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走马上任

宋希濂,黄埔第一期毕业,也是“天子”门生,为嫡系将领中的尖子人物。这年8月,他被任命为华中“剿总”的副总司令,常驻鄂西,是总司令白崇禧的副手。10月24日,他在湖北荆门接到蒋介石自北平发来的电报,叫他去徐州担任“剿总”的副总司令,第二天又接到国防部发来的正式调职命令。

然而宋希濂也有这样、那样的心事,最大顾虑是对十六兵团司令官孙元良和第二兵团司令官邱清泉感到难以对付。孙为人虚伪狡诈,把个人得失看得超乎一切;邱清泉骄横跋扈,狂妄自大,向来目空一切,在豫东战役时,连蒋介石的亲笔命令都不执行;邱兵团是淮海战区中的主力,不肯轻从俯仰,指挥起来,怎能得心应手呢!此外,中央通讯社的一个记者又告诉过他,局势已完全陷于被动,前途决不可乐观。政治腐败,军队纪律太坏,老百姓怨声载道,哪一点都是不利的。经过一天的思考,宋希濂觉得与其遗误于将来,不如慎之于未然。于是,决定辞受,找些远忧近虑的理由,发电要求蒋介石和顾祝同收回成命。

电报一来一回,转眼便到了10月底。这时蒋介石亲自指挥的东北战场形势不妙,廖耀湘兵团已经完蛋,沈阳混乱,危在旦夕。若是解放军全力南下,不但平津招架不住,就是华东战场也一样。蒋介石感到应该当机立断,趁早在徐州地区与共军决战,以稳住阵脚,确保长江天险。因此他慌忙从北平飞回南京,亲自主持拟了个“徐蚌会战计划”,于11月3日派国防部第三厅副厅长乘专机飞往葫芦岛向杜聿明征求意见,并在一封亲笔信中说:“如果吾弟同意这一方案,请即到蚌埠指挥。”这个决定是蒋介石看了宋希濂婉辞的电报,相信宋希濂在华中确实很重要,不宜调用,而反看东北已失,杜聿明闲着无事才作出的。电报发出后,蒋介石为了争取时间,于杜未到任前,叫参谋总长顾祝同代表他到徐州调整军事部署,就这样,在不到十天时间里,越过司令长官,两度改变作战计划。司令长官刘峙还不知道这个“徐蚌会战计划”是怎么来的,反正不用他操心。

蒋介石请不来宋希廉,又想到了杜聿明,这位还在葫芦岛等船的副总司令,蒋介石还是很欣赏的,虽然他是何应钦的人,但用人之际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再说还有其它的牵制手段,怕他什么?想到这儿,蒋介石挥毫速书亲笔信,差人送往葫芦岛。关系到党国命运的大会战,如今让一中将出来执牛耳,真有点儿“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味道。

杜聿明在一片海腥味中不禁一颤。杜聿明对蒋校长尽管毕恭毕敬,但也是深知其人,校长不到燃眉之急,决不会对学生称兄道弟地征求意见。而此去徐蚌,不是指挥部队向北进,而是组织一次几十万军民的大撤退。部队能否从徐州撤出来暂且不论,单是这撤退本身在国人眼里便不是好事!在英国,亚历山大将军因成功地组织了1940年6月的盟军敦刻尔克大撤退,可以青史留名。而在中国,指挥部队撤退的将军,往往被看不起。他蒋介石虽然主张“守江必守淮”,但却迟迟不作退出徐州的行动,还不是计较什么“过早放弃城市,生灵涂炭呀,国际舆论影响呀,民心归依呀”。大家都怕背上放弃徐州的罪名,难道自己就该出头吗?几个月来,杜聿明亲眼目睹了华东和东北两个战区的战况,昔日的盛气消了不少,他开始给个人留后路了。

杜聿明对来人讲,国防部拟定的会战计划他“基本同意”,但各兵团的任务和行动还要进一步明确,太笼统则无法执行,等于没有计划。撤出徐州重镇时,部队要分批掩护,行动必须迅速,否则就可能被共军追击。杜聿明想了想,又复了信给蒋介石:

“校长:我完全同意集中主力于蚌埠与共军决战。待葫芦岛部队撤退完结,我即去蚌埠。会战部署先请刘总司令按计划迅速实施。否则,有被共军牵制无法撤退的可能。光亭11月3日呈。”

以当时整个军情的性质来看,徐蚌会战的部署无论如何重要于葫芦岛撤兵,杜聿明本应立即南去赴职。可惜,他害怕再去指挥作战。个人小算盘真打到了家。殊不知,聪明反为聪明误,算来算去也可能把倒霉事摊到自己账上。

杜聿明这时44岁,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些,这与多年来受着胃溃疡、肺结核等种种顽症的折磨有关。他身材消瘦而仪表威严,体质羸弱而气宇轩昂。书香门第和行伍生涯,传统礼教和战争洪流,天造地设地雕塑了这么一块奇形怪状的五色顽石。他力求补救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行将倾覆的半壁河山。

杜聿明坐在何应钦专为他去徐州上任赠送的轿车里,从南京市区匆匆驰过,直驱飞机场。他的左手按在额头上,似乎是头疼,又似乎是想遮住视线,不忍看曾经繁华的京都竟然堕落得如此龌龊!

