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明或隐秘的机关叙事——读海华小小说

雪弟在小小说领域，有那么一些作家，他们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往往不过是三四年的时间，他们就由小小说的边缘走进了中心，成为小小说创作中的中坚力量。来自广东惠东县的海华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家。海华原名崔国华，2006年底开始小小说写作，截止2010年10月，他已在《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小小说月刊》《作品》和《百花园》等报纸杂志发表作品百余篇，并有数十篇作品先后被《小说选刊》和《小小说选刊》等国内权威期刊转载，《批判会》《最佳人选》《专项经费》等多篇作品还入选了《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2007—2008广东小说精选》等权威选本，小小说集《台上台下》也于2009年5月（纳入《中国小小说典藏品》系列丛书）出版。面对这些创作实绩，肯定会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倘若不是源于天才的创造，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使得海华这类作家迅速崛起？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如果我们稍微仔细地了解一下他们的人生经历，我们就会发现这类作家至少具备两个方面的文学创作潜质：一是他们具有丰厚的生活素养。譬如说海华，从担任惠东县委新闻秘书到在惠东县府从政的几十年生活变迁为他的“机关小小说”创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与那些更多依靠想象力来玄想机关生活的作家相比，这些真实和真切的生活经验，可以说使得海华在“机关小小说”这一领域自由驰骋，既做到生动、逼真地描摹现实，同时又充具理性反思和批判精神。二是他们具有扎实的文字功底。虽然他们进行文学创作的时间短暂，但他们一直与文字为伍。像海华，自上世纪80年代初就在省内外报刊发表作品，还连续3年被《南方日报》评为优秀通讯员。只不过当时发表的多是新闻和通讯及言论。尽管不同的文体在写作上有所差异，但扎实的文字功底无疑为海华的小小说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就海华发表的百余篇小小说来看，其创作素材还是比较多样化的，既有市井百态的展示，亦有机关生活的描绘。但穿过这百余篇小小说的表层，我们还是能够发现海华创作的奥秘所在，这就是：显明或隐秘的机关叙事。在这里，“机关叙事”不单单是指作品内容上对机关生活的描绘，它还包括对机关秩序和机关伦理较深刻的剖析和揭示。

很容易看出，海华的大多数小小说，如《批判会》、《吃年夜饭的“虚拟动作”》、《机关三题》和《最佳人选》等作品呈现出显明的机关叙事特点。我们以《最佳人选》略作说明。从情节构造上说，这篇作品非常简单，它无非是极力铺写了一个群众演员在考场上的具体表现，但正是这个群众演员（现实中是一位曾经当过科级、处级乃至副厅级领导的秘书）的具体表现——入木三分地演绎了一个为人精干、处事圆滑、喜怒不形于色、能屈能伸的官员，掀开了机关生活的面纱，把机关里的等级、复杂和微妙等暗藏的“机关”统统地抖了出来，并通过现实和演戏之间的对立和交融，以充满反讽性的笔调书写了一个官员的真实人生。构思之独特，描写之独到，确实让人叹服。

与《最佳人选》等作品带有显明的机关叙事不同，海华有少量作品，譬如《买纽扣》、《起名》、《“姐妹”聚餐》等，它们从表面上看是写市井百态，与机关无丝毫的关联，但若深究，我们便会领悟到，它们依然属于机关叙事的范畴。只不过，它们比较隐秘罢了。如《起名》看似是写一家人绞尽脑汁为孩子起名的故事，实际上是通过愈起愈长的名字来隐喻一些地方机构改革中，机构愈改愈多，机构名称愈改愈长的现象；《买纽扣》看似是写一个年近七旬的老母亲让家人帮她买纽扣，结果却未能如愿的故事，实际上是通过儿女的懒惰和自私来隐喻机关中的互相推诿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现象。这两篇作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作者的精心布局，是隐含着作者成熟思考的一种叙事策略。作者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除了进行多维度的叙事探索外，还有没有更深层的文化、心理因素？

格非在《作者及其意图》（见《文学的邀约》）一章中说：“作者的声音在今天之所以变得那么微弱、游移、讳莫如深、不偏不倚，与其说是一个主动的现代主义策略，还不如说因为文学迫于社会压力而不得已进行退让。”格非对作者声音的分析和判断，是深刻的，也有着足够多的事实依据。由此角度来理解海华在机关叙事中的隐秘性，我觉得也是适合的。但问题是，海华的小小说创作并未流露出，它已由显明的机关叙事转向隐秘，显明和隐秘是海华小小说的两个方面，它们是并存的。因此，我认为，作为曾长久供职于政府机关的海华，或许他的内心确实存在着来自于机关秩序及社会意识形态的某种压力，以致采取隐秘的机关叙事策略，但这也未必表明是文学的一种退让。因为，文学毕竟是一种形象化的表达，而且海华在隐秘的机关叙事中并未丧失理性的反思和批判的立场。

认识海华，已三年多了。他的小小说写作真的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他的小小说创作尚存在一些不足，如其在创作的题材上虽然做到了多样化，但仍不够宽广，有些作品对主题内涵开掘不够深，建议他在以后的创作中，除了一如既往地注重自己独有的生活经验的表达，同时也要进一步丰富自己的想象力，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大的进步。

（雪弟，第四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评委，广东小小说作家联谊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