨打,被“将死”的位置上,仍然走不出相应的棋路。他走不出任何的第二步棋来。

不过,赫鲁晓夫毕竟也还有一些聪明,他实在走不出第二步棋,又似乎将在棋盘上被“将死”的时候,他忽然又急中生智,他想“缓”棋,他想“回” 棋了,他公开地向美国人开始表示,他不想走出第二步棋了,他只想“缓” 棋,“回”棋,干脆通过交易而不是打擂,把这盘已经开局的棋再悄声地收局算了。

当然,这样的公开表示,实质上是公开提出交易的表示,但形式上,赫鲁晓夫也还想能够选择一个可以维护和维持体面的渠道。

正式的外交渠道,现在处在完全的对峙和僵峙的较量中,正式渠道已经难以开通。

于是,赫鲁晓夫现在开始启动苏联的特工机器。他不是指示苏联驻美国大使多勃雷宁去正式求见美国国务院的官员,向人家发出肯定不会有回答的恳求,因为正在较量中的敌手,恳求只能意味着投降,要求宽恕和放此一码的恳求,肯定是得不到回应的。因此,赫鲁晓夫就不得不使用本来秘密的渠道了。苏联驻美国大使馆领有参赞头衔的,实质是克格勃驻美国华盛顿工作站的站长亚历山大·弗明,开始与明显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同行,有着美国广播公司驻美国国务院记者头衔的约翰·斯卡利接触,请他通过他的渠道向肯尼迪总统透透赫鲁晓夫准备作出交易的愿望,赫鲁晓夫在这样的透风中, 许诺他准备退回他已经走出的第一步棋,他提出了一个交易的条件是,如果美国撤出布署在苏联大门口外土耳其境内对准苏联的导弹的话,苏联将准备立即同时撤出已经安置在古巴国土上的苏联导弹。

显然,赫鲁晓夫要“回”棋,要“缓”棋,要从他已经走出的第一步棋的棋盘上退出去了。

美国人马上高兴起来。

明显的,赫鲁晓夫这是要逃跑了,要完全的退却了。

但是,美国人实际上所期望的,还不仅是逼使赫鲁晓夫认输,实际上还想逼使赫鲁晓夫投降。

所以,美国人当然很高兴看到赫鲁晓夫将要逃跑的狼狈样儿,很高兴看

到赫鲁晓夫准备退却的惊慌。不过,美国人当然已希望看到赫鲁晓夫完全认输,完全承认失败,完全低下头来,垂头丧气的窘迫情景,在那个时刻,美国人将是要大肆欢呼和庆祝一番胜利的,而美国人的胃口,实际上是越来越大,他们还进而指望着苏联的彻底溃败和投降,让赫鲁晓夫不是低下头来, 垂头丧气,而是完全跪倒下来,可怜巴巴的乞求饶命,乞求从此充当美国佬可以任意宰割的猪羊,那才叫更为大快美国人心,那才叫更为痛快呢。

由于美国人不无这样绝无止境的热望和幻想,所以,经过特务们的联系, 虽然美国人已经笑了起来,但是为了希望还能更进一步地大笑和大笑出声来,美国人开始准备再晒一晒赫鲁晓夫。

美国人决定,对苏联派出特务进行联络交易的请求,完全不予理置,不予理睬。

而这样一来,一直像是在热锅上的蚂蚁,几天来吃住都一直在克里姆林宫办公室里惊慌万状的赫鲁晓夫,完全是亲自出马,由他亲自口述,请求他的秘书来捉刀,干脆以私人的身份,来给美国总统肯尼迪写信,他眼泪巴巴地恳陈着可怜巴巴的请求,他的恳请词语实在很能打动人们善良的心肺,所以,他的秘书们完全照抄照录赫鲁晓夫给肯尼迪听的恳求的话语,他给肯尼迪总统这封信,实在可怜巴已的可以。后来,果真给肯尼迪总统以很大的震动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后来又多少年后,当年肯尼迪总统的亲兄弟, 也是解决所谓古巴“导弹危机”的美国方面的主要决策人之一罗伯特·肯尼迪,在他那本非常著名的记述所谓古巴“导弹危机”解决处理经过的题为《十三天》的著述中,几乎全文引述了赫鲁晓夫给肯尼迪总统的那封可怜巴巴的求告信,罗伯特·肯尼迪很想以这封信来表述赫鲁晓夫的可怜巴巴的人情味几,当然,他更为的是表述肯尼迪总统因这封赫鲁晓夫的信件所产生的人性的同情感和慈善心。

不过,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赫鲁晓夫亲自向肯尼迪总统苦苦求告, 希望以某种交易来了结苏联和美国在这场棋盘上你死我活的对局,尽管肯尼迪总统也确实对赫鲁晓夫产生了人性的同情心和慈善心,但是肯尼迪总统并不是那稣会布道的传教士,专门宣讲博爱,也不是喇嘛教的大喇嘛,总是劝道人们以慈善为怀。肯尼迪总统是美国资产阶级的政治家,当然也还是世界上最大帝国主义国家的政治家,是美国的总统,也是美国的总司令,总统和总司令,都是不能凭仗人情味慈善心来干事的。

所以,尽管尼·谢·赫鲁晓夫又是一番苦苦哀求,肯尼迪总统还是绝不肯立马高抬贵手,让他“回”棋,让他罢手,让他“缓”了这盘棋。不行。美国人在这盘棋上,是一定要把赫鲁晓夫完全逼输的。

