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什金上校的奇遇
山体滑波有很大的一段距离,截断了足有一公里地段的公路。
公路的另一侧是山,公路的一侧是沟。不知怎样才能估量出重量和面积的滑坡塌方,基本上是一侧山体落下来的泥石,现在像山移了一般,横断在原来的公路的路面上。这不是一块两块的巨石,也不是十吨八吨重,十立方来八立方米厚的山石泥土,这是整个半座山头滑下来,横在了公路的路面上。要想把这一段路面上的这些横挡物迅速的清除开,是多么巨大的工程,谈何容易!
而且,时间呢?急迫的时间允许人们可以从容地移开横在公路上数万立方米的山石沉土吗?时间似乎是不允许的。
古巴环海的气候条件异常奇特,在深秋的季节,仍然炎热而多风多雨, 风来的急,风走的也急,雨来的急,雨走的也急,一场急风暴雨从这里飞掠而过,留下这里巨大的山体滑坡以后,迅速地向远方流逝退去了。而留住这里的空间,现在是满天的星光闪烁。
只是,从远处的沟岔沟涧里,白蒙蒙的雾气,正像升起来的云团,已经在向着这边涌动了。那是从海而上飘来的雾气,而这雾气本身,明明的就是佛晓行将来到的黎明的通知。
黎明的时分,已经就漫步在前边不远的地方了。星光将散去,白日将来临,暴风雨过后,海雾飘起来的时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日子,一定是一个万里无云,碧空晴朗的日子。
这样碧空晴朗的日子,如果在寻常的时候,人们一般会认为是一个好天气的日子。
但是,今天,如果这样的好天气的日子,迅速地、太过飞快的来到别尔乌金中将面前的话,这可就是一个大可认为是最糟糕的时刻的到来了。
这是因为,由于巨大的山体滑坡,受阻而不能迅速行进的运载导弹的长长的车队,在这样的时刻,如果不能迅速进入预定的隐蔽地带,不能进入已经修筑完备已经巧妙地伪装起来的掩体阵地,这可就是明晃晃的摆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所有导弹现在都是横躺着的,都是横躺在运载它们的车体上的,虽然它们一个个都是有二十米长短的庞然大物,实实在在都是一条条又粗又长的汉子,而且,它们本来还是可以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可以划破长空,翻飞天地的蛟龙,然而,它们现在横躺着、竖卧着,被装载到巨大的重载车辆的车厢板上,却也只得好似是变成了襁褓中的娇几,一只乌鸦从它们头顶上“呱呱”呱噪着飞过,大约也会惊吓得它们“哇哇”哭泣。因为它们还没有站立起来,因为它们还没有挺起胸膛,因为它们还没有真正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的时候,因为它们还是车体运载中的襁褓中的娇儿的时候,它们实在是头顶上飞来一只黑鸟也会被恐吓,也会被欺凌的。
正因为如此,在黎明行将到来之前,在白日行将来临之时,现在横躺竖卧在向四面八方天空和山路裸露着形体的强攻击力的导弹,是不可以再继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地横陈在这里的,它们必须照着预定的时间, 进入早已安置好了的掩体方位,它们决不应该完全暴露在无遮无掩的地方, 如果这样,巨大的危险系数,是可怕的,是不可估量的。
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因为如此,当运载导弹的车队被滑坡所阻挡在这里,情况出现严重紧急的状态时,指挥导弹运载车队行进的谢什金上校,立刻通过无线电话直接
向自己的导弹基地指挥中心紧急报告严重情况,请求紧急支援。这情况当然是至为紧急,至为严重的。
因此,分遣兵团司令员,也即是圣克鲁斯导弹基地司令别尔乌金中将, 立刻在夜雾中,登上了他的“云雀”坐机,刻不容缓地立刻亲自飞到这边发生严重情况的现场上来。
他来到现场后,立刻走到泥泞的山体滑坡上去踏查。巨大的山体滑坡堆积在公路路面上的泥石,确实是厚重的,是不可能不付出巨大的劳动就能排除的,而付出这样的巨大劳动,仅靠运载车队的两百来人的司机和警卫战士是不够的。用他们仅有备用的一些锹镐来铲除,远不可能达到目的。
别尔乌金中将踩着泥泞的泥石,踏查着山体的滑落物。他目睹着这天外飞来的横祸,一时也几乎想不到会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了。他愤怒地踢踏着脚下的泥石,嘴巴紧闭,脸颊上明显地横起了几道棱肉。他焦愁着,急想着, 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果决措施和办法才好。
