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监生”轶事
昆明十四中 吴春梅我们班主任姓“严”,大家认为他太小气了,就把《儒林外史》中的那
个老吝啬鬼——“严监生”做了他的别名。并非我们这帮学生刻薄,你见到他只怕也要啧啧称奇。90 年代大家生活都提高了,可这位老先生的打扮⋯⋯瞧,他来了,趿拉着一双塑料鞋底的布鞋,撑着件空落落的中山装;低
着头,一边走,一边津津有味地吸着一支不带过滤嘴的便宜货;对你训话时总是紧张地扶着那副玻璃瓶底似的眼镜,生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严监生”的行为更惊人。同学扔的半块橡皮、半支铅笔,他居然都捡起来吹吹灰塞到自己口袋里。
我们暗地里纳闷,这一两年教师才加了工资,“严监生”收入再怎么少也能拿六百多块,还这么寒酸?直到一位同学透露:每月一发工资就见他往邮局跑,大家才恍然想起他儿子在北京上大学,他这点钱供个大学生,也真够呛的。
他对自己这样抠门,我们管不着,可气的是他老来管我们。起草作文, 写了两行不顺手是常事。“唰”一撕,一揉,一扔,多潇洒!可是让“严监生”撞上了,就“潇洒”不起来了。冲你直嚷嚷:“可惜呵。许多孩子因为经济困难跨不进校门,你知道吗?你别撇嘴,我们班的王家宝不就是一个吗? 好不容易跨进来,又不得不退出去。你⋯⋯你就不脸红吗?”
又来了,我们一听头都大了,什么馊锅巴冷饭老抬着嚼。
那天真倒霉。我和“耗子”在大开粉笔战。不料,“严监生”正低着头走进教室,我吓得愣住了。“严监生”沉着脸走过来,指着掉在讲台下的粉笔头,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把它捡起来!”我没动。“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怎么能为一个小粉笔头屈膝呢?“你捡不捡?”他的脸更黑,嗓音也更阴沉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犯不着和这个老古板较劲。接过粉笔头,“严监生”还不饶人:“下次再打,扣操行分!” 又不是他的粉笔,咸吃萝卜淡操心,存心整人。第二天上语文课时,“耗
子”从背后塞给我一幅漫画,老监生数钱时,恨不得每个镍币都能掰做两半花的丑相。我大笔一挥注上:“严监生二世:多乎哉,不多也。”像极了, 我看着那张图文并茂的纸,“严监生”的目光扫过来了。我忙把纸揉成一团, 扔进抽屉里。
一天我和“耗子”去寄信,看见“严监生”正在填汇款单。“严老师, 寄钱给儿子吧?”我斜着眼笑着说。老头被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汇款单,支吾着说:“不,呃,是啊。”边说边折起小纸条走向另一张桌子。这个“严监生”真让人看不顺眼,寄钱给儿子还鬼鬼祟祟的,好像怕谁抢他。笑话, 他那点钱只怕还不够我溜几次冰,打几局台球呢,谁稀罕。你不给我看,我偏看,我心里直嘀咕。
我和“耗子”会心一笑,走到老头身边。“严监生”见我们又来了,吓得把汇款革急忙往身后藏,冷不防被“耗子”伸出的“爪子”一把抢了过去。“严监生”的脸变了颜色。“耗子”得意地念起来:“收款人地址:小王村王——家——宝。”我和“耗子”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懵了。“严监生” 在一旁尴尬地站着,我疑惑地问:“王家宝?!你汇给他?”他黑黄的脸上竟有些发红,叹了口气说:“还是瞒不了你们这些鬼精灵。这孩子和你们不
一样啊。成绩挺好,可是他妈病了,弟妹又多,没钱上学,只有回家扛锄头。他现在想一边种地一边多念点书,我只能尽我所能资助他买些书籍和学习用品。连同学们扔掉的铅笔、橡皮我都捡起来给他寄去啊。”我听完老师的话, 好像挨了一耳光,脸“腾”的红了。想想我对老师的所做所为,想想我那些庸俗的论调,惭愧啊!
老师,原谅我们这群不懂事的学生吧。我掏出 30 元钱,“耗子”也凑了20,我们一起交给老师,“老师,把我们的这份心意也汇上吧!”老师的眼中闪着泪光,郑重地接过我们的钱。这一刻,在我们眼中的“严监生”已永远地消失了,站在眼前的是我们可敬可爱、省己待人的严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