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成长的精神氛围

1724 年 4 月 22 日清晨 5 时,伊曼努尔·康德诞生在东普鲁士哥尼斯堡城(现白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城)。他生于斯,长于斯,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哥尼斯堡哲人”。

康德生逢其时。他成长的年代正是欧洲启蒙运动所掀起的新文化浪潮风起云涌的年代。启蒙思想家高擎“崇尚知识,尊重个性自由”旗帜,狂飚突进,摧枯拉朽,荡涤着一切不合时宜的旧文化、旧思想、旧观念。“朝人本身走去。”启蒙新文化所宣示的福音冲破了漫漫黑夜,琤然一叶,天下知秋, 人类精神的巍峨殿堂中又多了一份神圣的乐章。这乐章奏出了关于人的赞美诗,将人抬举到崇高的地位,是具有不与骸骨俱化精神气魄的永恒生灵,因此也就是英雄,但并不是靠膂力过人,而是靠精神和智慧闪光征服世界的英雄。这些英雄真正地生活在这个世上,真正地思索过,行动过,爱过,恨过, 同时也欢笑过,哭泣过,并用自己的心血体验过一切:从万叶吟秋的沙沙细语,到头顶星空的庄严、肃穆、无限,从而意识到人本身的伟大与神圣。启蒙主义者由此使自己的观念、思想贴近普通民众,他们将文化由贵族娇饰的侈奢品变成了普通民众手中的必需品,将文化变成了反对一切对人的欺骗与愚弄,反对一切偏见与迷信,敞开一个属于大众的光辉灿烂前景的伟大精神力量,这力量最终将造就一个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的美好人间。

目标是神圣的,责任是崇高的。殉道是自愿的,启蒙主义者执拗地抓住了这一神圣天职,将为真理和正义而献身的热情绵延了一个多世纪。后来的人们尽管不会完全赞成他们的主张,指责他们的偏执和狂信,但人们总会为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及他们对人本身的无上颂扬而感动,由衷地对他们表示敬意。

康德就是在这样一种精神氛围中开始人生旅途的。

康德家境贫寒,父亲约翰·乔治·康德是一位诚实而又勤劳的马鞍匠。母亲安娜·雷吉娜·罗伊特也出身于手工艺者家庭。康德的父母共生育了九个孩子,但只有五个活了下来。康德在这个家庭排行第四,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康德的家庭虽然贫寒,但精神上却十分富有。他的家庭弥漫着浓重的虔诚派(新教一支,以强调宗教的精神,特别重视虔诚的信仰感情,注重对宗教经典的理解,注重个人行为的道德与修养为特征)精神。这种精神为康德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土壤。沐浴着这种精神雨露,康德自幼就养成了一种道德与宗教的神圣情感,这种情感长久地在他心中滋生,以至成为他生活与学说的支柱与基础。所以,晚年的康德常常以一种感激肃穆的态度,谈论他的

家风和手工艺人的教育,他不止一次对别人说:“我从来没有听到我的父母说过一次非礼的话,也没有看见他们做过一件卑贱的事。”“我的父母(出身于工匠)那样正直的态度、道德和礼貌,都可为后人楷模,他们辞世的时候,虽然没有留下一点产业(可是也没有一文的债款),但是给我这般的教育,从道德方面来看,是再没有能比这更为高尚的了。所以我每次想到这点, 心中便非常感动。”而关于他们家庭的那种虔诚派精神,他也曾这样称颂过: 人们可以对虔诚派说东道西,但虔诚派的信徒却是一些严肃而又超群出众的人。他们具有高尚的人类情操——稳重,乐天和任何欲念都破坏不了的内心平静。他们既不怕困难,也不怕压迫,任何纠纷都不能使他们产生仇恨和敌对的情绪。有这么一件事足以证明这一点。有一次,在两个手工作坊(皮带匠和马鞍匠)之间发生了诉讼之事。康德的父亲也因此蒙受了很大损失,但是在家庭闲谈中,康德的父亲从未对使他们蒙受伤害的人说过过火的话,反而表现出对对方的宽宏大量。康德将这件事视为自己所接受的最初的道德教育课之一。他从他那极其正直、视职业与忠诚为自己唯一道德操守的父亲那里继承了勤劳、忠诚和清教徒般严格的生活方式。

另一方面,康德那位仁慈的母亲对他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根据康德自己的回忆,他的母亲是“一位慈善爱人,天性纯洁,真诚虔服,而又绝非妄诞信教的女士。”她常常领着她的儿子,到田野去,告诉他注意那些自然景物与现象,教他识别一些有益的植物,并将她知道的一切天体构造的知识讲解给他听。她的孩子所具有的那种令人惊讶的智慧与理解力,后来竟渐渐使她处于尴尬的地步。尽管康德的母亲不能完全满足康德的求知渴望,但康德的母亲在康德精神世界成长过程中无疑仍居于不可替代的显要地位。康德曾充满激情地这样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母亲,她在我身上培植了最初的优良品质。她用得自大自然的观念启发了我的心灵,唤醒并扩大了我的智力, 她的教诲对我的一生都有极大影响。”康德说这类话时,常常表露出无法掩饰的伤感,眼中含着泪水。康德甚至曾说他自己的面貌和身体的躯架,甚至连那微弱的胸腔,均得自母亲的遗传。晚年时节,康德更是常常悲切地对别人说,他失去母亲太早了,当他只有 13 岁时,她的母亲因服侍一位患有伤寒病的女友而不幸染上这种可怕的疾病,几天后便撒手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