而正在他焦思枯想,在脑海里紧张地搜索着可以解决问题的可取可行的办法的时候,忽然间,导弹运载车队指挥员谢什金上校气喘吁吁地从车队的后边跑步过来,向身子还站在山体滑落物间的别尔乌金中将报告说:“中、中将同志!报告!中将同志,古巴的切·格瓦拉少校来了!”别尔乌金中将站在泥泞的山体滑落物上,不觉浑身一震。“什么?上校同志,你说什么? 我没有听清,请你复述一遍!”也许,可能别尔乌金中将一时什么也没有听清。于是,谢什金上校马上又激动地重复报告着:“是古巴少校切·格瓦拉同志来了。中将同志!”“什么?你说什么?”“是切·格瓦拉同志来了。” “你说什么?是切·格瓦拉同志来了?是‘切’吗?是英雄的‘切’吗?” 别尔乌金中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拔腿从山体滑坡的泥泞中走了出来。这时候,飒爽英姿的切·格瓦拉少校,在几名古巴警卫人员的簇拥下,向着别尔乌金中将这边疾步走了过来。别尔乌金中将赶忙迎上去,他差不多是呼喊了起来:“是切·格瓦拉同志吗?是切,格瓦拉少校同志吗?” “是我。中将同志,我是切·格瓦拉少校。”切·格瓦拉少校迎了上来。“啊! 报告切·格瓦拉少校同志,苏联火箭部队分遣兵团司令员别尔乌金中将向您报告!”切·格瓦拉走近过来,他拉下了别尔乌金中将举起来向他敬礼的手, 他展开了臂膀,和别尔乌金中将拥抱起来:“您好!中将同志,论军衔,我应该向您敬礼报告呢!”别尔乌金中将说:
“可您是古巴的最高指挥成员呀!尊敬的切同志,尊敬的格瓦拉同志, 见到您真高兴!”
别尔乌金确实非常激动。他确实为此时此刻能见到切·格瓦拉同志而激动。
别尔乌金中将,是 8 月下旬来到古巴的。
他来到古巴时,正好切·格瓦拉少校飞到莫斯科去了。因此,他们失去了在哈瓦那及时见面的机会。
后来,切·格瓦拉访问毕莫斯科,然后又到捷克斯洛伐克访问,又用了一些时间。这样,切·格瓦拉再回到古巴时,已经是九月中旬以后的事情了。切·格瓦拉回到古巴以后,一直忙着处理在哈瓦那积累下来的大量工作。
而别尔乌金中将,在哈瓦那拜会过应该拜会和会见的所有领导人和军事领导人,和苏联驻古巴大使馆、武官处,以及到古苏军事合作联合司令部的所有机构作过必要的接洽以后,他就迅速地来到了古巴西部的省份比那尔德
里奥省,并且马上进入隐落在群山环绕中的,被珊瑚礁海域包围的圣克鲁斯导弹基地指挥中心。他的分遣兵团的司令部,在他来到之前,已经设置在这里了。
别尔乌金中将对切·格瓦拉的名字,是非常熟悉的。并且,他非常熟知切·格瓦拉少校的英雄事迹。他特别读过著名的苏联军旅作家波列伏依的文学特写:《切同志》。他觉得切·格瓦拉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是一个“真正的人”,是一个很值得尊重的真正的英雄。所以,事实上别尔乌金中将, 是早已渴望着与切·格瓦拉少校相会,早已经渴望着见到他了。
切·格瓦拉呢,他对别尔乌金中将的名字,也是熟知的。不仅中将的名字他熟知,就是刚才运输导弹车队的指挥员谢什金上校的名字,格瓦拉也是早就熟知的了。
切·格瓦拉今天和别尔乌金中将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和谢什金上校见面, 却已经很难说清楚是第几次了。
这是因为,谢什金上校是导弹运输车队的指挥员,他已经不只一次,指挥运输导弹的庞大的车队,开进过哈瓦那远海湾的秘密军港码头,在那里装载从苏联驶来的商船卸下的包括导弹以及其他军事物质装备的货物,有一次,就在卸货场上,在强烈的聚光灯下,谢什金上校在指挥他的战士们既开动机器,也当然还要肩扛背抬地卸船和装货,忽然,在匆忙和苏联士兵一起干活的古巴士兵群中,谢什金上校看到一位身穿战士训练服的,直干得汗流夹背,大汗淋漓的古巴大胡子士兵,显然,这人干活太卖力气,从他汗水漉漉塌透了训练服的前襟后襟,就能看得出来。作为中级指挥员的谢什金上校, 经常和普通战士打交道,他特别喜欢勤奋肯干,不怕苦累的士兵,所以,他看这个苦干勤干的古巴大胡子兵,干得这么卖劲儿,他就特别喜欢,特别欣赏,于是,在聚光灯下,他就多看了几眼,一看不要紧,眨眨眼再一细看, 这个大胡子兵乍这么面熟?“噢!”了一声,谢什金上校想起来了,这个大胡子兵,不很像是一个人吗?那个人的照片,在古巴的报纸上,有时还在电视广播网中,能够经常见到,那就是切·格瓦拉少校。眼前这个大胡子兵, 不明明也很像他吗?于是,谢什金就冲着这位大胡子兵喊了一声:“喂,当兵的,过来!奖赏你一支烟,抽一口,歇一歇再干,不然你要累坏了,看你满身满脸的汗!”
