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厚义“四家饭

1942 年初，新四军第 7 师挺进团在皖西宿松、太湖一带开展抗日工作， 受到国民党桂系顽固军阀及土顽、土伪的联合进攻。我军在许家岭地区奋战了 8 昼夜，指导员和刘金生连长负了重伤，在担架上随着部队突围后，组织

上决定把他们留在山区休养，派了 2 个小通信员护理他们。由于当时反动势力猖獗，大股小股的顽军到处流窜。他们又没有和地方取得联系，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困难。2 个重伤员也没有固定的住处，吃的也是饥一顿饱一顿，通信员小陈和小邢好不容易才在阎王寨附近找到一个僻静的小山洞，把 2 个重伤员背进去隐蔽起来。荆丛和枯草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走到跟前也难发现。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可是，过了两天，一点吃的也没有了，实在饥饿难耐， 不得已，只好派小陈下山去找点吃的。

过了几个钟头，小陈从外边爬进洞来，两手空空的，大家一见，非常失望，刘连长禁不住地问：“怎么，没搞到吃的？”小陈两只眼闪着快乐的光芒，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我找到了一个老大娘⋯⋯”“什么老大娘？” 大家都楞住了，难道小陈在这附近碰到了什么亲戚，不，这是不可能的，“究竟是什么人啊？你对他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安起来。小陈嘿嘿地笑了两声，更加得意地说：“一个好大娘，她一口答应要给我们送饭，我还领她上

来看过道路呢！”他这一说，大家大吃一惊。“小陈呀，你一向满机灵，今天怎么这样粗心大意呢！现在这种情况，这又是个什么样的老大娘呢。”望着大家那惊疑的责怪的眼光，小陈赶忙把事情的经过向大家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原来他下山后，发现山脚下有点灯光，便悄悄地走过去一看，是间非常破旧的草屋，屋里有 4 个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娘，一个大嫂子，还有 2 个面黄饥瘦的孩子。小陈进屋后，就问老大娘是否能卖给点粮食，老大娘说家里没有粮食，并问小陈是干什么的。小陈看了看，这家人家真是穷得除了四壁和 4 口人一床千孔百疮的破被子外，什么也没有。他想，这样的人家都是被反动势力压迫的，穷人的心都是向着共产党和新四军的，就向老大娘实话实说自己是新四军。这一说，老大娘马上就亲热起来，忙问是干什么的， 有几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小陈支吾着只是问有粮食没有，没说其它的，老大娘脸色一下就变了说：“你这个娃娃呀！不相信我这个穷老婆子！我懂， 新四军就是往年的红军，红军还信不过穷人！”小陈听了老大娘的话一想， 这个地区早在 10 年前就是红军根据地，听老大娘的口气，她是热爱红军的， 于是就把洞里缺粮的事说了。老大娘一听，一把拉住他，想了一下说：“孩子，你放心吧，既然到我这儿了，我总不能让你们饿着。你先给我指指你们住的地方，等天亮了，我把饭做好了，给你们送去。走吧，你不能在这多等， 土匪和伪军经常到这乱窜”。小陈说完。接着对大家说：“你们放心吧，我敢保证，老大娘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她是可以相信的。”这一夜，埋怨和感激搅动着大家的心。如果小陈错信了人，被告了密呢⋯⋯唉！小陈太直心眼了！可是，如果老大娘真的送饭来了呢，那又多疑了。“呼呼呼！”小陈睡得真香，看来他是深信不会看错人的。与大家的看法不同。

天刚蒙蒙亮，小陈起来就往洞外爬，小邢抓住他问：“你上哪去？”小陈笑着说：“去等老大娘！”不知小邢是担心小陈出事还是自己也想去，对他说：“咱俩一块去！”他们出去后，指导员和连长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会，他们回来了，小邢先把半个身子探进洞来说：“指导员，连长，老大娘送饭来了！”接着，听见老大娘说：“里面这么黑呀！”指导员马上撑起身子想看看他，可那么黑，只能看见洞口一团黑影，便朝洞口说：“进来吧， 大娘！”黑影越来越近，两只干枯而温暖的手，摸到指导员的脸上。刘连长和指导员几乎是同时叫了一声：“大娘！”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孩子， 你们伤着哪啦？疼吗？唉！那些该死的反动派”！转过话头说：“你们住在这里很好，往后有事就找我吧。不要怕，这洞没人来。”大娘接着说，她在这山下住了几十年啦，从前红军就常在这山里住。红军在山下打土豪的时候， 她家分过东西；红军给她打过柴，她给红军做过饭。大家听了这些话，心里踏实了，大娘实实在在是亲人，是一家人呀！刘连长感激地向大娘说：“大娘，山路不好走，您老人家上下不方便，以后，你替我们买点粮食就行了， 要不，会连累你的！”大娘笑了，“你怎么说傻话呀！我这个穷样子拿钱去买粮食，人家准说来路不明，那才是害你大娘哩！你放心吧，大娘有饭吃就饿不着你们。”