一群衣冠不整的男女抱着布袋、箩筐,一窝蜂地冲向一家米行,挤落的帽子和鞋子丢在大街上;警察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阴暗处,银元敲击出丁当悦耳的音乐,黑市兑换的交易动人心魄;一个个污浊不堪的伤兵和乞丐坐在路边,双手伸向前方……南京已不再是从前的南京了,高官显贵们纷纷逃向两广、台湾,一天之内竟有100家米店被抢,刚刚发行的金圆券又告全线崩溃……

“唉!”杜聿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左手,看看前面哇哇叫的开道车,心猛然一沉。

他昨天才从北平飞回南京。10月10日,他乘飞机到徐州就任“剿总”副总司令,辅弼刘峙。谁知刚下飞机,蒋介石的美龄号专机赶到,拉上他径直飞北平。辽沈战役已成败局,蒋介石要他去组织撤退。面对林彪70万部队的穿插堵截,要把东北仅有的3个军由葫芦岛撤回上海绝非易事。他担心船只不能如期到达就被林彪强大的东北野战军吃掉。最后的结果是杜聿明成功了:他搞了许多虚张声势的命令,直到撤离部队运动到了葫芦岛,他才突然下令上船……

蒋介石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嘉勉他,但他并无得意神色。他得知解放军中野、华野两大主力已威逼徐州,第三绥靖区临阵倒戈,黄伯韬在碾庄嗷嗷待援,立即产生一种不祥之感。昨天清晨,他踏着薄薄的细雪来到北海公园,登上琼岛白塔,临风凭吊,悯悲今古。景山萧瑟,故宫阴森,一切都像他的心境一样荒寂落寞。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的顾盼。他留了几张影,默然下山,乘飞机回到了南京。

出于军人的本能,他急于了解徐州战场情况,便从机场直接驱车来到顾祝同公馆。

顾祝同正和刘峙通话,见杜聿明来到,便对刘峙匆匆交待:“叫黄伯韬在碾庄待命,等明天午后官邸会议后再通知你。喂!”他扭过头望着杜聿明,“光亭在这里,你同他讲话吗?”顾祝同将话筒递给杜聿明。

刘峙的声音都嘶哑了:“光亭,快点儿来吧!你一定得快些来呀!”他的声音近乎绝望。

杜聿明关心徐州,却实在不想去徐州。但他知道自己脱不开徐州的干系。第三绥靖区哗变,黄伯韬兵团被围,政治上、军事上竟被动到如此地步,这个“会战”还有什么指望?

他清清嗓子,冷冷地说:“等明天见了老头子再说吧!”可他还是忍不住问起黄伯韬。刘峙似乎也没有准确的消息。他只含含糊糊地说,共军的主力出现在徐州,四周都发起了攻势,徐州危急;黄伯韬兵团退到碾庄,已无法西撤……

杜聿明听顾祝同介绍了徐州的兵力部署,吃惊地问道:“按照徐蚌会战计划,不是要将我徐州附近主力全部撤到蚌埠吗?”

顾祝同听这口气好像是在质问自己,不悦地说:“你说得好,可时间来得及吗?李延年还没撤退回来,共军就发动攻势了。”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光亭。”顾祝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颜悦色地说,“明天先参加官邸会议吧!然后尽快去徐州。刘经扶你晓得,很需要你呀!”

“明天再说吧!”杜聿明心里不痛快,但没有发作,顾祝同毕竟是他的老上级。他站起来,怏怏地回到中山北路办事处。

杜子丰见哥哥回来了,赶忙张罗夜点,想问问哥哥的情况。杜聿明倒在沙发上,捧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从没有这样疲劳过。他一直在想怎么办。徐蚌会战计划是半个月前郭汝瑰到北平当面向蒋介石汇报的,蒋介石也核准了,怎么蒋介石一回来就变了呢?局势已发展至此,现在去徐州无疑是往陷阱里跳。干脆去住医院,这几天肾脏又开始疼了。可是,自己是这样的人吗?国难当头,临阵脱逃,岂不失信于校长,贻笑天下!若真让共产党得了天下,自己跟随校长南征北战,戎马大半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从一而终吧!可徐州已成这个鬼局面,自己去为刘峙等作俑,白送死值得吗?还是不去的好!不去得有理由呀!秀清在哪里?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要是曹秀清能立即从上海飞来,明天让她出面,说自己老病犯了,下不了床,不能去徐州,那就好了。

他抬起头,冷不丁地问杜子丰:“秀清什么时候能到?”

