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汉晋南北朝时期的地理知识

公元前 221 年崛起于陕、甘一带的秦，先后吞并了六国，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多民族国家。秦王朝把全国的河山、土地和人民置于同一政权之下，分区分级管理，致使经济和文化的交流畅通全国。这就十分有效地推动了地理知识的发展与传播。

一、《史记·货殖列传》反映的地理知识

西汉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首先叙述了汉初废除了秦苛政， 即取消了生产和流通领域中的许多限制，因而促进了经济和社会的飞速发展。“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又说：“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22)汉初放宽、搞活与秦时苛政虐民的做法不同，为各地经济发展提供了保障。司马迁描述了关中经济区、巴蜀经济区、西北经济区、燕赵经济区、鲁齐经济区、梁宋经济区、东楚西楚经济区、南楚经济区，江南经济区、扬越经济区的位置、区域界线、天然资源、人口密度、社会习俗、文化技术渊源、经济发展水平与区际联系，区内为首的大城市等情况。这样，他对全国各主要经济区都作了系统、简明的介绍。

“货殖列传”还是研究人地关系的先驱。作者论述了楚越之地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与良好的生活环境，这使得当地的人民无饥馑之患，但也造成人们懒惰、苟且偷生的恶习。这说明，有良好的地理环境，不一定经济就繁荣的道理。当时江南“不待贾而足”、“无饥馑之患”，但“无积聚而多贫”。相反，生活环境差一点的“沂、泗”一带，“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 人民为了生存“好畜藏”、“好农而重民”。(23)作者还认为，处于交通便利的地方，信息灵通，人们“设智巧、仰机利”，说明环境是形成人文特点的重要因素。

二、《汉书·地理志》所反映的地理知识

《汉书》是东汉班固撰写的西汉一朝断代史。《地理志》是《汉书》中的一篇。它是全国最早的一部以疆域、政区为纲领的地理志书。《汉书·地理志》开创的以疆域、政区为主体的地理志为此后历朝正史地理志从内容到体例提供了一个仿效遵循的榜样。(24)不难理解，只有郡、县制建立之后， 出于生产发展和行政管理的实际需要，才有可能出现这种以疆域、政区为纲领的地理著作。《汉书·地理志》记录的内容十分丰富，记有世界上最早的系统的全国各行政区的户口数字，记载了各行政区内山岳陂泽的分布，水道流源、水利设施，具有历史意义的城、邑、乡、聚，重要的关、塞、亭、障， 著名的古迹、土特产以及官方设置的工矿企业等。《汉书·地理志》记述的内容并不局限于西汉一朝，它又因“先王之迹既远，地名又数改易，是以采获旧间，考迹《诗》、《书》，推表山川，以缀《禹贡》、《周官》、《春秋》，下及战国、秦、汉焉”。(25)因此，它是一部西汉及以前的历史地理总结性著作。《汉书·地理志》是对我国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西汉全部疆域、政区的记述，所记幅员广大、辽阔，东至今日本海，西至玉门关，南

至今越南中部，北至阴山。它对边疆地理记述得细致、翔实，是一部研究我国边疆地理必读的书。它是以“郡、国”和“县、道、邑、侯国”两级行政区为框架，叙述全国各行政区状况的著作，这就为东汉统治者进行有效的行政管理，提供了方便和有效的信息。

三、天水放马滩出土的秦墓地图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稀世地图

1986 年甘肃天水放马滩在公元前 238 年下葬的秦墓中出土了七幅木刻地图。它们分别为政区图、地形图和经济图。图的方位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载地名 28 处，山名二处，溪谷、关隘、亭都有记载。图中没有明显的比例尺， 和今图对比推算，约 1/30 万。图中以水系为坐标系统。

1973 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墓中出土了三幅绘在绢上的地图，都未注

图名、比例尺和绘图时间。据随葬木椟记载，应为汉文帝十二年（前 168 年）

入葬，至今已有 2100 多年了。(26)今命名第一幅为“长沙国南部地形图”， 其长、宽各 96 厘米。图中所绘地区大约是今 E111°—112°30′，N23°— 26°之间。它包括今湘江上游、潇水和南岭九嶷山一带的湖南嘉禾县以西， 广东连县以西，南至珠江口外的南海，广西全州县、灌阳县以东的湖南、广东、广西交界处。图幅彩绘，上南下北，左东右西，与现代地图恰好相反。比例约在十七万分之一至十九万分之一之间。(27)图的内容包括山脉、山峰、河流、水源、居民地（乡、里、县城）、道路。主区绘制详细、准确，邻区较粗略。用它与今天同一区域地形图比较，十分相近。图中九嶷山脉用水平山形线和陡崖符号相配合。这种设计欧洲大约到 13 世纪后才出现在地图上。

