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当头，我决不离开祖国”

1906 年，24 岁的马寅初在天津北洋大学矿冶系毕业后，被派往美国官费留学。留美期间，他受西方经济的启示，深深感到：中国要富强，必须在社会制度、管理制度方面进行改革。他怀着富民强国的远大抱负，毅然改行攻读经济学。1915 年马寅初作为中国第一个经济学博士回国后，一些军阀、政客纷纷以重金进行收买、拉拢，以使为其服务。然而，马寅初根本不为金钱所动，一概回绝，却欣然接受了蔡元培的聘请，到了北大任经济学教授。他一边讲学，一边到上海等地进行经济考察，并成立了中国经济学社，全心全意致力于中国经济问题的研究和教学工作。

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马寅初怀着既悲痛又愤恨的心情来到国民党政府所在地重庆。在陪都，他一面在重庆大学商学院教书，一面致力于战时经济的研究。在研究中，马寅初掌握了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不顾民族危亡，大发国难之财的第一手资料，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慨之情。为了民族的利益，国家的存亡，他置个人的利益、生命于不顾，或是写文章在报上发表，或是演讲，公开揭露“四大家族”的罪行。他尖锐地指出：“四大家族”是当今中国的“大财神”，他们“将吾人经济命脉操在其手中”，借日本人侵略我们之机，“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他们是“中国的‘大贪污’，其误国之罪远在汉奸、奸商之上”。政府要向他们征收“资本税”和“临时财产税”。

马寅初的言论，揭穿了“四大家族”的丑恶嘴脸，击中了他们的实质和要害，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蒋介石恨不得立即抓住马寅初亲手杀了他，方解心头之恨。但是，一来慑于马寅初的威望，二来马寅初曾经当过蒋介石的老师，怕遭到世人的反对，只好采用软的一手。

一天，马寅初的寓所里来了一位政府要员，对马寅初“和善”地说：“马先生，蒋委员长非常‘敬重’您这位老师。为了您的研究，他特地安排您到美国去进行‘经济考察’，至于您去美国的一切费用，政府全包啦！这可是个上等的‘美差’哟。”

马寅初一眼就看穿了蒋介石的阴谋，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古人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回去告诉蒋介石，国难当头，我决不离开祖国！”

来人碰了一鼻子灰，夹着尾巴走了。

蒋介石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事隔不久，此人又来到马寅初家。见到此人，马寅初讥讽道：“你这次来，又带来了蒋介石的什么旨意？是不是让我走遍世界、旅游观光啊？！”

“不、不、不，蒋委员长让我转达说，当前时局严重，战时经济也难搞。他请您任财政部长或中央银行总裁，两个职务随您选哪一个都可以。”

马寅初“笑咪咪”地说：“好啊，这可都是‘肥缺’啊！” “可不是，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这两个职位呢！”

只见马寅初笑脸一收，怒目圆瞪，严肃地说：“你去告诉蒋介石，对于他的‘恩赐’我不领情！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秋，我马寅初重申我的诺言， 一不做官，二不发财！”

马寅初拒绝了蒋介石的利诱，继而又以大量无可争辩的事实，揭露国民党在战时的种种祸国殃民的罪行。“武人在前方流血，文人不惜死于后方”正在马寅初继续向社会呐喊之时，蒋介石扯下了伪装，向他下了毒手。 1940 年 12 月 6 日的清晨，马寅初的住宅被宪兵包围，以蒋介石要召见

马寅初“调往前线考察经济”为名，强行将其架走。商学院的师生们知道马先生此去凶多吉少，于是学生自治会决定：立即召开全校学生“援救马寅初” 大会。8 日上午，马寅初在宪兵团长的“陪同”下回校办理移交。消息一传开，师生们不约而同地汇集在一起，要求马寅初作临别赠言的讲演。马寅初登上讲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激动万分，继续滔滔不绝地揭露“四大家族”的罪行。最后他说：“如果让我给大家赠言的话，那就是：为了抗日，多少武人在前方流血牺牲，我们文人也不惜死于后方。”

马寅初的演讲赢得了师生们一阵热烈的掌声。宪兵团长忍耐不住了，气

极败坏地说：“马先生此次是奉命到前方考察经济的，时间紧迫，要赶快动身。”一边说，一边威逼马寅初离开会场。马寅初挺胸昂头，从容不迫地走了。师生们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蒋介石找的个借口而已。于是自动在道路两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个个眼含热泪，目送他们的院长出了校门。

马寅初被捕了。先是关在贵州息峰集中营，后又转押到上饶集中营。1941 年农历 3 月 30 日，重庆大学呈现出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文化界

的一些名人如沈钧儒、邹韬奋来了，新华社以及重庆各大小报社的记者们来了，一些驻渝的外国记者也来了。

校内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大事件？没有。这一天是什么节日？什么节日也不是。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寿联、寿幛挂满了四壁，正面的墙壁上“明师永寿”4 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闪闪发光。这里正举行着“遥祝马寅初六十寿辰大会”。本来马寅初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初九，为了祝愿他早日出狱， 为了向国民党反动派表示抗议，重庆大学的师生们就把马寅初的生日提前到了这一天。

在各界著名人士的一再呼吁下，在国内外舆论的压力下，马寅初终于在1942 年 8 月被释出狱。然而，国民党反动派却给他规定了“三不准”，即不准任职，不准演讲，不准发表文章。又把他软禁在歌乐山大木鱼堡的家里， 一直到日本投降。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渴望和平、民主。但是，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积极准备内战。

1946 年 1 月，重庆大中小学生一万多人，举行示威反对内战。65 岁的马

寅初没有被国民党的“铁窗”和软禁所吓倒，他又组织起了 100 多人的教授队伍，加入了游行的行列。国民党反动派对马寅初恨之入骨，又开始了对他的迫害。这时他受黄炎培之邀，到上海中华职业学校任教。在上海他又积极投身于学生为抗议美军暴行而举行的游行示威的行列之中。

1947 年 5 月，南京中央大学的学生邀请马寅初作一场演讲，他欣然接受了。蒋介石得知后非常害怕，于是又故技重演，派人给他送来了请柬，邀请他赴宴。来人对马寅初说：“自始至终委员长说了，您是他的老前辈，即是老师，又是浙江同乡，这次请您一是叙旧，二嘛⋯⋯还是想请您出任财政部长。”

马寅初微笑道：“他是想弄个官位把我的嘴巴封住，办不到！”

蒋介石听后，恼羞成怒，密令尾随马寅初的特务，公开发出威胁：“马寅初敢到南京演讲，就干掉他！”

马寅初非常了解蒋介石，在这个问题上，他说到就能做到，有多少爱国志士不就是倒在他的枪口之下！为了民族的利益，他把个人的生死早已抛在了九霄云外。临去南京前，马寅初立下一份遗嘱，交给了家人。

他如期达到南京，作了《穷则变，变则通》的演讲，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内战，出卖民族利益的罪行。当发现会场里有特务在骚动时，他愤然地说：“我晓得人群里有特务，正用手枪瞄准我的胸膛，我不怕，要怕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慑于马寅初的胆略和正气，以及学生们“特务滚出去”的强烈呼声，藏在暗中的特务不得不悄悄地溜出了会场。

中国共产党非常关心、爱护马寅初，为了他的安全，中共上海地下党组

织于 1948 年，让他化装成厨师离开上海，假道香港又转辗到东北，最后安全到达北京。

（胡鸿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