于是,从 10 月 22 日美国宣布和苏联对抗开始,23 日完全进入对峙,24 日以后开始僵峙的美国对苏联的压迫,接着美国人在优势的位置上展开了和被已经压迫的喘不上气来的赫鲁晓夫进行意志和毅力的较量,志在必得,要看看在这一场掰腕子的过程中,倒底是谁能压倒谁的腕子。

一个有意思的情况是,真要翻起腕子来,不是赫鲁晓夫不是草包,是苏联人其实并不是草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作为最伟大的主导力量,作为最主要的手,赢得了战胜世界上最凶恶的德国法两斯的伟大的苏联,曾几何时,能完全变成了草包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苏联和美国,真要是硬来较量,翻起腕子来,这本来完全可以是旗鼓相当的一双,最少是棋鼓相当的一双,本来也许是很很难决出谁输谁赢的。

但是,聪明的肯尼迪总统,完全掌握着棋盘上的主动权,他在走出第四步较量的棋招之后,马上决定绕过过分的较量的时间,于是,他就作出了走出第五步棋的决定,看这最后一步险棋,能不能最终叫赫鲁晓夫就范,最终叫他完全认输,叫他马上脱掉裤子,露出屁股来,狠狠地挨板子。

这样,肯尼迪总统下达命令,从 10 月 27 日开始,美国佬走出了“小试进逼”的第五步棋,把安德松驾驶的间谍飞机,派遣到了本来已经知道那里雷达启动,萨姆导弹已经朝天昂立的古巴上空去,再试来一次恣意飞行,肯尼迪总统硬是想试一试,看一看苏联人真不真能有些胆量,来迎击一下美国的真枪实弹的挑战。

总统的命令下达,这是美国总司令的命令,安德松少校立刻驾起 U——2 间谍飞机,从佛罗里达洲的基地,转眼之间就飞到了古巴的上空,本来,他在这里,原也只准备一掠而过,来一次尽可能超过闪电速度的飞行,他想这样可以减少被摧毁和击落的危险,谨慎的美国总统亲自作出指示,他担心这样的危险出现,他要求中央情报局长作出不出现这种危险局面的保证和许诺,但是麦科恩只能作出含糊其词的回答,肯尼迪自然也不会奢望更明确的回答,他决意为着美国的最高利益,铤而走险走出他准备走出,又准备控制的最后一步险棋,这一步棋走过,事实上赫鲁晓夫在这一场对阵的棋盘上, 就等于是完全的输了,接下来,就可以逼迫他跪下来求饶,逼迫他抱起脑袋来投降了。

那将是自由世界多么伟大的胜利啊!

肯尼迪总统渴望着要创造惊天动地,足令天翻地覆的伟大奇迹了。

肯尼迪总统把安德松驾驶的美国 U——2 飞机,送到了古巴共和国的上空。他准备的时间,只想在这里一闪而过。

然而,这一闪却就闪出了麻烦。

几天来,古巴人在美苏两大国的棋擂对阵中,几乎一直只能站在局外观棋。美国佬似乎并不愿和古巴人下棋。赫鲁晓夫也硬是不想听古巴人“支招儿”,他不想在古巴人的促令下,扮演傀儡戏,所以,古巴人在过去的几天紧张对峙中,一直事实上被排挤在对垒的局外。古巴人想对赫鲁晓夫提个醒儿,想替他走出一步绝招的棋来,赫鲁晓夫却硬是不放心,硬是不肯。可是, 今天,10 月 27 日,忽然,猛的,安德松驾着美国的间谍飞机来了。于是, 机会终于来到了古巴人的手上,古巴人终于抓住了在这一场巨大的国际政治斗争的严重对垒的棋盘上,可以代行一步棋的机会。于是,这步棋,也就是赫鲁晓夫把苏联导弹运进古巴走过的第一步棋之后的第二步棋,古巴人毅然绝然地走了出来。这步棋,就是在古巴的西部地区,在卡斯特罗任命为此时在此前线地区的最高司令,古巴最高领导机构的代表,切·格瓦拉发挥了决定性的影响,促令他的忠诚战友和朋友,光荣的苏联英雄别尔乌金中将,在决定性的两分钟内,毅然决然按动了促令萨姆导弹飞起来,让安德松远在两万两千米之外的间谍飞机应声倒栽葱地栽下来的那个切·格瓦拉也不止一次抚摸过的那一枚像钮扣一样差不多的电钮。

就在这个电钮按过的一分钟之后,当圣克鲁斯导弹基地的斜插一边的上空,忽然爆开一团火焰,当那里的美国 U——2 间谍飞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会飞的棺材,当安德松的血肉和 U——2 飞机的碎片正在变成灰尘和垃圾飘下来时,在苏联火箭部队分遣兵团司令员兼导弹基地司令员的指挥室里,专线电话响了起来,别尔乌金拿起电话机来时,他好像立刻又看到了切·格瓦拉

少校同志满脸卷曲蓬松的大胡子上,每一根胡子都挂着一丝迷人的微笑。切·格瓦拉在电话中,用那么徐缓,平静的声调,对别尔乌金中将说着这样亲切的话语:

“祝贺您,中将同志!向所有参战的苏联同志祝贺!古巴党和政府,以及古巴全体军民,向他们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和敬意!”

别尔乌金听着切·格瓦拉少校如此朴素和如此亲切的话语,他满身激荡着热流,他想再和切·格瓦拉少校叙唠几句什么别的话。但是,他马上又想到了,切·格瓦拉同志肯定要投入到更紧张艰巨的工作中去了。

切·格瓦拉同志的时间,是特别宝贵的。

切·格瓦拉同志,是特别宝贵的,他的生命的时间,是应该被同志们、战友们宝贵和爱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