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手
那么,历史一经踏上通向自由的大道,它又是凭借什么力量使自己前进, 并始终不渝地在泥泞的自由大道上奔跑的呢?黑格尔主张,历史是凭借必然性而向前发展的,而必然性又来自那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理性。
然而,人们实际上所看到的历史则更像一出没有情节、混沌不堪的闹剧。整个剧情发展完全受制于人物的意志,受人物的激情和欲念的控制。这些人物似乎并不以什么所谓的“自由”、“精神”的发展为目的,而是以个人的目的和自私欲望为行动的准则,从而使剧情场面(历史)就像一个“屠宰场”, 在那里,人们的幸福、国家的智慧、个人的善都被提取上来,毁于刀下。偶尔也会有一点可怜而又微小的明智而善良的行为发生,但它们在整个历史广阔的画面上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整个历史大剧场,就是一个丑角的天下,纷纷扬扬,你唱罢我登场。
但是,你不要因为有恶的事实存在而悲观,更不要因为人的自私、有害的情欲、个人的意志成为历史大舞台上的主角而感到失望。实际上,这正是理性所施展出来的狡计,它通过驱使激情来为它自己开辟道路。理性诱使激情、意志、欲念沦为自己的代理人,利用它们作为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因此,尽管表面上看,历史就像一幕激情的表演,但本质上,一只无形的手, 导演着一幕壮烈的自由的活话剧。
这幕自由的壮烈史剧,其主角是那些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的伟大人物。理性,这只无形的手,通过操纵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借他们的雄心壮志、惊人业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翻阅历史这本波澜壮阔的宏大史诗,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似乎伟大人物、盖世英雄都仅仅是从自身出发,随意地创造了历史。像罗马时代的伟人凯撒,他从元老院的派系纷争中挽救了罗马,但是,他的真正目的却是“维护他的地位、荣誉和安全”;像中国的秦始皇,横扫六国, 逐鹿中原,完成统一中华大业,开创封建一统帝国时代,但是,他的真正目的却是推行霸术,完成霸业,巩固世袭王权。既然如此,那怎样解释伟人、英雄行为与历史趋向自由的目的之间的一致性呢?黑格尔指出,伟大人物、盖世英雄也是受制于自己时代的。他们的长处是他们比常人更有见识,因此, 他们能较常人更早、更清楚地看到时代的趋向、要求,洞见时代的意义。尽管有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自己的行为所包含的更深刻的意义,尽管更多的时候他们追求的主要是自己的个人问题,并受个人的激情所控制。但是,由于他们的过人之处,他们还是能更多地采取与历史的目的相一致的行动,使自己的个人目的与历史必然性恰当地协调起来,在自己创业奋斗的行动中实现历史的重托,完成时代的任务的。
所以,我们应当从历史发展的最终目的这个角度衡量伟大人物的行为, 评价他们的功与过。应当允许他们为完成历史的最终目的而不得已地蹂躏一些无辜的生命,践踏前进路途中的一些花草。决不能用个别受害人的观点去审判伟大人物的行为。纯洁的道德规范有时是不适用于历史进程的。人类历史的发展决不是善良和幸运相得益彰的坦途大道。
黑格尔无情地嘲笑了所有拿一种私欲、自私尺度衡量伟大人物、盖世英雄的人。这些人打着反对把伟人、英雄加以浪漫主义神化的旗帜,在一种强烈的嫉妒感驱使下,企图尽量贬低伟人、英雄的声誉,说他们仅仅从自身出
发,让自己的激情、功名利禄之心占上风,在历史活动中实现着一个自私的目的。黑格尔尖锐地指出,人们要理解一个伟人的意义,自身必须具备宽广的视野。仆人眼中无英雄——倒不是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仆人不过是仆人。
伟人、英雄创造了时代,同样,时代本身也创造了伟人、英雄。无形的手将个人命运与历史必然性联系起来,成就了历史向自由发展这一辉煌的壮举。也许用黑格尔本人的话,更能很好地说明这一关系:
“亚历山大和凯撒的活动曾经对之发生影响的那个时代和那个民族本身,本来能够提高到由这两个人的活动所达到的那个结果的,正如时代本身为这些巨人所创造一样,时代本身也创造了这些巨人。正如这一民族本身是这些英雄实现其业绩的工具一样,反过来,这些英雄也是自己时代和自己民族精神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