谢什金上校这样呼喊。
那位大胡子古巴士兵抬起头来看着上校,迟疑了一下,但是马上张开嘴巴笑了,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生生的牙齿。他朝谢什金上校这边走过来。谢什金上校把一支香烟给大胡子兵递过去。大胡子兵接过了香烟来,欣赏了一下烟杆,捻了捻,然后摇头,把烟夹在了耳朵根上。上校说:“抽一口吧, 这里没关系,你没看见我是站在四面安有防火玻璃的吸烟区吗?这里抽烟没关系。”大胡子兵说:“不行,上校。我害怕指挥员抽烟,招得战士同志们犯烟瘾。您站的这个地域,战士们是不能进入的。”谢什金上校笑了,他立刻称赞起大胡子兵来:“哦,你还真是个有觉悟的战士呢!你老兄知道你的这副模样儿象谁吗?”“不知道。”“你像你们古巴人的领袖。你很像是切·格瓦拉。”大胡子忍俊不禁,也笑起来。然后,他说:“我就是切·格瓦拉。不过,我不是领袖。我们的领袖是菲德尔!”“什么?你是切·格瓦拉?你不是吓唬我吧,老弟!”谢什金说着,差一点喊了起来,差一点是跳了起来。切·格瓦拉伸出手来。谢什金赶忙拔下嘴角上含着的烟火,飞快在地上踩灭,
也把手伸向了切·格瓦拉。“你尊姓?”“报告少校同志,我是苏军上校谢什金,导弹运载车队指挥员。”
“唔,您辛苦了!谢什金上校同志,很高兴我们的相识。你的西班牙语怎么说的这么好?”
“报告少校同志,我原来也是西班牙人,我的父亲在二战的时候参加了苏联红军,所以,我们后来也就成了苏联公民。”
切·格瓦拉说: “这样看来,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啦,我母亲的家族,也是原先
的西班牙家族。” 谢什金说: “是!少校!”
谢什金不知怎么地,忽然还给格瓦拉打起立正来,也许他脑海里转了好大一阵弯儿,才确知了他眼前的,果真就是古巴革命的领袖人物之一切·格瓦拉吧。
不过,谢什金从此就和切·格瓦拉成了相识相知的朋友,以后再在卸货场上与参加劳动的切·格瓦拉见面相遇时,切·格瓦拉总是向他招手呼喊: “您好!谢什金上校,我的乡亲!”
今天,刚才,也就是切·格瓦拉以及他的警卫车队,从后面上来,行将接近苏联运载导弹的车队,进入导弹车队的临时警戒线后,谢什金上校亲自迎上来查问后面跟进的车辆是什么人,结果,他用西班牙语一发问,切·格瓦拉立刻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先喊了他一声:“是谢什金上校吗?”
“您是——”谢什金上校已经好像听出来了是谁,但他一时也还不敢相信,所以,他想再验证一下,于是他又想发问一声,但是,不等他把发问的话语说完,这这就响亮地回答他了:
“我是切·格瓦拉少校。上校同志!”
谢什金几乎完全还像第一次见到切·格瓦拉一样,满心窝发出了“咚咚” 激越的声音。
“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切·格瓦拉走了过来。他马上发问。谢什金马上报告说:
“我们的别尔乌金司令员在这里,这里发生了山体塌方,阻断了公路, 阻断了导弹准时进入阵地的道路,情况很严重,切·格瓦拉同志!”
