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斗廖昂

刚刚打走日本人,国民党军队就向我解放区发起了进攻。通过谈判,国共双方根据《双十协定》,于 1946 年 1 月达成了停战协议。2 月,许光达被调出参加执行小组,先后到了大同、太原、北平、抚顺。

在大同,国共双方代表一会面,对方站在许光达面前的竟是他的黄埔同学廖昂。他们各自为自己信仰的主义而斗争,两人分道扬镳近 20 年,现在又坐到谈判桌上来,当然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

1946 年 6 月,蒋介石撕毁了停战协定。7 月,许光达回到晋绥野战军司令部。11 月,为进行大兵团作战,中央军委命令组编晋绥野战军第 3 纵队, 许光达任纵队司令员。

1947 年 8 月,我人民解放军转入战略反攻,西北野战军为了策应刘、邓大军南下,保障陈赓兵团南渡黄河,发动了榆林战役,以调动胡宗南主力北上。3 纵奉命西渡黄河参加战斗。这是 3 纵奉命入陕的第一次战斗,许光达司令员在作战会议上强调:“这一仗,我们只能打好,不能打坏,要打出我们晋绥部队的威风来!” 8 月 6 日,经过 2 小时激战,攻克从东北进入榆林的必经之地——高家堡,全歼守敌,生俘国民党少将警备司令张子英。

蒋介石怕榆林有失,影响整个西北战局,亲自飞到西安督战,命胡宗南抽调 10 个半旅 6.3 万多人,迅速分路北进,企图在解榆林之围后,将我军逼过黄河。形势空前地严峻起来:刘戡和钟松部南北相距不过百里路程,东边封锁了黄河渡口,西边控制了咸榆公路,党中央被挤在薛县、米脂、榆林三县交界的狭小地区,敌人进展迅速,包围圈越缩越小。8 月 16 日晚,党中央、毛主席、周恩来副主席、任弼时同志等,冒着大雨进至薛县乌龙铺以东的曹家庄。周副主席打电话给彭德怀,告知中央不过黄河,仍继续留在陕北,但处境困难,要他派一名得力的将领,火速带兵前来,保卫中央机关向安全地带转移。彭德怀急令许光达率 3 纵火速赶往乌龙铺。17 日凌晨,部队到达指定位置,纵队指挥所离中央机关仅隔一条雨裂沟。许光达召集各旅长,指着对面山梁让他们看,只见一支队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正是中央机关在转移,同志们都感到了自己肩负担子的沉重。许光达下达命令,他说:“就是敌人的炮弹落在身上,也不许后退一步!”

19 日,3 纵赶到乌龙铺和沙家店之间的当川寺,与刘戡亲自率领的两个半旅接上了火,我军将士勇猛冲锋,曾一度打到刘戡的军部,俘虏其警卫连的士兵 10 多人。

当天黄昏,我 1、2 纵队将敌 36 师师部和 165 旅击溃,除钟松和 165 旅

旅长李日基带少数人逃跑外,其余全部被歼;我新 4 旅、教导旅也在黄昏前

完全解决了敌 123 旅,活捉敌旅长刘子奇。刘戡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至此,

中央机关化险为夷。由于 3 纵在乌龙铺的阻击战打得好,受到野战军司令部的表彰。

1947 年 10 月,我西北野战军转入内线反攻,许光达指挥 3 纵与兄弟纵队协同作战,投入了攻打延川、延长、清涧的战役。

清涧,位于延安、绥德间的九里山以南,扼咸榆公路之要冲,四面环山,

清涧河环城由西向南流去;东北部依托九里山支脉,城西笔架山与城东制高点隔河相望,构成了城东、西之屏障。守敌为国民党军整编 76 师,师长不是

别人,正是许光达的黄埔同窗——廖昂。其部在城周围筑有大小碉堡 52 座,

以交通壕相连,设有地雷、铁丝网、鹿砦等障碍物,防御阵地面积达 80 平方公里。76 师是胡宗南的一张“王牌”,中将师长廖昂被他们誉为“常胜将军”。他凭着清涧城坚隘险,自恃“固若金汤”,扬言要使清涧成为我军前进路上的“坟墓”。

10 月 4 日,许光达率领独 2 旅、独 5 旅营以上干部侦察地形,制定了 3 纵队的攻城方案。

10 月 6 日,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下达了攻城命令,1 纵、3 纵同时进击。一时间,清涧四周,炮火连天,各种火器一齐向敌人的阵地攻击,爆豆般的枪声打破了晚秋的寂静。炮火激起的硝烟升腾着,和阴沉沉的乌云搅到一块, 更显出战斗气氛的凝重。秋雨断断续续,把指战员们浇得透湿,他们冒雨战斗。

