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退“黄泥大战”时⋯⋯

李斌华

一江碧水,在这座城市的边沿婉蜒地流过去。江水湛蓝清澈,江心洲仍是草长雀飞,有放牛娃骑着牛渡过了江,让牛群散漫地在无人的洲上吃草, 自己则抓一顶草帽盖着脸,躺在茵茵茂盛的草丛里晒太阳。吹河风,耳边只有河水静静地流淌,偶尔,“叽唧”的几声虫鸣也会跳到耳膜上来。喧嚣的城市在这里突然收住了脚步,从容舒缓起来。这是夏末秋初的赣江。

赣江是一条流入长江的大河,它并不是一年四季江水如练。当炎热的仲夏伴着隆隆的雷声和倾泄如注的暴雨来到的时候,赣江是沸腾而热烈的,浩荡、染着两岸红土地色彩的江水,打着旋涡,夹着上游山洪暴发而袭卷裹带的树木、杂物飞快地流过去,快到让人站在岸边都感到昏旋。这时,江心洲早已被淹没于水面下,岸边人家的家长们也采取了“紧急政策”:我们这些小孩子已被禁止下河游泳,晚饭后只能留在家里的水龙头下洗澡。只有上学的时候,经过那段涨过来的河水浅淹着的路,大家脱了塑料凉鞋在水里走走, 算是下了一趟水。

然而,等水退了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水位落下去了,“禁令”也放松了,河滩又露出了细细的黄沙。大度的赣江任我们跳跃、击水、欢腾,欢笑和扬起的水珠一起,洒在了江面上。没有糖果、玩具、没有新衣服的匮乏, 也不能让我们失去自己童年的欢笑声。这时,河边最好玩的一处可算是那座废弃的造船厂房,它有四层楼那么高,红色花岗岩的柱子要两三个大人才能台抱得了。因为早已废弃不用,里面空荡荡的,正是我们的乐园。淹住厂房一半高的河水退去后,留下了厚厚的河泥,黄色、腻滑,里面杂着细沙,没有什么硬石,抓起来就成了我们的“武器”。

一放学,我们立即分成“两军”,在造船厂房里划好了各自的地盘,玩起了“黄泥大战”的冲锋游戏,谁要是顶不住被冲到河里去了,就算输。一时间,造船厂里“泥”雨横飞,喊杀声声,你躲在那个石柱后“开枪”,我藏在这个石柱后“反击”。倘若正好你藏在了这个石柱的这面,我藏在了这个石柱的那面,都探出头侦察敌情,狭路相逢,脸对脸,那手快的立即先下手为强,将满手的黄泥在对手脸上抹了个密不透风,遭了“封杀”的只好连滚带爬的跌到河里洗干净⋯⋯这样的“战斗”要持续到外面响起家里人来喊吃饭的时候,大家才纷纷跳到河水里,匆匆洗了上岸回家。

后来,黄泥干了,天气凉了,热闹的夏天过去了;再后来,运来了水泥, 垒了麻石,造了一个很大的水运货用码头,河滩没了,时间也过了 20 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