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垛山上老向导

1942 年 8 月,在我们党的团结争取下,国民党 111 师起义,只有该师副师长孙焕彩纠集了一些坚决反共的顽固分子,占据了甲子山。此山地势十分险要,它南扼滨海,北踞鲁中,在莒日公路边。他们勾结日伪,不断进犯根

据地,切断了我滨海与鲁中的联系。为了巩固根据地,解放甲子山,消灭匪, 参战部队共 6 个团,其中 686 团的任务是从甲子后山直取主峰北垛。

部队顶着狂风暴雨,到达甲子山,经过一天激战,终于占领了蒲旺后山, 打开了进攻甲子山主峰的大门。团长命令 2 连,稍事休息吃过晚饭后,立即发起攻击,攻占北垛后,燃起一堆篝火,作为占领信号。因为北垛后侧,岩石嶙峋,山路陡峭崎岖,2 连到了山下的官庄,村里不见人影,一片混乱, 该村已遭叛匪的洗劫。同志们可犯难了,这到哪里去找向导呢?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在一条偏僻山沟的茅棚旁找到一位老大爷,约有 60 岁,胡须已灰白, 但腰板却还硬朗,一看就知道是位饱经风霜的山区老人。老人见有人来,身子扭向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小烟袋抽得吱吱响,对所有人的问话,一句也不答。从老人的神态上,连长知道他把大家当成叛匪了,急忙指着臂章说“老大爷,我们真是八路军,是来消灭甲子山上的叛匪,是为老乡们报仇来的”。大家也一齐解释着。沉默了一会儿,老人才慢慢抬起头来,视线首先停留在连长那白底蓝字的臂章上,接着他又迅速扫视了一遍所有的人,他忽然站了起来,一步跨到连长的面前,两手抱住连长的双肩,只说了句:“可把你们盼来了”,就哽住了。接着。他便告诉大家说,叛匪到村里糟蹋了好几次。年轻人有的被抓走了,有的逃散了。他的儿子也被抓走了,刚 1 岁的孙子饿死了,儿媳妇吓得回了娘家。说到这,老人擦了一下眼泪说:“不说这了,同志快说,我能帮你们干点什么?”连长告诉他,部队要从北垛后侧攻上山,想请他给指点一下道路,他一听,着急地说:“后山太险了,走不得”。那“蝎子尾”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开。老人是好心,可是,敌人在山上筑有坚固的工事,而且火力非常强。要占领主峰,歼灭敌人,只有采取突然袭击。当连长把这些道理向老人说明之后,他再没说什么,领着部队就往外走。

老人一定要亲自带路。部队在他的带领下,沿着一条拱起的山梁,步步攀高。来到北垛山脚下,那条被称为“蝎子尾”的山道,已呈现眼前,朦胧中可以看到它陡若天梯,蜿蜒而上,老人望着漆黑的山道,担心地说“蝎子尾”上天门当顶,窄的只能爬过去一个人,同志,不行!老人的话语中含着无限的关心和焦虑,连长和指导员交换了一下意见,认为天亮前如果攻不下北垛,周围据点的伪军会赶来增援,连队会遭到敌人的袭击,因此决定先进行偷袭,不行就强攻,天亮前一定要攻上顶峰。

突击排刚靠近“蝎子尾”,敌人就发觉了,在激烈的枪声中,开始了猛攻,带路老人不顾同志们的阻拦,挺着身子,挥动着手中的棍子,大声呐喊, 为战士们助威。一霎时,枪声,冲杀声淹没了松林的怒涛,震动得整个北垛都在颤抖。可是,由于敌人严密地封锁了“蝎子尾”,几次都没冲过去。部队已经有了伤亡,继续强攻对我军不利,只得暂时停止攻击,另想办法。这边一停,正面攻击的 3 营打得更激烈了,3 营要通过那林立的碉堡群和宽广的开阔地,将会比这边更加困难,可是怎样才能通过这“蝎子尾”呢?伤员们陆陆续续撤了下来,他们谁也不肯下山,有的说“蝎子尾”就是刀砌的, 也要打过去。有的说:“不消灭叛匪,决不下山”。老大爷急得团团转,又一个重伤员抬了下来。神志已经昏迷。老人刚走到他的身边,他突然大喊起来:“冲啊!为官庄的老乡们报仇!”老大爷忽然三步二步跨到连长和指导员的身边,用手抓住他们激动地说:“同志,快说,还需要我做什么?”“老大爷,敌人把‘蝎子尾’封锁得过不去,再有没有能通北垛的路?”指导员