切·格瓦拉说: “不要急。上校同志,请带我去见中将同志,我们会有办法的。”
于是,谢什金便马上把切·格瓦拉带到了别尔乌金中将这边来。而在此一刻前,首先是切·格瓦拉和谢什金,两位乡亲,两位老朋友又见面了。
而此刻,切·格瓦拉见到别尔乌金中将时,却似乎也早有神交,并不完全陌生,关于别尔乌金司令员的情况,除了他的大名和军衔级别以外,其他的情况,也还知道的不少。比如说,切·格瓦拉未曾与别尔乌金中将谋面以前,他已经知道这位中将同志,也能姻熟地完全用西班牙语与古巴同志交流和对话,因为据说别尔乌金中将的父亲,也是曾参加过保卫马德里西班牙内战的西班牙老共产党员。
别尔乌金中将现在与切·格瓦拉见面了。
他们一见如故,虽然在朦胧的夜色中互相并不能非常细微地看到他们脸上各自的惊喜相逢相识的表情,但他们的心的感应,激情的交流,是完全可
以通畅地相通的。 “切·格瓦拉同志,您来的正好,我们正好碰到了非常严重的情况,碰
到了几乎是一时非常难于克服的困难,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别尔乌金司令员非常坦诚地向切·格瓦拉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情况,刚才从车队后面走到前边来的路上,谢什金上校已经粗略地向格瓦拉作了汇报。格瓦拉能够非常容易地理解他经常能够听到的几乎所有的复杂情况,他有丰富的想象力和丰富的联想能力,他能够对任何情况迅速地在脑海里进行快速的思维逻辑类推,因而能够同步迅速的作出差不多总能接近正确的判断,和对任何事物接近正确的认识和估量。
确实,切·格瓦拉现在完全认识到了眼前发生情况的严重性。何况,目前,在这里,有谁能比他更清楚的知道,从几个小时之前开始,美帝国主义元凶,已经事实上把一种状态强加在了古巴人民头上,这就是战争状态。
这样骤变的情况,切·格瓦拉离开哈瓦那时,苏联大使馆还了无反馈的信息,因此,想必远在基地这边的别尔乌金将军,也不一定已经知道,目前这里事实上业已处在一种怎样的局势中吧?
然而,现在,在这里发生了的情况,是怎样严重的情况呢? 这是无需费力估量的。
这是可以一目了然的。
横陈竖卧着的庞大的导弹躯体,赤裸裸地暴露在这样了无遮掩的地方, 无疑是露出屁股来让敌人踢,而敌人的任何一种小小的打击,不是立刻在这里,造成一种惊天动地的灾难吗?
夜雾正在缓缓散开,拂晓来临的时刻已经越来越逼近了。
如果天将黎明的时候,即使敌人不派任何侦察飞机在古巴的上空飞掠, 仅就从美国的佛罗里达海岸高高的了望塔,在晴朗的天气状况下,也会完全能够看清够这里是摆放着一些什么样的物体了。
而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也不可以发生的。那么?怎么办呢?怎么处置呢?
切·格瓦拉紧急开动他脑海思维的机器,让他的聪明和灵秀最充分地转动起来,他开始了在几乎无边的选择范围里,迅速地过滤和选择最好的办法, 挑拣着完全存在唯一最好,唯一最为正确和有效的办法。
切·格瓦拉,作为古巴党和国家和主要领导人之一,他心中装着整个古巴,他心中装着古巴的一切部分和所有细微末节的所在,他非常非常了解古巴各处的情况,他也非常熟悉山体塌方阻挡着导弹车队迅速通过,不得进入安全位置和阵地的,这段发生了严重困难局面,造成了严重局势的地段左近的一切情况。
想到了很多办法。
切·格瓦拉很快想出了办法,拿出了主意,下定了解决问题的决心。他立刻把他的决心和办法告诉了别尔乌金中将和谢什金上校。
别尔乌金中将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谢什金上校马上攥紧了拳头,耸起了肩膀来。
因为,他们听到切·格瓦拉少校拿定的主意,想出来的办法,下定的战斗决心,听来简直就是要创造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几乎简直不可能办到的奇迹。因为,创造这样的奇迹的前提条件是,仅从眼下即刻开始,在两个小时之内,紧急集合和调动强而有力的两万只人手,也就是调动起一万名能够投
入战斗的劳动者来,锹挖,镐抱,用一切有效的办法,把数万吨,数万立方米的塌方泥土,在黎明前的大雾笼罩中,拨开、清除出可以行军的路面。这是可能的吗?
切·格瓦拉果决地下达了执行他决定的命令。他马上迅速地用他的一切手段调兵遣将。
别尔乌金中将和谢什金上校终于也认定了切·格瓦拉少校的决定,也许确实是唯一正确的决定。因为,他们在听到切·格瓦拉少校作出这样决定的同时,他还同时提出一个以备万一有失的防备措施,决定导弹车队实行分散隐蔽,后退到一些可以隐蔽的场地上去,而后立即辅以尽可能的伪装,并且始终保持准备疾进,进入预定掩体和阵地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