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滨临风涕

11月16日,当黄维兵团抵达涡河北岸后,在战场上拾得解放军的宣传品,其中有“打垮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活捉黄维”、“看你黄维哪里逃”等口号。十八军军长杨伯涛拿这些传单给黄维看,黄看后只是付诸轻蔑的一笑。岂料后来的事实,证明黄维笑得太早了,解放军替他算命,果然一字不误。

再说蒋介石为徐州之战焦虑得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安眠药代用品——白兰地喝一杯半都无济于事,必须连饮两大杯才能醉倒,权充睡觉。待到醒来,又是紧急会议,众将官一个个垂头丧气,只有蒋介石一人在唱独脚戏。

话说得多,蒋介石也累了。他恨极而言道:“我说了很多,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意见吧!这一仗存亡攸关,非同小可,可是怎么打的!徐州保卫战我们有强大兵力,应当有相当强大的持续作战力量,可是事实证明,黄伯韬已经为国尽忠。好像这一仗比任何战役更不济事!我最保守的估计,总也得打他三五个回合,争取局势的好转,”蒋介石凄然,“可是,太出乎意料之外,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半晌,顾祝同没精打采地起立,低沉地发言道:“总统刚才说得对,这一战关系存亡,我们应该好自为之。现在我向各位报告我军今天在战场上的态势。”

众将官至此精神稍为振作,倾耳细听。

“今天,”顾祝同手执木棍,在军事地图上东指西点道,“我们应该注意这个态势,我军已处于不利的位置!”

一座皆惊。

“试看这里,”顾祝同道,“徐州我方的兵力最强大,现在有邱清泉的10个师、李弥的7个师和孙元良的4个师、刘峙直属1个师,一共22个师之多,而且都是精锐部队。

在这里,宿西区兵力也不弱,有黄维兵团的11个师;在蚌埠区,也是距离首都最近的最后一大关口,兵力也不少,有李延年的9个师和刘汝明的5个师。

请各位注意,李延年部队没有问题,刘汝明是老西北军,他同冯治安的五十九军、七十军同属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冯治安的两个军大部在徐州东北利国驿、台儿庄阵前倒戈,小部在徐州以南的三堡遭歼灭。刘汝明部队原驻徐州以西的商邱,徐州战起,领袖感到该部欠稳妥,乃调该部从第一线向砀山及徐州以南的后方退却,遭对方追击,其五十军一八一师在张公店遭歼灭,余部急退蚌埠,这个部队已经不能作战了。这样,我们目前的态势是不利的,一线不如一线,显得头重脚轻!”

蒋介石似乎十分注意顾祝同的报告,可是昏头耷脑,又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忽地闻说“头重脚轻”,于是惊问道:“什么头重脚轻?”

众将官见蒋介石如此发问,都感颓丧。没料到作为一个主帅,对局势、对报告竟这般模样。顾祝同只得报告道:“因为这三个地区的兵力,第一线最强,第二线次之,第三线最弱。这个态势,就是头重脚轻。”

“噢!”

“因为,”顾祝同说,“如果共匪拦腰一击,使我蚌埠守军受到损失,那么徐州和宿西地区的我军,后果严重极了。”

蒋介石默然。

另一将领闻言有感,起立发言道:“局势如此严重,我们的确应该仔细对付。这种头重脚轻、顾前不顾后的态势,只要第一线,不管第二线、第三线的作战部署,是我们历年来吃亏最大的毛病,也是我们在战略上的致命弱点。”他越说越激昂:“例如东北之战,不管华中华北如何,却把最精锐的重兵调赴东北;华北之战也如此,不管察绥如何,却把傅作义调到平津;现在,南京大门口的这场仗——”

“什么!”蒋介石厉声问道,“你以为统帅部的调遣失策吗!?”他狠狠地跺脚:“东北也罢,华北也罢,都是你们不肯好好地打!”

