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1947 年 3 月，我军在莱芜战役后一个多月的作战行动中，充分利用了在解放区腹地作战的有利条件，时南时北，或东或西，有进有退，既打又撤， 用高度机动回旋的方法来调动和迷惑敌人，始终处于主动地位。陈毅形容为同敌人“耍龙灯”，即我挥舞彩球，逗引敌军，像长龙一样左右回旋，上下翻滚。在这一阶段中，我军调引敌军往返行军的里程在 1000 公里以上。

但是，一个多月来没有打上个痛快仗，不少指战员沉不住气了，唱起了这样的顺口溜：“陈司令的电报嗒嗒嗒，小兵的脚板扑扑扑”。我军的战士实在是令人喜爱的，他们渴望战斗，希望以自己的英勇作战来换取战争的胜利。

从 4 月初到 5 月初是一个创造战机的过程。我军放弃出击郯城、马头、新安镇；放弃打击进犯临蒙公路之敌；撤了对进占新泰之敌的包围；以及回师鲁中等一系列行动，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消耗了敌人，而且大大迷惑了敌人， 促成了敌人的错误判断。

我军这一招果然奏效。蒋介石及其参谋总长陈诚误认为我军“攻势疲惫”，已向淄川、博山、南麻、坦埠、沂水、莒县之线退却。这样，就在 5 月中旬。战机终于出现了。

11 日，敌整编第 74 师由垛庄经孟良崮西麓向坦埠南的杨家寨、孤山我

第 9 纵队进攻。

这一行动引起粟裕的高度重视，究竟是局部行动，还是新的全线进攻？ 粟裕特别通知各有关情报单位，日夜密切注意搜集研究敌人的行动部署。当日晚，陈毅、粟裕从密息材料中获得了敌汤恩伯兵团的具体作战部署：命令

以整编第 74 师为中心，第 25 师、第 83 师分别为其左右翼。又以第 65 师保

障第 25 师翼侧；第 7 军和第 48 师保障第 83 师翼侧，限于 12 日（后文改为

14 日）攻占坦埠。同时，陈毅、粟裕又查明敌王敬久兵团之第 5 军，欧震兵

团之第 11 师等部，亦已由莱芜、新泰出动东犯。

战场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作战部署也必须随之改变。粟裕经过冷静的思索，认为尽管敌军行动尚未完全明朗，但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已可判断敌人决定向我发动全线进攻。其部署显然是以整编第 74 师为主要突击力量，在两翼和后续强大兵团掩护下，对我军实施中央突破。敌军把中央突破的矛头直指坦埠，因为敌人已经侦知坦埠是我指挥部所在地，并已于数日前以飞机对该地实施过轰炸。敌军对我取中央突破的战法，一是企图一举击中我指挥中心，陷我军于混乱与四面包围之中，便于其聚而歼之；二是敌人估计也许我军不敢迎战，那就可将我军逼压至胶东一隅或赶过黄河。

乍一看，敌人气势汹汹，但是粟裕认为这一形势恰恰为我军带来了有利的战机，因为在此以前，敌军密集靠拢，行动谨慎，一打就缩，很难捕捉。现在，敌军既已开始全线进攻，并对我军实施中央突破，我军应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有力的纵队，以“猛虎掏心”的办法，从敌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 切断对我军威胁最大的中路先锋敌第 74 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并将其干净、全部消灭掉。

接着，粟裕进行了具体分析：

第一，歼灭第 74 师，可立即挫败敌人的这次作战行动，迅速改变战场态

势，获得最有利的战役效果。整编第 74 师是蒋介石手中的王牌，它全部美械装备，经过美国军官训练，具有相当的指挥、战术、技术水平，是蒋介石嫡系中的精锐之师，曾被誉为“荣誉军”、“御林军”，把它歼灭了，将给敌人实力上、精神上以最沉重的打击。而且敌第 74 师是我军的死敌，解放战争

以来，敌军对我华东的数次进攻，常常以第 74 师打头阵，曾先后抢占我淮阴和涟水，我军亦多次寻歼该敌，均因未遇有利战机而未能得手，此次如能将该师歼灭，对我军指战员必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第二，先打较为薄弱之敌或翼侧、孤立之敌，是我军的传统战法，华野作战历程中，亦多采用此种战法。但是，我军经过 8 个月作战，特别是转入内线纵深作战后，连续打了宿北、鲁南、莱芜等战役，战术、技术水平有很大提高；各级指挥员特别是高级指挥员，积累了大兵团运动战的作战经验； 我军的武器装备有了很大改善，特种兵纵队已有相当基础，我军火力已大大加强，已经具备了围歼强敌的基本条件。而且，敌挟重兵采取中央突破的战法，估计我不是主动后撤就是被突破。我军针锋相对以中央突破反中央突破打敌最强的第 74 师，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大奏奇效。

第三，从兵力对比上来看，敌军在其进攻山东解放区的总兵力 24 个整编

师（军）中，集中 17 个整编师（军）进攻鲁中山区。我军只有 9 个主力纵队

和 1 个特种兵纵队，敌军兵力占有很大优势。但是，第 74 师担负中央突破任务，已进入我主力集结位置的正面，我军部署不需作大的调整，即可在局部对该师形成五比一之绝对优势。我军可以利用山区地形采取正面反击，分割两翼，断敌退路，坚决阻击各路援敌的战法对该师加以围歼。

第四，强和弱是相对的，或强或弱，部队本身所具有的战斗力不是唯一的因素，而是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整编第 74 师是强敌，但也有其弱点。该敌是重装备部队，进入山区，地形对其不利，机动受到限制，重装备不能

