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人间”

当谈到自己在人间受过的苦难时,高尔基曾说过:我“不夸大生活中的苦难,尽管它在请我吃苦时毫不吝啬”。但我们即使从他的自传三部曲中大大压缩了的介绍里,也能感觉到这是非我们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人生考验。在他年满十六岁之前,他从城市贫民子弟小学的三年级辍学后开始,已先后从事过七种职业。起初,他是作鞋店里的“学徒”,但他由于端莱汤烫伤了手离开了鞋店。又到一个绘图师家里当“学徒”,可还是摆脱不了苛重的杂役与老板娘的打骂。他终于忍受不了而擅自跑到伏尔加河畔,在一艘来往于下新城与别尔姆之间拖运囚徒的轮船上,作了大半年的“洗碗小伙计”。尔后,他又被迫回到那个绘图师家里当了三年佣人。在这之后,他还作过圣像铺的店员,建筑工地的领工,乃至商场戏院跑龙套的演员。如此频繁地更换工作的原因,不是由于高尔基本人受到有产阶级的虐待与压迫,就是因为他看到了与自己地位相同的人蒙受凌辱与歧视。但使少年高尔基感到异常痛苦的,还不是在拼命工作借以苦难的“人间” - 图1口时所受到的肉体磨难,而是心灵的精神重创,这使高尔基毕生未能消除对它的余悸。从这时便萌发了终生与之斗争的热情,直到十月革命来临之际这种余悸仍未消除,以致使高尔基犯了夸大俄国社会的惰性,要求推迟社会主义革命的错误。他后来这样回忆当时的感受: “在我周围,一锅不干净的粥沸腾着,我觉得,我要慢慢地给煮烂了”。正是在他“开始生活的那个圈子里的人的生活内容”,冷却了高尔基导求“更好一点的东西”的热望。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把在现实生活中碰了壁的触角, 本能地伸进了文学领域。

“善良号”轮船上的厨师斯穆雷,激起了高尔基读书的兴致。用高尔基自己的话说,促使他“相信书籍具有极其伟大意义并爱上了它们”。在高尔基眼里,斯穆雷的一箱子书,“可真是世界上最奇异的书库”。离开轮船后, 在高尔基的生活中,便出现了一个新的,终生使他心醉神往的天地。

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老头子,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祖父;福楼拜塑造的普通厨娘形象,勾起了高尔基对外祖母的思念;普希金的诗,使他“充满了一种贪婪的心情——总想一口气跑遍这突然闯入自已生活中的美好世界”;莱蒙托夫的《恶魔》对圣像画师们产生的心灵震撼,使高尔基领略了文学拥有的强大感染力。当然,高尔基也读过无数的坏书。在当时的下新城里,高尔基凭其所能借到的图书中,大量的还是法国与英国的低级趣味的惊险小说。这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读者说来,无疑又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高尔基的独特的力量就在于,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书籍里,他都能弃伪识真, 从纷乱复杂的生活与文学现象中发掘出鼓舞自已追求真理的动力。不幸的, 沉重的现实生活,与书本中美好的、但是虚构的浪漫生活,在他心中的猛烈较量,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他要抛弃使他厌恶的小市民社会,他要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大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