1. 图中绘有 30 多条河流，其位置、水系结构的特点与今天地形图上的水系

大同小异。对于其中 9 条重要的河流，还注出了名称，如罗水、临水等。这

些河流绘得上源细而下游粗。图中绘出了 20 多条道路，大多用粗细不匀的实线以及虚线表示。粗的可能表示道路的重要、质量高、人流货流多，虚线可能表示小路。地形及其中的山脉采用闭合的山形线表示，与现代的等高线相似。山形闭合线内侧加上晕渲，使山脉的分布、高度、走向、延伸方向等反映得既精确又有立体感。如在闭合山形线上加鱼鳞小曲线表示峰峦起伏丛立，又添了 9 条高低不同的柱状符号，表示九嶷山的九座主要山峰，使整幅地图具有立体感，这表明当时已具备粗略的投影观念。居民点大小不同，大的可能是县级居民点，用矩形表示，共 8 个，里村级居民地约 74 个，用圆圈表示。圆圈大小不等，有的相差好几倍，表示居民点的大小。居民点之间， 有道路相连。（图 4）

第二幅被命名为“驻军图”，为长 98 厘米、宽 78 厘米的长方形图。图用黑、朱红、田青三色彩绘。《驻军图》的方位与《地形图》一致，也是上南、右西。图中所绘范围为《地形图》上的东南部分，即今湖南南部江华瑶族自治县的沱江流域，图的比例约为八万分之一至十万分之一，比《地形图》放大了近一倍。为了突出驻军名称、城堡、要塞、烽燧点、水池、防区界线等，图中将军事地物用鲜艳的深颜色表示，而对于一般的山脉、河流等地理要素则用淡色表示。这种分层设色的绘制技术，实际上就是现代专用地图的两层平面表示法。图中清楚地标明了当时一线兵力、

二线兵力、指挥部、预备队等构成的梯形军事部署。在防区的山脊上还标绘出 7 个烽火台，它们既是前沿观察哨所，也是当时的通讯联络设施。这是当时世界上最早的彩绘军事地图实物，体现了当时精湛的地理地图学水平。（图5）当时地图绘制都建立在测量基础上，汉代砖刻上的“记里鼓车”形象地反映了当时远距离测量的工具与测量水平。这在世界的测量史上也有着一定的意义。（图 6）

第三幅被命名为“城邑图”，长约 40 厘米，宽约 45 厘米。图上绘有城垣、城门、城堡楼阁、城区街道、宫殿、房院等，这为我们了解汉代及其以前关于城邑的规划、布局、结构、设防等许多城市历史地理问题，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四、裴秀的“制图六体”

裴秀（224—271）字季彦，是西晋时的地图学家。他官至司空，主管全国的工程、屯田、水利、交通等。由于行政管理工作需要，他一方面注重了解研究各地问题，另一方面从事各种地图的制作。在他的主持下，曾绘制出当时全国古今地图集——《禹贡地域图》18 幅，以及全国地图《地形方丈图》。裴秀对前人的制图经验作了理论性的总结，提出了“制图六体”说，即绘制地图时须遵循的六项原则。这些原则是：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29)它们是指制图时应确定比例、方位，要标出两地之间的距离和山川的分布、走向、高低，以及校正因地形起伏方向偏差、地物弯曲迂回造成的误差。裴秀的“制图六体”奠定了中国古代制图学的理论基础，使古老的制图学具备了数学的科学依据。这一理论在中国一直运用了 1400 多年，直到明朝末年。这一理论在制图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英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教授称裴秀为“中国制图学之父”。

五、以水系为地理坐标的《水经注》

《水经注》是我国 6 世纪初的一部以水系为纲领和坐标来记述全国地理情况的著作。作者郦道元（465？—527 年）字善长，北魏范阳（今河北涿县） 人。他为原《水经注》一书作注，对原书作了大幅度的补充和发展，使注文20 倍于原文而自成巨著。《水经注》记述了全国 1252 条大小河流，并对这些河川的流域地区从地理现状一直到历史事迹都选择典型事例作了记录。本书的目的是“因水以证地，即地以存古”，(30)因此它是一部全面的、综合性的全国地理著作。“他赋予地理描写以时间的深度，又给予许多历史事件以具体空间的真实感”。(31)书中记述的内容涉及到部族的迁徙、城市的兴亡、河道的变迁、地名的更替、城市的兴衰乃至历史人物、事件和神话传说等等。作者在注文中繁征博引，所引用的书籍达 437 种，还记述了不少汉魏碑刻及民间采访的口碑谚语。古代许多反映当时地理、社会的珍贵资料，幸赖《水经注》的引录，才得以保存其吉光片羽。(32)《水经注》不仅是一部著名的地理著作，作者对自然风光的描写，其文笔也十分生动、逼真，使千余年后的读者在阅读本书时，对当时的地理景观，仍能体会入微，历历在目。因此《水经注》也是一部著名的山水文学名著。总之，它体例严谨、内容丰

富、文笔绚烂，不但是中国古代杰出的地理、文学著作，在世界文化史上也具有相当突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