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春秋

岑局长自己也不太相信,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学会了打麻将。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个假日的晚上,岑局长携家人到隆昌饭店聚餐,酒足饭饱之后,见时间还早,儿子小放瞄了一眼餐厅一角的自动麻将机,便提议一家四口正好够脚,不如放松一下,开台搓两圈,以享天伦之乐。

女儿小雪嬉笑着说:“好是好,只是你忘啦?老爸仅会打‘拖拉机’。”

小放讪笑道:“如今不会打麻将的,闲暇时兴许没有人跟他玩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老爸不会不要紧,我们一起给老爸办个麻将速成班,眼下都是打‘跑马仔’,很简单的,一晚包会,来吧。”

听小放这么一说,岑局长的夫人和小雪齐声说好。于是,三人连扶带劝地把岑局长拉到麻将机旁,一坐下,小放便认真当起了“教官”:“老爸,这是万,这是索,这是饼,这是字牌;这叫清一色,这叫对对和,这叫杂色……”

果然,不到3个时辰,岑局长竟然基本掌握了打麻将的技术要领,而且懂得该如何设法顶上家,卡下家,防对家……岑局长学会打麻将的消息传到了局里,有人很快给岑局长家送去了一台自动麻将机。于是,今晚局人秘股的庄、吕、齐;明晚业务股的甲、乙、丙;后晚财会股的A、B、C……单位里的几十号人凡是会打麻将的,都轮着到岑局长家开台。起初,纯粹是玩玩,后来渐渐地觉得不够刺激,便“一、二、三、四十元”(打麻将的术语)玩起真的来了,而且,有人坐台,有人买马,还说是小赌怡情。

有人说,打麻将靠的是“七分技艺,三分手气”。也有人说,刚刚学会打麻将者,往往手气特别的好。或许是吧,岑局长每场必定是赢家,少者两三百元,多则四五百元,一个月下来,竟有八九千元进账。单位里的“雀友们”都说岑局长是麻将台上的“常胜将军”。

这晚,又是一场鏖战。

待散场“雀友们”离去后,见岑局长又大获全胜,夫人喜不自禁地说:“孩子他爸,又OK啦,你的手气真好。”

岑局长嘿嘿笑着,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窃喜:“麻将真可谓是千变万化,比打‘拖拉机’刺激多了,既可消遣,又有收入。难怪春节期间,某大师说自己印堂发亮,气色很好,近期有‘暗财’哩。”

一晃,几年过去了,老岑退居二线。

也许是老岑在位时人缘还过得去,闲暇之时,局里那些“雀友们”仍有好些人上门找老岑切磋切磋。按理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老岑打麻将的技艺早已令“雀友们”刮目相看,但不知怎的,每场下来,老岑却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

某周末之夜,局里几位“雀友”早早叩开老岑的家门,两杯清茶过后,战斗打响了,刹那间,老岑家的麻将声便叽里呱啦的响个不停……开头几圈,老岑还略有微利。然而,到了下半场,形势急转直下,老岑老是放炮不说,就连“鸡和仔”也无缘和牌。最后,老岑竟又输得一塌糊涂。

“雀友们”走后,见老岑一脸沮丧的神情,夫人嗔怪道:“孩子他爸,既然这么背,以后少些开台,多看书报和电视吧……唉,说来也怪,人还是这些人,你的‘雀艺’这些年分明已大有长进,可手气咋就大不如前呢?真是活见鬼了。”

“嘿嘿……手气?”老岑表情复杂,继而用有点呆滞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像明白了什么,又像不太明白似的摇了摇头。

送“瘟神”

某局的温某,前些年凭着某种关系当上了副局长之后,不仅学会训人骂人,而且动不动就给人小鞋穿,有时候还喜欢搞些小动作,以致局里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人背地里干脆叫他“瘟神局长”。

那一回,局领导班子研究工作,当议题讨论完毕,温副局长提出某副股长要求安排其儿子工作一事,吕副局长认为某副股长的儿子高中毕业,如今局里有好几位一般干部大学毕业的子女仍无法安排,建议缓一缓再统筹考虑。安局长带头支持吕副局长的意见,其他班子成员都赞同迟些时候统筹解决。

一散会,温副局长便找到某副股长,掐头去尾,加油添醋地说只有安局长和吕副局长两个人不同意,还神秘兮兮地说:“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这位副股长情急之下,气冲冲地先后跑到安局长和吕副局长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

吕副局长事后找到安局长,余怒未消地说:“这老温唯恐天下不乱,简直就是根‘搅屎棍’。更要命的是,此类事已经发生好几次了,难怪咱局里好些人叫他‘瘟神局长’。”

安局长沉吟了好一阵,似不经意地说:“嗨,跟这类‘瘟神’共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来日若有机会,请他另谋高就吧。”

不久,县里准备调整一批干部。

这晚,安局长把吕副局长和人秘股长约到办公室,一本正经地说:“县里决定对一批任期8年的局长实行轮岗,一批已到龄的局长也要退居二线。姓温的觉得机会来了,便活动开啦!有可靠消息说,过几天,县里要派人来局里考察他。你们二位都是管人事的,你们看,咱们这样来好好操作一下如何?”

紧接着,安局长同吕副局长和人秘股长如此这股的嘀咕了近半个时辰,他俩听后频频点头。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安局长认真地同局领导班子成员逐个地做工作;吕副局长和人秘股长分别找各股股长认真地打招呼;一般干部则由各股股长负责搞定,层层统一了认识:务必确保县里派人来考察温副局长时,只说好话,全力推荐。

几天后,县考察小组到局里考察温副局长时,从局领导班子成员到股长、副股长,乃至一般干部,对温副局长的看法竟然惊人的一致。

考察小组得出的结论是:温副局长年富力强,有口皆碑,可提拔任用。

当得知考察结果时,安局长不禁心中暗喜。

这天上午,局办公室接到通知,叫安局长去一下组织部长的办公室。

安局长心想,这一回,把“瘟神”送走,恐怕是“三只手指夹田螺——十拿九稳”了。

安局长兴冲冲地到了组织部长的办公室后,组织部长笑容可掬地对安局长多年来的工作赞扬了一番,尔后,斟词酌句地说:“老安哪,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还差3个半月,你到某局工作已8个年头了。上午县委常委讨论决定,你到某某局当局长。你的大局意识向来比较强,相信你能愉快地服从组织的决定……”

听到这里,安局长顿时愣了神:怎么会是这样?他内心琢磨着某某局还不如现在的局舒心,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少顷,安局长试探地问:“部长,谁来接替我?”

这时,组织部长说得挺干脆:“这次考察,你们局里上上下下都对温副局长反映不错,县委决定由他来接替你。”

“啊……”安局长一下子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注:2009年,《小陆的日记》、《麻将春秋》、《送“瘟神”》等一组3篇小小说,先后在《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发表后,被《小小说选刊》同年第18期以《机关三题》为题转载。该刊副主编寇云峰(即寇子)作了评点。评点称:“机关题材的小小说为什么不好写?就在于不容易写得好看。把小小说写得好看,是作者最重要的本领之一。首先得用可观赏性吸引住读者,才谈得上什么内涵、思想、个性等等。海华的《机关三题》就写得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是让你笑过之后回味再三的好看。那么,这三篇小小说好看在哪里?有没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这个特点就是深刻地写出了机关生活的荒诞感。这种荒诞我们习焉不察,甚至视其为‘潜规则’。只有跳到‘局’外,才能看出这种‘严肃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