杜子丰不知道哥哥云天雾里想了这么多,随便答道:“三嫂说她不来了。”

杜聿明牙疼似的捧起了腮帮子。

第二天上午,杜聿明拜访国防部部长何应钦,先谈了些东北战场的失误,话题马上就转到了徐州。何应钦与顾祝同一样,殷切希望杜聿明此刻成了力挽徐州颓局的唯一希望。

从黄埔发迹到血战昆仑关,杜聿明一直受知于何应钦。他不能让何应钦失望。他只是请求何应钦给他一辆新吉普车,以备战场不时之需。何笑了:“这还用说,把我的那辆轿车开去。”

下午4时,杜聿明来到蒋介石官邸参加军事会议。

国防部情报厅厅长侯腾报告了徐州军事态势。接着,郭汝瑰站起来,声调铿锵地把援救黄伯韬兵团的作战计划讲了一遍。蒋介石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不住地举起拳头,狠狠地插话:“一定要解黄伯韬的围!”末了,他又转过脸问杜聿明:“光亭有什么意见?”

杜聿明猛地惊醒。他刚才直直地盯着作战厅厅长郭汝瑰,总觉得蒋介石、顾祝同都是因为听信了郭汝瑰这个小鬼的摆布,才造成眼前这种局面。

郭汝瑰早年跟共产党有瓜葛。他尽管心存狐疑,却又拿不出多少证据。有一次杜聿明去郭公馆拜访,发现这位仕途得意的国军中将馆舍非常简陋,家具全是旧的,沙发破得露出了弹簧;没有小妾外室,只有发妻操劳家务。杜聿明自觉恭俭清廉,想不到军中将领还有更甚于自己的。除了共产党谁还能这样啊!他曾向顾祝同说起自己的怀疑,反对郭汝瑰出任作战厅厅长。顾祝同颇不高兴地反驳道:“光亭,你疑神疑鬼。郭汝瑰跟我已久,非常忠诚,业务办得很好。”杜聿明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他的猜疑毕竟空口无据。再说,自己的爱妻曹秀清早年还当过共产党米脂县的第一任支部书记哩!

蒋介石连声说:“好!好!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伯韬之围。我已经为你把飞机准备好了。你今晚就去!”

专机轻捷地离开地面,射向幽暗的夜空。杜聿明靠着舷窗,但见万家灯火的南京霎时沉没在茫茫黑夜之中。杜聿明总有一种不吉的感觉。南京到徐州这条航线是经常飞的,可这一回飞机却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徐州。一直飞到黄河边,驾驶员才被那一片亮光惊醒,急急掉头。折腾到午夜1时还没找到徐州。驾驶员发出警报:“再过一小时,油就完了。”杜聿明一听“完了”,心里咯噔一跳。恰在这时,左下方发现灯光,驾驶员带着哭腔叫道:“徐州——”

杜聿明的到来使刘峙的腰杆挺起来了。他腆着肚子,拉着杜聿明的手,连声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眼角似有泪光闪动。杜聿明心中不觉一阵感动。离开南京时,顾祝同怕他同刘峙处不好,征求他意见,打算将刘峙调到蚌埠。杜聿明没有同意,他深知刘峙为人宽厚。他很坚决地说:“请总长放心,我同刘老总不会发生摩擦的!”

杜聿明顾不得陪刘峙闲话,径直到地图前。他边看地图,边向刘峙了解各兵团的作战情况。邱清泉第二兵团在徐西与中野主力胶着;李弥第十三兵团一部在曹八集被歼,大伤元气;孙元良第十六兵团正由宿县北进,明晚才能到达徐南三堡地区;黄维第十二兵团刚到阜阳;黄伯韬第七兵团被围碾庄,粮弹两缺,境况险恶,似乎又无兵力可救。他根据自己多年与共军作战的经验,指着地图说:“看来华东共军还不是直接会攻徐州,他们不敢有这么大胃口。按他们一贯的战术,必定是以一部钳制我军,另一部则有所图谋。现在,会攻徐州是假的,而集中主力先歼灭我黄伯韬兵团是实的。所以,其它如黄口、九里山之共军旨在牵制我军,可不予理会,而应大胆抽出兵力,东援黄伯韬!”