10 月 9 日,3 纵队打扫外围的任务基本完成。

外围战斗的胜利,使困守清涧的 76 师犹如惊弓之鸟,军心动荡。许光达审时度势,决定连续作战,乘胜攻城。他召开作战会议,决定以善于攻城的独 2 旅担任主攻,独 5 旅在东北角助攻。

军事部署就绪,许光达面对一时显得格外平静的清涧城,陷入了沉思: 外围虽基本扫清,城内敌军仍有相当实力,且胡宗南增援部队正急驰而来, 有助于廖昂顽强死守,困兽犹斗,必须尽快解决战斗。除了加强军事攻势外, 也应配合政治攻势。应利用与廖昂的同学关系,敦促其放下武器。许光达进一步思忖:这个廖昂,是国民党的少壮派,在黄埔时就是国民党的右派分子, 很有韬略,是蒋介石手下的一员勇将。这样的人,不大容易投降,但是,我军兵临城下,他是瓮中之鳖,危在旦夕,在我强大的军事压力面前,他不能不有所考虑,这就存在着促其投降的可能性,至少,可以瓦解他的斗志,涣散他的军心。于是,许光达修书一封,交给一名被我军俘获的敌工兵营长送进城去,面交廖昂。

廖昂收到许光达的信,心里一阵惊悸。他太熟悉许光达了,这是个外柔内刚的共产党人,在黄埔学员中就是出类拔萃之辈,非同小可。现在,他已经成为共产党军队的高级将领,而且正在围攻清涧。廖昂承认,许光达信上分析的形势是事实,可他又抱着侥幸心理,盼望胡宗南派来的援军到来。

怎么办?廖昂乱了方寸,死守吗?看来很难守住;投降吗?他又不甘心, 廖昂内心矛盾得很。这种情形果然引起其部下的恐惧,他们私下议论纷纷, 权衡利弊,为破城之日的下场担忧。

“报告!”机要秘书进来,递给廖昂一份电报,他接过一看,电报是胡宗南拍来的,称刘戡所率援军将至,令其死守。廖昂精神为之一振,眼里又闪出了凶光。

10 日 21 点,彭总下令,我军发起了全线总攻。

曳光的枪弹拖着长长的闪光尾巴飞向敌人的阵地,阵地上火焰冲天,撕破了漆黑的夜幕;喊杀声此伏彼起,震撼着苍穹。

许光达亲临 17 团,火线指挥。我军锐不可当。经过 6 小时激战,清涧城被攻克。

许光达率纵队指挥部骑马进城,战士们押着一队俘虏迎面走了过来。

许光达勒马停在一个俘虏面前,厉声说:“你抬起头来!” 那名俘虏缓缓抬起了头,一见许光达,惊慌得目瞪口呆。 他就是国民党的“常胜将军”——中将师长廖昂。

许光达怎么能在俘虏群里一眼就认出穿上了士兵服装的廖昂呢?许光达对随行人员说:“尽管他廖昂换上了士兵服,可是,黄埔军官的气质是掩饰不住的,我老远就看出他了。”

廖昂被带到了指挥所,他站在许光达面前,一言不发,沮丧中仍不乏傲气。

许光达指着身旁的一个凳子:“坐!” 廖昂迟疑了一下,坐下来。

许光达掏出烟,自己点燃一支,也递给廖昂一支:“我的信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死守?” “我没料到你们这么快!”

“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许光达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的。”廖昂不服气地说:“这次胡长官用兵不当,他拿我一个师守

清涧,简直是开玩笑。”

许光达笑笑:“还有什么原因?”

廖昂说:“如果援军早到,就不是这个结局了。”

许光达:“看来,你还不服气。你的胡长官并没想错,但是,他不知道我们在运动中集结了主力;其二,你们的刘戡被我阻击在 20 里之外,眼巴巴地看着清涧陷落,就是过不来。”

廖昂叹了口气说:“是呀,我军有派系之争,互相倾轧,刘戡是见死不救。”

许光达截断廖昂的话:“这话还有点道理,这正是你们军队的本质所决定的。你们的那一套我们都熟悉,但是,我们的这一套,你们却不熟悉,你要是不服,我放你回去,你再去要一个师来,咱们再较量。”

“不敢!不敢!”廖昂嗫嚅地说。 “那好吧,你下去考虑考虑,以后再说。” 廖昂向许光达敬个礼,被带下去了。

嘹亮的军号响起来了。按照彭德怀的指示,部队立即撤出清涧。许光达没有骑马,步履轻快地走在战士们中间,他要与士兵们同享胜利的喜悦。

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许光达笑着对战士们说:“听,刘戡正在鸣放‘礼炮’,为咱们送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