众将官相顾失色,发言者知道闯祸,又恨又气,可是脱身不得。

“你们要给我好好地打!”蒋介石喃喃地说,“你们要给我好好地打!好好地打!——嗯,好好地打,好好地……”

顾祝同在众将官目光示意下,发言提醒蒋介石道:“不过目前形势还不大严重。”

蒋介石心头松了口气,听他说下去:“现在,南下蚌埠张八岭的共匪还不是大兵团的主力,只是先锋部队,共匪主力还在徐宿外围,监视徐州、宿西两个地区中的我军下一步动向。可是,宿西地区的黄维兵团处境恶劣,正在共匪包围中,说不定要等到把徐宿我军消耗一部或数部之后,要在蚌埠外围展开重要的大战斗!”

蒋介石心胆俱裂。

“不过,”顾祝同道,“无论如何,我军这个头重脚轻的态势,总是对共匪有利,而对我军防御阻击却是大大的不利。”

蒋介石想说几句,而且站起来了。

面对着众将官,蒋介石突地一愣,他感到适才神态失常,太不好意思了。于是整整衣服,喝了口水,极力使自己恢复正常,有如刚从床上起来,已醒未醒模样。

“同志们!”蒋介石极力使自己振作,力挽危局,“你们的意见,我都听见了,你们志在报国,很好!”他加重语气,“现在是报国的时候了!”

众将官闻言暗惊。

“我先要告诉你们,”蒋介石慢条斯理地说,“统帅部没有错!只是你们之中,有人不肯好好地打,”然后他加快速度,“统帅部今天到底在作怎么样的部署呢?

我们可以这样看:在徐州战役中,目前的优势是他们的;可是以后呢?

以后,我们还有长江天险,大家不必着急。万一局势不能挽回,大家不肯好好打,那么我们不妨逐步退却,从徐州至蚌埠,自蚌埠至长江,不过我希望这种局面不要出现。

如果要这样做,那么这种退却必须是前方顶得住!让后面的第二线、第三线来得及准备布防。尤其是长江以南京沪线的防守线,包括兵力的增调配置,建筑要塞工事;加上美国方面的援助,例如美舰开入长江,上海国际化等等,这些一定要有时间。嗯,时间。

第二步,就是要阻止共匪于徐州前线,不让他们南下,迟滞他们的行动!要做到这两点,拿我们现有的兵力来说,只能以最大兵力配置在徐州陇海一线。蒋介石挥拳高呼:“凭我们的兵力,凭精锐的正规部队,把次一级的往后调防;凭美式配备的邱清泉兵团、李弥兵团、孙元良兵团,同企图南下的共匪奋力作战,这才有办法!”蒋介石再喝水:“这才有办法,嗯,办法!”

众将官默无一语,也无喜色。

“同志们,”蒋介石说下去道,“你们可以看到,在战役初起时,我们的部署是以徐州为中心,以最强大的黄伯韬兵团居右,邱清泉居左,李弥居中,孙元良殿后,而以黄维、李延年等作预备部队。准备共匪进攻徐州时,便以这4个大兵团围而歼之!如果共匪不攻徐州而迂回南下时,也可以用邱清泉阻塞徐州两个共匪侧翼的南下之路,以孙元良与李弥兵团策应他们,谁能说这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部署!嗯?”

见众将官默无一语,蒋介石以为他们同意他的说法了,而且众将官从来不敢有相异的看法,蒋介石稍为高兴一些,双手撑腰,边走边说:“还有,你们可能对统帅部的部署感到奇怪:为什么今日之下,我们还打算退却呢?”

众将官果然把头抬起,欲闻其详。他们明知这一仗是非败不可了,但蒋介石对此还有一番文章,却让人都感新鲜。

“大家知道,”蒋介石道,“反共不是我们单独在反,美国政府是非支持不可的!现在反共的局势一天不如一天,美国人却还在观望,实在岂有此理!我当然不希望前方有失,但事到如今,退就由它退吧!一直退到使美国人不能坐视的地方,美国就会动手,美国就会参加!美国就会干涉!”蒋介石大呼:“美国就会出兵打共产党!”