发挥威力，甚至成为拖累，其强的一面就相对削弱了。同时该师对其它敌军十分骄横，矛盾很深，在我军围歼该敌，又坚决阻援的情况下，其它敌军不会奋力救援。

时间紧迫，粟裕立即将上述种种想法向陈毅汇报。

陈毅听后，认为这是一个战役上的大胆创造，十分赞同，说：“好！我们就是要有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并立即定下战役决心。

陈毅、粟裕决定：以 5 个纵队即第 1、第 4、第 6、第 3、第 9 纵队担任围歼任务；以第 2、第 3、第 7、第 10 共 4 个纵队担任阻援任务。

5 月 11 日、12 日，中央军委两次来电指示说：敌人已进犯，可选择好打的，歼灭其一两个军。究竟打何路为好，由你们当机立断，立付实施，我们不遥制。

这些指示，充分体现了中央军委、毛泽东对陈毅、粟裕这两位前线指挥员的信任。

为了及时了解战场情况，便于准确适时地指挥作战，陈毅、粟裕决定把野战军指挥部从东里店前移到距第一线攻击部队最近的西王庄村西的一所小学校里。陈毅、粟裕住在店东南角的老百姓家里。粟裕副司令员住在三间朝南的草房里，屋中间的墙上挂了张十万分之一和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战役开始，陈毅司令员在西王庄坐镇，粟裕副司令员到坦埠前线负责战场指挥。

孟良崮战役部署开始时，因为第 1 纵队接连打了几个战役，特别是莱芜战役，比较疲劳，所以，把他们作为总部的预备队。开作战会议时，叶飞没有去，由谭启龙副政委和何克希副司令员参加的。会上，研究部署时却发生了变化。在作战会议上陈毅司令员对这一仗的打法这样讲道：

“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分散、孤立之敌，这是毛主席一贯的军事思想。在敌人强大兵力展开进攻时，通常是打击敌人的侧翼有利，但是当敌人连续遭到这种打击而防范严密，特别谨慎，同时中央之敌却比较轻敌冒进，并疏忽大意，而我军又在其附近隐蔽了相当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一面抗住援敌， 一面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中央之敌的战术，同样可以达到战役目的。这次围攻敌整 74 师，就是这种打法，这叫做‘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陈司令员讲到这里，看了一下会场上的反映，接着讲道： “要取这颗‘上将首级’，就要把这个‘上将’从‘百万军中’剜割出

来，然后再攻上去；另一方面还要挡住外围敌人的增援，的确是一个十分艰苦的任务，必须经过一番苦战。要把整 74 师剜割出来，就需要一支部队楔入

敌人纵深，切断整 74 师和整 25 师的联系。野战军首长开始打算使用第 8 纵

队，考虑再三，担心第 8 纵队路程远不大可能预期进入攻击位置断敌后路，

而且第 8 纵队很少担任楔入敌人纵深，穿插分割的任务。于是谭震林副政委

提出由 1 纵担任这一任务。我和粟裕副司令员都表示赞同，觉得使用 1 纵较

合适，因为 1 纵经常担负穿插分割任务，较有经验。”

谭启龙、何克希两同志因为事先没有准备，不敢表态。陈毅司令员要他俩回去向叶飞汇报，并单独召叶飞去指挥部。

此时，虽然战云密布，因为没有 1 纵的任务，叶飞感到轻松，正在下围棋呢。叶飞听了谭、何两同志汇报，立即去华野指挥部。

华野指挥部设在坦埠东北西王庄的一条山沟里，千山万崮当中，地形很是隐蔽。山沟外面，敌机盘旋不停，时而轰炸，时而扫射。正面进攻的敌人炮声已经清晰可闻。到了指挥部，叶飞看见屋中仅有一张山东老乡小矮方桌，

几条破旧的小板凳，陈、粟、谭三位首长都在。

谭震林副政委一见到叶飞，就说：“你这个‘梅兰芳’不上台，这个戏不好开场嘞！”

接着，粟裕副司令员给叶飞讲了整个部署：第 1 纵队为右翼迂回攻击部

队，主力自旧寨以西楔入，割裂敌整 74 师与整 25 师的联系，尔后配合友邻

部队围歼整 74 师；并以一部阻住蒙阴敌整 65 师东援。第 8 纵队为左翼攻击

部队，第 9 纵队为左翼迂回攻击部队，与第 8 纵队会师于垛庄，然后向孟良

崮攻击。第 6 纵队自鲁南进入垛庄、青驼寺之线，断敌后路。第 4 纵队于正面，先阻敌北犯，待其它纵队完成对敌迂回分割后，即合力向南出击。其它部队分别阻击和拖住增援的敌人。随后，粟裕又讲了为什么要使用第 1 纵队理由。

陈毅问叶飞：“怎么样啊？”

叶飞说：“既然这样，我们承担这个任务。但我们部队确实太疲劳，也没有思想准备。”

陈毅说：“任务艰苦，责任重大，如果你们任务完不成，整个战役部署就完了。我们已把独立师加强 1 纵，你就有 4 个师兵力了。1 纵战斗作风是好的，是可以信赖的。”

此战关系到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关系到全局胜败，叶飞想，自己怎么能回避这个责任呢？叶飞代表 1 纵全体同志，坚决地承担了这个任务。

这样，一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战役部署就完成了。接着，我军于 5

月 13 日至 16 日将敌第 74 师围歼于孟良崮地区，歼敌 3.2 万余人，从而打乱了国民党重点进攻的战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