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夜访

张祖渠

我们回到了密林边的一座竹楼上。阿林是这座竹楼的女主人。

竹楼完全仿照傣族民居建筑,楼上有阳台,有厅堂和房间,还有简单的生活设施。紧挨着阿林卧室的两个房间,是为国内外的动物学家们到林中进行野象考察和研究而准备的。然而,大多数时间就阿林一人。她一住就是 3 年多,我被深深感动了。说起往事,我问阿林:“你住在这座竹楼上,不寂寞吗?”

阿林笑了笑,说:“热闹着哩!知道吗?我这是生活在‘野象王国’的‘领地’上呀!”

我凑趣地说:“你侵占了人家的‘国土’,不怕引起‘领土纠纷’吗?” 护林员立即搭腔道:“人家还派‘大使’来过哩!”

想不到我无意间的这句玩笑话,竟然引出了阿林和野象打交道的一段趣事。

竹楼落成时,正逢热带雨林中的雨季。

阿林住进竹楼的第一个夜晚,虽然小河那边的公路旁有个保护站,住着几位护林员,心情难免还是有些紧张,担心有野象或其他动物的偷袭。入夜之后,竹楼周围不断响起树枝的折断声,还有野象的吼叫。她紧闭门窗,希望那些声响变得小些、轻些,可不知为什么,越是不想听见,声响越是刺耳, 弄得她简直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熬到天明。

第二天夜晚,一夜大雨。风声、雨声、雷电声,淹没了村中的一切声响。阿林趁机睡了一个好觉。次日清晨,她刚走下楼梯,不由大吃一惊:“啊! 昨夜有野象来过⋯⋯”阿林仔细地凝视着竹楼周围那些杂乱的野象脚印,心想:它们是前来保护?侦察?还是在酝酿一场攻击?

野象连续几个夜晚的骚扰,护林员们也认为可能与竹楼的出现有关。有人说:“‘侵占’了人家的‘国土’嘛,岂能没有一点反应?”护林员们一再叮嘱阿林:“你千万别逗野象!它们的‘外交政策’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阿林渐渐地习惯了野象的干扰。一天子夜时分,一阵断断续续的树枝折断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脆,一头雄性野象正冲着它们“国土”上的新建筑物走来。

“它来干什么呢?”出于职业的缘故,阿林侧耳细听。今夜的来访者较之过去那些野象的行为似乎“文明”多了,不知它为何光临。稍微迟疑了片刻,她决定作一番观察,便起身走出房间,“嗒”、“嗒”、“嗒”地把厅堂里的电灯全部开亮,既表示热情接待,又为自己壮胆,也便于看清来客如何动作。

那一方,来客却迟迟不肯露面。只听得树枝折断的声响由“叭”、“叭” 的脆响,逐渐变成“稀里哗啦”的杂乱声。阿林心里明白,这是巨大的物体挤压灌木丛发出的特有声响。她循声搜寻对方的身影,来客仍藏在灯光所不及的密林之中。不过,阿林已闻到了植物新鲜的体汁味儿,混杂着泥土和野象特有的、类似野象粪便的气味。渐渐地气味儿越来越浓,声响越来越大, 这个庞然大物正踩着山坡上松软的土地,一边撕咬着绿色植物,一边向竹楼走来。

“噗!”野象喷着鼻子,终于走出了灌木丛。 “你好!大象。”阿林立在阳台上,友好地与这位热带雨林中的大朋友

见面了。

野象面对竹楼,愣愣地站住了。 “它在想什么呢?”阿林在暗暗思忖,也许,建造这座竹楼惊动了“野

象王国”的居民们。它们纷纷表示愤慨和不满,导致前些日子的夜间“抗议”。那么,今晚光临的这一位,不闹不叫,盯住竹楼不动,它是前来进行“调查”? 还是准备解决这宗“领土纠纷”?

野象不言不语地站了足有 5 分钟。大概是已经证实了在它们的“国土” 上,确确实实有一座竹楼,准备回去报告,于是慢慢地向右转过身子。刚要迈动脚步,突然又转过身来。

“啊,它还要干什么呢?”阿林觉得有些蹊跷,急忙退进厅堂,心中在猜测着:莫非它想进行报复,向竹楼发起攻击,以表示对侵占它们“国土” 的“强烈抗议”?⋯⋯

想不到野象竟然朝着竹楼射出的灯光走来。光影下它扬了扬长长的鼻子,犹如一座雕像,背靠密林,面向竹楼,又不声不响地久久地站住不动了。

阿林从它的行为举动上,感觉它似乎并无恶意,决定主动与它接触,看它有何反应,于是壮着胆子走到阳台上,热情地招呼道:“大象,你好啊!”

野象仿佛听懂了似的,扬起了它那长长的鼻子。也许是在长时间的观察中它发现,竹楼和它的主人,对“野象王国”的安全构不成威胁,彼此可以“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吧?它用鼻子一上一下地晃动着,似乎是回答,又像在致意,然后慢慢地转身向密林走去。

从此,竹楼周围再没有野象的“抗议示威”,一片安宁,当然它们也还会深夜来访,却是一批批“友好使者”,或“参观”电灯奇特的光亮,或接受竹楼主人投放的食盐,那些迁徙者从此地经过时,常常留下几声亲切的呼唤。

阿林的这段经历,简直像个大森林童话。

然而,又的确是她的亲身经历。阿林感慨地说:“一想起这段经历,我真觉得,那头野象是‘野象王国’派来的‘大使’!”

野象世界是神秘的,它们中间的某些信号和现象,至今仍是动物学家们正在研究的课题,有的已经破译,有的至今还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