众将官会上无话可说,会后感慨良多,有人说蒋介石至今还以为自己是“福将”,不必自己动手就可以坐享战果。北伐胜利是谁打的先锋、锐不可当?是叶挺而非老蒋;八年抗战谁流的鲜血最多或作战勇猛?是八路军、新四军、游击队、杂牌军,也不是老蒋,他的嫡系宝贝似的“保藏”着。但无论怎样,蒋介石是“统帅”、是“元首”、是“最高领袖”,于是算来算去,胜利终属于他,现在他又要把“剿共胜利”寄希望于美国的出兵,坐享其成了。

将领们的心情是黯淡的,对于蒋介石的“神机妙算”毫无兴趣,也无意见,倒是共产党的广播针针见血,老老实实地在中国上空响着:

“蒋介石的防御部署自以为万无一失,但它处处被动挨打,虽然张开五指,但无法阻止解放军乘隙而进。蒋介石的统帅部到今天为止,还不知道解放军的战略原则是什么!毛泽东主席告诉我们:‘守或夺取城市及地方,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结果。’可以见到解放军主要不是攻城夺地,而是先吃兵力,再得地方!”

蒋介石及其将领们都在颤栗。

“解放军作战所望的是如何吃掉对方的有生力量!”广播接着说,“而蒋军恰恰相反,自始至终所望见的只有几个城市和几条铁路公路,双方所谋者不同,那就决定了战争前途。”

蒋介石等人实在不想再听对方广播,但对方说得老老实实,既不夸张,又不虚假,便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现在,解放军在淮海战场布置了3个大口袋,徐州区、宿西区、蚌埠区,口袋一个比一个紧,只有放下武器,不再与人民为敌,便可不咎既往,否则摆在蒋军面前的只有被消灭!”

蒋介石等人又气又急,又怕又乏。听到“口袋”二字,人人脖子间好不难挨,有如真的钻进了对方的口袋,感到窒息。

“真他妈的啊!”邱清泉在口袋里跳脚道,“这种仗怎么打法,咱们怎能过得了这一关!”接着召开军事会议商讨战略,参谋长垂头丧气地报告形势道:“统帅部今后将采取什么战略,迄无明令。意图在徐州一战的打算已不可能,现在似乎想从合肥到泰县之布置一条防线,但如果要从徐州、宿西、蚌埠三个地区中把部队抽回这一线作战,我看好难!”

蒋介石官邸之中,紧急会议开到晚上10时,愁云惨雾,压得与会者近乎窒息。徐州守军最后一个电报到达官邸,蒋介石虽然明知徐州危在旦夕,但被证实失去后又感忧惧交迫,瘫软在太师椅里动不得。会议持续到2点整,徐州“空中飞人”的某师副师长到官邸报告战场情况,统帅部自蒋以下闻报心惊,个个满肚密圈,打算离开南京。没有人,也没有办法可以挽救眼看就倒的石头城了。

“……我们离开徐州时,”那个副师长报告道,“坐的是一架飞机走的,共军已经到达离机场三四里路的光景——”

“共匪!”蒋介石忽地厉声喝道,“什么共军!”

那人吓了一大跳;“是,是共匪!共匪曾经用机枪对空中射击,幸而没有命中,我们今天有一百多架飞机去撤退军事人员和文件……”

“刘峙总司令此刻到了哪里?”

“报告总统,刘总司令已经去了蚌埠,应付共匪对淮河的进攻……”

“孙元良、李弥、刘汝明三部呢?”

“报告总统,三部也正在沿津浦路南下,企图突围。但是——”

众将官知道他“但是”之后的下文是什么,也明白他“但是”了好久之后,下文也一定非岔开不可了。果然,那副师长支吾一阵后说:“当我们离开徐州机场时,情况很混乱,好多人为争夺飞机坐位……”他透口气:“今天能在这里向总统和各位长官报告,实在不易。”说罢泪下。

有人说:“请你报告一些前方情况吧,副师长。”

那人便说:“据我所知,黄维兵团正在宿县附近艰苦突围。共匪已向他们发出第三次劝告,要他们,要他们这个……这个……否则歼灭!”

蒋介石一震,急问:“黄兵团到底还有多少人?”

“报告总统,目前为止,黄兵团至少有十万人。”他以凄怆的语调作报告,“他们从豫南急行军到达徐州增援,却在宿县西南浍河与淝河之间的小地区遇伏,被对方团团围住。我们知道黄兵团已经长途行军二十几天,人困马乏,对方连日猛烈炮轰,伤亡……”他顿住了下面的两个字。

“他们为什么不突围!”蒋介石道,“我不相信共匪有这样厉害!”

