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谜与发展智力

把猜谜活动提高到发展智力的高度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但这要看你对“智力”一词作何理解。平心而论，猜谜属于八小时以外解闷儿的玩艺儿，但人总不能终日处于紧张状态，即使是伟大的爱因斯坦，在业余时间也是要拉拉小提琴的。一般人总是把谜语看作是雕虫小技。对此，我们无需争辩是否。已故的国学大师王力先生说得好，“古人有所谓雕龙、雕虫的说法。在这里，雕龙指专门著作，雕虫指一般小文章、小意思。龙虫并雕即两样都干”。翻开一部灯谜史，龙虫并雕的人不胜枚举。曹操雄才大略，是一位治国平天下的人物，可是他极喜欢猜谜。在《世说新语·捷悟篇》中载有一条我国最早的完整灯谜“黄绢幼妇、外孙■臼”，距今已有 1500 多年的历史，结果被他手下的谋士杨修先猜出来，谜底是“绝妙好辞”四字。曹操自愧弗如，因忌才而渐起杀杨之念。

词极盛于宋代，它具有各种各样的曲调，例如西江月、念奴娇、满江红、相见欢、齐天乐、水调歌头等，不下千余种之多。在灯谜中，词牌谜是专门的一类。其中佳作甚多。例如清末俞曲园（樾）先生在《春在堂随笔》中说他曾经制作过一个灯谜，谜面是：

火烧赤壁（猜一词牌）

曹军中计，战船被烧，火光冲天，长江里一片通红，这条谜的谜底当然就是“满江红”了。情景交融，此谜当属上乘之作。

我最欣赏的是：

冲饮可可（猜一词牌）

谜底为“水调歌头”。“歌”字之头便是“哥”字，拆开来是“可可”。想入非非，令人拍案叫绝。像这样的灯谜，可谓神来之笔。

在中国近代史上，梁启超也是一位龙虫并雕式的人物。我国最早刊载灯谜的一本杂志便是他主编的《新小说》。他认为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做学问的功夫不仅限于经、史、子、集，而应当兼收并蓄。作为传统文化的积淀，灯谜有其独特的价值，是不应当忽视的。这种精辟的见解，也非始自梁启超。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家、《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把谜语列入文学范畴。现代著名学者朱自清先生也把谜语视为诗歌的一支。

谜中有诗，诗中也有谜。明代抗敌民族英雄，以一身系社稷安危的兵部尚书于谦，他有一首著名的“焚石灰”诗：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全诗虽是隐射石灰，但也是写自己的志向，可谓一语双关。此种咏物诗在《红楼梦》中亦可引一例为证，如“爆竹”诗：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

皆属此类，在整个灯谜家族中，它是人丁兴旺的一支。

除正宗的咏物诗谜外，还有一种古诗断句谜。它的特点是羞羞答答，露半截，藏半截，存心卖关子，专门吊人家胃口，因此猜起来别有味道。它的制谜方法是从古诗名句中摘取前半句为谜面，后半句暗射谜底。例如：

柳暗花明（猜字一）

“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陆放翁诗中的名句。谜底即隐藏在后半句中。把“又一村”拼合起来，就是个“树”字。又如：

故国东望（猜职称一）

熟悉唐诗的人，马上会想起“故园东望路漫漫”这一名句。由“路漫漫” 而联想出答案“旅长”。奥妙之处在于它又利用了汉字的多义性。“长”即是“短”的反义词，又可解释为一种职称，例如军长、部长⋯⋯

从文言到白话，从庙堂到市井，这是诗歌发展的一种轨迹。聪明的诗人

懂得从民歌中汲取养料，有创见的灯谜大家也常视民歌为宝藏，创作出经久不衰、脍炙人口的佳谜。例如：

在娘家青枝绿叶，到婆家骨瘦肌黄，不提起倒也罢了，

一提起泪水汪汪。（猜一物）

谜底是撑船的竹篙。它既是一则谜语，又是一首极好的民歌，而且一语双关地抒写了童养媳的悲惨遭遇。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形象思维，把竹子根生土长的地方比喻为“在娘家”，而竹子被砍伐后经加工做成了船篙喻为“到婆家”。撑船时，篙从水里提出时滴落下来的点点水滴比喻为眼泪，真是惟妙惟肖。

清乾隆年间，担任编纂《四库全书》“总裁”一职的是河间人纪■，字晓岚。此人博学多才，平生好读奇书，是一位大杂家。据说，他曾破解过一个巧谜：

下珠帘焚香去卜卦；

问苍天，侬的人儿落在谁家？恨王郎全无一点真心话，

欲罢不能罢，吾把口来压！

论文字交情不差，

染成皂难讲一句清白话。

分明一对好鸳鸯却被刀割舍，抛得奴才尽手又乏。

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

从表面上看，它是一首伤心女子的绝情词。但实际上每句都埋藏着一个数目字，而且是从一到十这十个连续数。使用的制谜技巧是“减法”。第四句的“罢”字应该写成繁体的“■”字，谜底方可得“四”。其他各句你们也可揣摩着猜猜。

人们常把文史相提并论。两者虽然专业不同，但其间却存在许多共同之点。如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个咒诅：“亡秦者胡”。于是秦始皇下令征发民夫，在北部边疆兴修万里长城来防止北方的匈奴人（五胡之首）南犯。然而他不知道这个“胡”，并非指匈奴人，而是指他的儿子

——胡亥、后来的秦二世，秦朝就亡在他手里。

与此相似，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际，往往会出现一些“童谣”，实际上就是一些隐射人名的谜语。例如东汉末年，大军阀董卓把持朝政，杀戮无辜，弄得十室九空，天下骚乱。于是在洛阳市上就流传童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拼凑起来，即是“董卓”两字，这分明是人民咒诅他不得好死的意思，但董卓并不醒悟，依旧为非作歹，怙恶不悛，终于被诛杀，使童谣应验而成

为“预言”。此类例子，在《二十四史》中也俯首可拾。学历史的人是不可加以忽视的。

当然，大量的谜语可当作尖锐的武器投向统治阶级，亦可用于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如明世宗刚刚即位，打算更改年号，但是犹豫未决，他向阁老张孚敬求教。张就信口说出：

士本人间大丈夫，口称万岁旧山河。一横永镇江山地，二直平分天下图。加子加孙加爵禄，立天立地立皇都。主人自有千秋福，月满乾坤照五湖。

原来他说的是一个拆字谜。“嘉靖”这两个字是由士口、一横、二直、加、立、主、月拼合起来的。

皇帝听后大悦，认为这两个字充满吉祥之意，可以保佑他洪福齐天，于是连声夸奖，决定采用“嘉靖”两字作为年号。此系某年春节，笔者路过上海工人文化宫灯谜活动室时抄录下来的。民间采风关系到传统文化的继承，有心人自应随时留心，并不失之交臂才是。

（谈祥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