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

一八八四年,高尔基怀着这种激情,首次告别家乡,来到了喀山。凋敝的经济、大量的失业工人、如潮水般破产的农民,畸形得令人可怕的流浪汉王国,这个冷酷的现实迅速粉碎了高尔基的求学幻想。他明白,自己是从小染缸落入了“一个大梁缸”。他在喀山,经历了自己在思想探索的道路上最为紧张、同时也是危机最为严重的一个时期。一方面,为了维持生存的需要, 使他必然地接近俄国的流浪者。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种可怕的现象, 比我所说的还要可怕的现象”。另一方面,寻求真理的愿望使他接触到了俄国的民粹派。对他来说,这既是一种幸运,同时也是一种不幸。

在喀山将近四年的时间里,高尔基先是当过流浪汉,在伏尔加河口干零活;随后作过面包作坊的工人,干过花匠和清扫工,甚至还在一家地方剧院充当过合唱队员。俄罗斯帝国的政治与经济生活的寄生性和腐朽的特征,在高尔基生活的社会底层,极其鲜明地表现了出来。这无情而又可怕的事实, 终于又化为一种强大的动力,使他从文学虚构的楼阁中走了出来,进了小商人杰林柯夫的杂货铺。

当时的喀山,是沙皇流放政治犯的必经之地。在当时的政治犯中,主要是民粹党人。他们或从赴流放地的途中出逃,或从流放地潜回来到喀山,同这里的大学生们一道继续从事革命宣传。杰林柯夫的杂货铺,便是当时喀山无数秘密读书会中的一个地点。还是偶然的机缘,使高尔基同它接近了起来。他破天荒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他们的生活兴趣大大超出了对个人生活的关心,他们完全懂得劳动人民的疾苦,所谈论的是必须改变现实生活。高尔基觉得,他可以将自己的理想同他们这些人的使命联结在一起。但当他读过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谢德林等人的政论文章后,更重要的是他运用了民粹派的理论指导了实践后(1886 年高尔基曾在谢苗诺夫面包坊里组织过一次罢工),和他平生第一次与马克思主义者费多塞耶夫接触后,他渐渐地感到,从民粹派那里“只能学到一些词藻。喀山面包店老板谢苗诺夫教给我的马克思主义,要比书本上教的又多又好。”当然,他这里强调的还只是通过生活本身接近马克思主义。至于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虽然这时他已读过了马克思的《资本论》和普列汉诺夫的哲学著作,但还未能帮助他形成完整的世界观。在经过兴奋、冷静与厌倦之后,高尔基不是被民粹派抛弃, 而是自己抛弃了民粹派。他重又陷入了比肉体折磨更为可怕的精神痛苦之中。在近似封闭的思想禁锢下,高尔基在一八八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曾试图用自杀来解脱这一切。

高尔基在喀山时期的主要意义,不仅仅在于他对生活与文学道路的进一步的探索。他后来成为一个政治活动家的宣传与组织才能,也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得到锻炼的。当时除了上面提到的那次组织罢工外,高尔基更多地是以一个政治鼓动者的面貌出现于工人、衣民中间。高尔基后来回忆道:“鬼才晓得,我给这些人讲了些什么。但是无疑,讲的都是能够激发他们信心的一些话,使他们看到,有希望过上另一种比较轻松、有意义的生活”。由于他在杰林柯夫杂货铺的秘密活动,他第一次受到了警方的注意。喀山宪兵司令部从此便建立了关于“送面包工人阿列克塞·马克西莫维奇·别什柯夫”的档案。在这期间,他还随同费多塞耶夫来到喀山附近的克拉斯诺维多夫村进行“唤起衣村的觉醒”的革命鼓动工作。从这段实践过程中,他认识到自己

摒弃民粹派的理论是正确的。但他还未找到引导自己走向真理的出路。他这时多么需要一盏指路的明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