“是,总统!”副师长说,“他们也曾向东南方连续突围,企图同蚌埠地区北上策应的李延年、刘汝明两个兵团会合,但他们的努力没有成功。”

“不是有个电报来,说有一部已经突围成功了吗?”

副师长垂下头来,低声说:“已经证实没有成功。他们只是多走了几步路,全完了。”那副师长猛地抬头,愤激地说:“在于援兵!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进至宿县东南地区后,忽然怕起来了,掉头回到蚌埠,弃黄维兵团于不顾,把增援的任务搁下来。”副师长眼泪直流,“现在,黄维兵团已经压缩在以双堆集为中心的许庄、前后周村东西15里、南北5里的狭小地区中,粮草弹药,极端缺乏。他们吃光了老百姓的猪、牛、羊、狗,只得靠宰杀驴马,找寻红薯和红藤叶充饥……”

蒋介石变色道:“胡说!有飞机空投!”

副师长一怔,随即失声而泣道:“空投是有的,但专门投给十八军胡琏部,第十军、十四军、八十五军所得极少。官兵抢食,互相火并;缺乏食水,只有泥浆;没有房子,冰雪露营。”那副师长哭出声来了,蒋介石忙令退出,却又无话可说,会场中死一般沉寂。

天空一弯弦月,银光清辉照着静如礁石的小李家,也照着人马喧嚣的南坪集。相距不到3公里的两个司令部都在开会。

黄维和邓小平一样,足足地瘦了一圈,下巴上的胡茬子也齐刷刷地长了出来。这两位将军都顾不上修边幅了。不同的是,黄维显得憔悴萎顿,似隐疴在身;而邓小平却精神抖擞,胸有成竹。

半个月前,黄维曾何等威豪。南汝河边答记者问,他信心百倍。这支由战车、榴炮、汽车组成的训练有素的12万大军,崩洪裂岸,谁能阻挡!然而,洪河、颍河、西淝河,沿途都有解放军的节节抵抗。一路上看到的:“打垮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活捉黄维”、“看你黄维哪里逃”等大幅标语和传单,真叫他颇费思量。共军的口气不小呀!他常常暗自嘀咕。他从解放军阵亡官兵的胸标和缴获的文件中发现,连桐柏山的王老汉都到了淮海战场。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合流,到底要弄出多大情节?仅仅是想吃掉黄伯韬那个老杂牌吗?

昨天,南坪集一战使他不大踏实了。飞机重炮将浍河炸起高达三四丈的密集水柱,河对岸的南坪集在烈焰中成了一片焦土。十八军一一八师师长尹钟岳在快速纵队的坦克配合下,亲率三五二、三五三、三五四团横渡浍河,以火焰喷射器、机枪、自动步枪劈开一条直捣宿县的通路。可是,解放军的抵抗是黄维没有料想到的。哪怕是拖着断肢残体、似乎已经断了气的战士也会在敌军占领阵地时,拉响身边的手榴弹。

黄维命令五路主力同时攻击。

然而,每一路都如烧火棍,只撩拨得一场大战,抽回来时都已是千疮百孔。

坚守南坪集的是陈赓的四纵将士。

从早晨8点打到日落时分,南坪集只剩一片瓦砾了,国民党军踩着同伴们的尸体和鲜血踏上这一片依然燃烧着的土地。

这一夜,黄维做了一个噩梦。

第二天,他指挥八十五军等部陆续过河。

然而,空军侦察和各方面情报表明,黄维兵团四周已出现大量共军,仅纵队番号就有7个。黄维扑到地图跟前:“淝水!”他蓦然想起了那隐藏在千年史册里的不朽战例。他的手指头在地图上颤抖地移动着,想寻找一片安全的地方。

不错,刘、陈、邓已经在这里设置口袋。没有命令,陈赓和他的将士是不会撤出南坪集的。

“现在的情况是,向宿县进攻,迭次受挫,已无多大的把握;后方蒙城业已放弃,依托失据。”一到会议上,黄维就恢复了他那教书匠的师道尊严。他指点着挂图,以严峻的口气说道,“我们已进退维谷。如何摆脱共军,请各位发表意见。”