天渐渐亮了，从洞口射进来的微光照到大娘脸上，同志们才略微看清了她的面庞。她脸上满是皱纹，发角上耷拉着一绺灰白的头发，嘴唇有些凹瘪， 想是掉了几颗牙齿。大娘见天已大亮，才掂着篮子对小陈说：“快吃饭吧， 看我光唠叨，饭都凉了！”说罢，起身要走，并嘱咐大家干万不要出去，以

免坏人知道了出事。小陈把大娘送出洞外，回头来把篮子揭开，得意地叫着： “呀！大娘真想得周到；看！有六谷子饭，红山芋、做菜，嘿！还有一些大米饭！⋯⋯连长、指导员，这都是给你们的。”

从那天起，每天早上、傍晚，老大娘或大嫂子总是风雨不误给同志们送饭来，而这些饭，总有几种花样，除了六谷子，还有大米、山芋、黑豆，有时还掺着一些熬得烂熟的蔬菜。这些饭是怎么做成的呢？刘连长说，这饭很像“四家饭”。过去，有的人家为了孩子长命百岁，妈妈就向左邻右舍要些饭来，被称为“四家饭”，小陈听了连长的话，笑着说：“也许大娘给咱们弄的是四家饭吧！”真没料到，同志们吃的真是四家饭啊！这一天，大娘的 8 岁小孙女来送饭，她穿着一件长到膝盖的破棉袄，裤子很单薄，冻得发紫的脚指头，从张着口的鞋子里面伸出来。小邢接过了半篮子饭，亲切地问了一句：“奶奶呢？”孩子怯生生地靠在洞边，把小手放在嘴边，两只黑黑的小眼闪动着，一声不吭。小陈以为老人病了，又问了一句：“奶奶呢？是不是病了？”小女孩连连摇头，嘴里低声冒出一句话：“要饭去了！”“啊！” 刘连长头上的伤还没好，往日不敢抬头，听到“要饭”两字，马上抬起头来惊叫了一声。他看了看指导员，又看了看那半篮子还冒着热气的杂七杂八的饭，眼泪快流出来了。“怎么，你⋯⋯你们天天要饭？”小邢声音微微地抖着，一把抱住那孩子，望着她那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小女孩微微地点了几下头没说话。小陈忙着盛饭，听了这话，完全像呆了一样，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呀！小妹，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奶奶不让说。”还有什么可问的呢？此时此刻，就是用千言万语，也道不出满腹的感激之情！大娘啊，大娘！ 这些天，同志们只觉得你和你的一家，是大家的亲人，是依靠，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吃的每一碗饭，每一粒米，都是你和孩子们踏破千门万户，讨来的啊！⋯⋯同志们望着那半篮子饭，谁也没咽一口。

傍晚，连长和指导员派小陈下去见大娘，要求她从今以后再不要送饭了。可是大娘却随着小陈上山来了。连长和指导员听到她的声音，就赶忙爬到洞外去迎接，齐声叫着：“大娘！”老人不等他们再往下讲，就说：“孩子们， 你们也不要客气，只要有大娘吃的，就有你们吃的。眼下，那些坏东西都驻在山下，说什么你们也不能下山。”对于这样的亲人，对于这样爱战士们唯恐不周，助战士们唯恐不力的亲人，大家还能说什么呢，大家只好把深情记在心里！大娘走后，小陈坐在洞口，拨开荆丛，向大娘走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用袄袖擦擦双眼，突然一昂头，拳头一挥，仿佛要一拳砸破这个旧世界。

在一个繁星闪闪的晚上，大家离开了那个住了 4 个多月的山洞，由小陈带路，到山下去同养活大家这么久的亲人告别。见到大娘，大家齐声地说： “大娘，我们要走了！我们永远忘不了你！”人在最激动的时候，嘴总是笨的。大家望着大娘和她的全家人，除了说出这句话，似乎什么也不会说了。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借着星光可以看见两个孩子紧紧地依偎着大嫂，她们的眼光闪烁着。大娘轻轻地抚摸着刘连长和指导员的伤处，说道：“好吧，孩子们，要留也是留不住你们，大娘盼着你们早日打跑鬼子，早早打回来！大娘几辈子受穷，唯一指望的是你们！”指导员和刘金生同志都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老人的手，这双干枯的手，竟像钢筋铁骨一般坚实，使人精神振奋。大家懂得，老大娘的心意，正是大别山区人民的共同愿望！

在朦胧的夜色中，大家告别了大娘，告别了亲人。然而，不论走到何处，

大家都能感到大娘在身边，她那光辉而伟大的慈母形象，鼓舞着战士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