直接了当地问,老大爷想了一会,才慢慢吞吞地说:“路是有一条,就是⋯⋯” “在哪?”连长迫不及待地问,老人用手指向北面,那里全是悬崖峭壁,他长叹一声,声音沉重而激愤地说:“路太险了,恶霸霸着山,穷人上山挖点野菜、草药都不行。为了活命,只得冒险翻绝崖,不知有多少人丧了命,还是不走这里好!”老人的话语中,蕴藏着被苦日子折磨了的无限悲哀,也含着父亲般的慈爱。可是他哪里知道,正是这种息息相关的命运,才使这些热血男儿们去赴汤蹈火的呀!指导员又向老人请求说:“大爷,您能给指点一下吧?”老人激动地问:“你们一定要从这里走?”“一定!它就是座刀山, 我们也要翻过去!”连长坚决地回答。“好样的!”老人用力拍了一下大腿。然后,从腰带上撕下一缕布条,绑了绑鞋子,一柱棍站了起来,决然地说: “走!我带路!只要我老头有一口气,就能把你们带上北垛!”突击队员紧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儿便隐没在浓浓的夜幕中。

月亮落了,三星垂西,浓雾遮盖着山林,到处是一片雾茫茫。从 3 营传来的猛烈的枪声,像是给这些插翅飞向北垛顶上的战士的鼓励。“轰”!北垛顶上突然冲起一股火光,接着传来一阵惊人的爆炸声,敌人的机枪立刻变成了哑吧,“冲啊!”连长一跃而起,向上冲去。“冲啊!”隐蔽在“蝎子尾”下的战士们纵身跳起,向天门顶冲去,战士们沿着狭窄的山道,一口气跑到山顶。刹那间,呐喊声、枪声、顽军的嚎叫声,刺刀相撞声响成一片, 经过一阵激战,敌人向山下溃逃了。突然从敌人溃逃的方向,传来机枪手的喊声和机枪的吼叫,透过火光,只见一块岩石上挺立着一个高大的战士,端着机枪,迎着溃逃的敌人,左扫右射,连长非常高兴,一面喊着:“堵住敌人!”一面猛向前跑,可是,等战士们赶到时,枪声已经停了。只见向导老人拿着机枪梭子正挺立在陡峭的山崖上,凝望着深谷,连长叫他,他才转过身来,把 2 个机枪梭子递给连长,沉痛地说:“这是那个打机枪的同志留下的,他打得正欢,被一个坏蛋一枪打下了山崖⋯⋯”。说完,急忙把头转向一边,抹了抹眼睛。连长强抑住心中的悲痛,向叛军逃去的方向看,一条笔陡的栈道上,倒着层层叠叠的叛军尸体。再看看老人凝望着的山谷,深不可测,呼啸着的松涛,像在为烈士唱着挽歌。

战士们在大个子落入深谷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火,部队继续追击溃逃的敌人,老人没有再随部队前进,仍留在顶峰。连长和战士们一面前进,一面不断回首仰望山顶,只见老人不断把茅草、树枝加进火堆,红艳艳的火焰, 照耀着机枪手战斗过的地方,也照耀着向导老人,渐渐地,大火越烧越旺, 火焰灼亮了半边天,又和朝霞融合在一起,照耀得甲子山一片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