这些黄埔出身的将领一个个正襟危坐,尽管在帐篷里也不愿失掉军人的仪态。炽白的汽灯照得一张张鹰鸷勇猛的脸没有半点血色。

副司令官吴绍周从来寡言少语,这会儿更无言论;副参谋长韦镇福的目光里躲闪着胆怯,似乎怕言中有失;第十四军军长熊绶春资历较浅,自然不会出此风头;第十军军长覃道善则用余光瞥着第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因为照例总是杨伯涛最先发言;而向来性急语快的杨伯涛今天倒一反常态,长时间缄口沉默。他心里很窝火,憋了一肚子气,什么都不想说。他这会儿已不是为老上司胡琏没能主管第十二兵团而闹别扭,他实在有些看不惯黄维。

早在驻兵蒙城时,黄维就觉得这样千里赴援,极易落入共军的陷阱。于是召集众将官计议。杨伯涛深有同感。经验丰富的兵团参谋长肖锐也觉得前途险恶,提出先立足蒙城,派部队四出游击,再寻找有利战机,给共军以致命打击。黄维深以为然,决定暂驻蒙城以观风声。

但是,黄维上报的暂驻蒙城计划蒋介石理都不理。黄伯韬兵团奄奄待毙,蒋介石令黄维率兵团直取宿县打通徐蚌,北援碾庄。黄维为难了。他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但又不敢违抗蒋介石的命令。没法子,他只得率部东进。参谋长肖锐小心地问黄维,为什么放弃蒙城计划?黄维只能苦苦一笑。肖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心想:跟着黄维去入圈套,不如一走求自保。乘盲肠炎加剧,告假去蚌埠就医,也效法胡琏,虎遁龙潜,留下个副参谋长韦镇福,算是黄维的亲随,可初次临战,无从出谋献策,懵懵怔怔地跟着他的黄司令官,一步步走向绝境。

没有人说话。只有汽灯滋滋地响着。

杨伯涛到底沉不气了,“腾”地站起来说;“刘伯承布的陷阱无疑在宿县方向。我们如果继续北上,势必越陷越深。我们虽已中其圈套,但还未四面受围。为今之计,不如趁东南方向未发现共军主力,星夜往固镇转移。此处离固镇不过八九十里,强行军很快就可以到达。待与李延年兵团会合后,再沿津浦线北打,依然可执行原来的任务!”

其他将领一一颔首称是。吴绍周望着黄维,用力点头。只有韦镇福不置可否,他要听黄维的决断。

黄维的心里乱糟糟的。蒋介石命令攻取宿县,打通徐蚌,可眼下根本不可能。他觉得杨伯涛的意见不无道理,但又与蒋介石的命令不相吻合。

黄维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这个决定太难做。终于,他下狠心似的站住了,命令已渡过浍河的第十八军、第八十五军迅速撤回浍河南岸。他部署道:“第十军掩护第十八军,第十四军掩护兵团部,第八十五军掩护第十军,依次撤退。部队到双堆集地区集结。立即行动!”

黄维的部署虽然缜密,但情势已时不我待。第十八军和第十军已和解放军展开激战,胶着难分。第十四军和第八十五军本可以及早脱离战场,但黄维谨小慎微,怕撤退导致崩溃,力图稳步东移,使中野部队得以顺着浍河横插下来,截住第十四军的后路。亏得第十八军在杨伯涛的指挥下,且战且退,与第十四军合为一股,才未被解放军分割歼灭。

一场乱仗打到天明,中野第一、二、三、四、六、九、十一纵共7个纵队,将黄维兵团合围于宿县西南忠义集、王朱庄、马家楼、双堆集地区。清晨的薄雾中,一辆美式小吉普从乱哄哄的双堆集街心驰过,在尖古堆下停住。一脸倦容的黄维钻出吉普车。

黄维登上尖古堆,四下看去。但见平野如砥,烟村如簇,攻守无据,进退难当。历代征战何故青睐于此,竟弄出如许的悲壮故事,让后人临风涕泣?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