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桑乡的史乡长

1944 年深秋豫皖苏边区的敌人仍是很猖狂,眼看天气就要冷了,战士的棉被还没有着落,武器也需要修理,可是在敌人据点林立,敌、伪和顽军夹攻的情况下,大家都在为即将来临的冬天伤脑筋。经过研究新四军供给部决定到萧县的黄桑乡去购置军需品,缝制棉被和设立修械所。黄桑乡是一个出色的游击区,它的东南面就是曹村车站,驻有一个团及一部分日本鬼子,到那里收购东西,有一定的危险和难度。部长派赵股长带领一部分工人和警卫人员出发了。大家挑着机器负重行军,摸黑穿过敌人的据点,拂晓前才赶到黄桑乡公所所在地——土盆。

在上路前,部长介绍那里的乡长史珍是一个很好的乡长,会帮助部队把一切都做好的。大家心里想象着,史乡长一定是个身材魁梧,神采奕奕,斗争经验丰富的一个不平常的大汉。可大家见到的史乡长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小个子,脸黄,一对因没睡够而布满红丝的眼,老是“夹挤、夹挤”的, 看来年龄还不足 30 岁,身上披件黑夹袄,腰里缠条蓝布,倾斜的肩上搭着一条布搭肩。他一手接信,一手揉眼,慢悠悠的,让大家先去休息。赵股长着急想问一下情况,他只是说不用着急,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他亲自到每家安置大家住下,说也怪,每家都对他很尊敬,连孩子看到他也叫“好乡长”。

第二天,天还未亮,赵股长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史乡长。他披着一身露水,眼睛更加充血、发红,眯成了一条线,没有多说话,冷冷地告诉赵股长,房子已安排好了,哪家住什么人,接什么东西,连每部的缝纫机放哪都安排好了。原来昨夜一夜他都没休息。接着,他催大家吃饭,说吃过饭后再去联系购布的事。没等同志们向他道声辛苦,他就走了。不大一会儿, 只见老乡们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说是乡长通知他们送来,让大家吃。这热腾腾的饭菜把同志们的心都烘的热乎乎的,同志们也非常有信心完成任务了。收购工作开始了,大家整天忙得没空,史乡长更忙,他亲自当向导,带大家

到集镇去收市,而且他熟悉各种布匹,看得出经纬稀密,懂得布面宽窄对于裁剪是否合算等等许多行家的知识,避免使部队收到孬布。他工作很忙,可还是按时间一家家地去动员妇女、民兵,组织突击队,帮助部队尽快完成缝制棉衣棉被的任务。要是劝他歇歇,他会冷冷地问你:“咋,这事我不能沾个边?”做好的物品东西得搁好,随时准备行动,可棉布越来越多,一有情况,疏散困难。赵股长和同志们有些发愁,史乡长帮着收布制衣,还忙着乡里的工作,实在太累,真不愿意再打扰他。可他知道后,只是挤着那对红红的眼睛慢悠悠地说:“不要着急,没问题”就出去了,一会来了很多群众, 原来他动员大家共同保管,哪一家缝多少就保管多少,一会堆积如山的棉布就疏散好了。当赵股长看着他用自己的破衣服破被子把棉布包起来送出去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他那双消瘦的手。

一天半夜,忽听狗叫,赵股长和同志们赶快起来,哨兵报告说,有一伙人向这里走来。民兵队长领着民兵来了,说敌人出发“扫荡”了,他们是来帮助转移的,赵股长正想着怎么走时,民兵队长却说,一切乡长都给安排好了,连走那条路都给计划了,留下的只是一个走!“史乡长现在哪里?”赵股长急着问,这几个星期的接触,部队的同志都非常的相信他,觉得离不开他,他没来,有些不放心。民兵队长看出了大家的心事,安慰说:“他留在乡公所里,敌人一来他得周旋。放心吧,安排好没问题。”部队开始转移了, 人、机器全往大山里走,在民兵队长引导下,越过龙岗山,来到西村,一到那里,早有史乡长派去的人给安排了住所,让好好休息,一有情况,史乡长会马上通知的。这一夜,只听得远处不断传来人声、狗叫声。敌人在动,部队、群众也在动,妇女、小孩、老人成群结队地走,在西村和附近的庄子里, 转移来的人们和东西,挤满了土屋窝棚,这么一支庞大的转移队伍,却井然有序,杂而不乱,这需要多么周密细致的组织工作啊!大家虽然没有看到史乡长,都觉得他就在队伍的前面,领着大家前进⋯⋯

第二天,天没亮,赵股长就带着警卫排想去村里看看,没有走远,忽然隐隐约约看到东南方向几个高山头上有人影。“是敌人?难道村子给占领了不成?史乡长为啥不早报个信来?”部队马上就地隐蔽,以便摸清情况后, 再决定行动。天渐渐地亮了,赵股长用望远镜看去,不觉惊喜地叫了起来: “啊!是他们。”原来,站在山上的是我们的民兵,同志们忘了一夜的困倦, 高兴地跑上山去,大家欢跃在一起。“史乡长呢”赵股长发现人群中没有史乡长就问,民兵队长说:“他正在乡公所忙那!”跑到乡公所,看到史乡长正偏着头伏在那里写什么,一面揉眼睛,一面抓头皮,像在思考什么。他的搭肩还搭在右肩上,风尘仆仆,好像远道归来,刚刚坐下。他一看见赵股长和同志们,就赶紧跑过来:“老赵,吓了一跳吧!”说完,他笑了,“当兵的还怕吓?”老赵高兴的和他说笑,“不怕吓,那好!”他使劲打了老赵一下,停了一会,严肃地说:“过了,搬回来!”至于昨晚他怎样一夜未睡, 怎样组织转移分散在老百姓家里的东西,怎样与敌人周旋,他压根儿没谈, 看看他,让人心中暗生敬佩。赵股长关心地问:“你为大家又是一夜没合眼吧!”可他一听,反而不安起来。“老赵,说这干吗?”显然他不愿意这样说他。说着他又埋头赶快写起来,原来,他正在整理关于转移工作的报告, 里边主要的一项是部队存放在群众家里的军需品的情况,写完后,他约赵股长一起去检查,要是看到公家的东西群众有一点没放好,他就认真地指出来, 甚至自己动手摆放。部队在那里驻了一个多月,工作很顺利。不说别的,光

军用棉被就缝制了一千多床,在那样四面是敌人的环境里做成,还要想法运送出去,困难是可以想象的,但军民共同努力,任务圆满地完成了。

供给部的同志们要走了,但一清早找不到史乡长,刚要出发时,他气喘喘地跑来了,后边还跟着一群拿扁担的人。“老赵,来,担子!”他一边说一边往人群里钻,原来他又为部队组织了担子队。“史乡长,你⋯⋯”老赵拍着他的肩膀很过意不去。“嗨!最后一次!”他还是“夹挤、夹挤”着红红的眼睛,小小的个子,黑夹袄仍旧用一条老蓝布缠着。“史乡长,最后说一句,你可别生气!”赵股长知道他的脾气,不愿别人说个“好”,先打着预防针。“说吧!”他笑笑,于是,赵股长也像他平时那样使劲地拍着他肩膀:“史乡长,你才真是我们供给部的军需股长,离了你,什么也干不成!” 他一听,脸就红了,“夹挤”了一下眼睛说:“唔!你说我!我靠谁?靠大家,靠人民,离了他们,我又能干什么!”他大声地笑了,大家也笑了。史乡长的话让人回味,我军的后勤工作,依靠的就是像史乡长这样的地方干部和像黄桑乡这样的抗日人民!只有和他们联合在一起,才是战无不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