刘峙一听急了,叫道:“光亭,要不得的呀!徐州危险呀!”黄口、九里山是邱清泉兵团防守的,他想也不敢想让实力雄厚的邱清泉兵团离开徐州。

杜聿明拿起话筒,要邱清泉。

邱清泉告诉杜聿明,黄口的共军似在向南移。

杜聿明心里更有底了。他判断徐西的共军是拦截黄维兵团去了。于是,他决定以第十六兵团守徐州,以第二、第十三兵团全力解黄伯韬之围。

“徐州不危险吗?十六兵团行吗?”刘峙望着杜聿明,惴惴地问。

杜聿明看着这位长者,谦和地一笑,说:“刘老总,你这些天支撑徐州危局太辛苦了。休息去吧!”

“徐州就不危险了?”刘峙自语着,在卫士的搀扶下走出作战室。

不能责怪刘峙胆小无能。这位国民党屈指可数的上将总司令曾经有过他的“辉煌”经历。蒋介石为表彰他“剿”共有功,早年曾将河南新集命名为“经扶县”。但荣华缠身前呼后拥的刘经扶却再也不是那个横刀跃马每战亲征的刘经扶了。他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彻底老了。他根本得不到战场上真实的情报。他对敌情的了解都是来自前线官长之口,而这些官长为自身安全和胜利成果计,无不夸大他们正面的敌情。共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刘峙常常望着地图上徐州四周那密密麻麻的敌情标记心惊肉跳。

当天中午,邱清泉来到徐州“剿总”,带来可靠消息:他的当面只有共军两个纵队。

刘峙狐疑地看着邱清泉,像是很爱挑剔的丈母娘在审视第一次见面的女婿。

邱清泉并无特殊之处,中等偏高的身材显得粗壮威武,国字脸上的五官毫无儒将的飘逸气质。眉毛既宽且浓;狮子鼻下,一张又阔又厚的残损的嘴;灼灼逼人的目光里,总是闪耀着骄矜之色。

刘峙莫名其妙地对邱清泉点点头,说:“雨庵啊,既然你那里不是共军主力,就赶快去救焕然老弟吧!”

邱清泉将目光转向杜聿明,抽着鼻子一声冷笑:“哼,黄伯韬行动缓慢才被共军所围,应该命令他自己向徐州突围!”杜聿明面向着地图,不紧不慢地说:“邱司令官,解黄兵团之围是校长的严令!”

邱清泉哑然了,踱到门口吹了一声口哨。

邱清泉与黄伯韬积怨颇深。这年6月的豫东战役,解放军中野配合华野主力围住了区寿年兵团整编七十五师。黄伯韬的整编二十五师和邱清泉的第五军同时接到蒋介石命令,赴援睢杞。结果黄伯韬陷入华野主力重围,绝望得准备自杀;而邱清泉也在桃林岗、许岗一线被华野拖住。7月3日,邱清泉接到空投的蒋介石亲笔信:

雨庵军长弟勋鉴:

龙王店失陷,区寿年沈澄年二同志若非阵亡必已被俘,中原战局严重万分。两日来连电令弟全力东进增援,而弟违令迟滞,置友军危急不援以致遭此最大之损失。弟苛再不全力东进,此次中原作战失败则国家前途不堪设想。而此责任全在吾弟所率领第五军负之,故在徐州停机写此一函空投,以期吾弟能负重责挽回全局,将功赎罪也。顺颂戎祉。

中正手启

邱清泉有苦难言。当晚密令部队悄悄撤出,从北面绕到华野侧背,出其不意,占了点儿便宜。但此时黄伯韬已激战8昼夜,伤亡惨重。邱清泉率坦克冲锋,终于与整编七十二师会合。而华野已完成围歼区寿年部的任务,主动撤离战场。

一个月后的南京军事检讨会上,黄伯韬被授予青天白日勋章,蒋介石亲自将勋章挂在黄伯韬的胸前。黄伯韬回到座位,涕泪横流。而邱清泉却因为受到蒋介石的申诫,被撇于会议之外。他愤然告假,回浙江永嘉故里为亡母扫墓去了。

9月的一个黄昏,邱清泉折扇青袍,一副乡绅模样,站在仙霞岭上,吟咏他的一首仿古府作:

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水流无已时,人事成爪泥。春残花溅泪,暑去寒露凄;盛衰付烟云,得失笑虫鸡!孔门闻道死,庄生与物齐;名言志所取,身后互诃诋。是非无定论,荣辱不须迷。堂燕寻常人,暮鸦终古啼。不如倾斗酒,诗成和醉题。

解放军发起的辽沈战役和济南战役,使蒋介石想起了毕竟是他的得意宠儿的黄埔一期生邱清泉。邱被任命为第二兵团副司令官,司令官是杜聿明。因杜同时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10月上旬,杜聿明离徐州随蒋介石到北平指挥东北战役,邱清泉正式被任命为司令官。

邱清泉回家大宴宾朋,叫道:“我与共军拼命去也!”

现在要他为黄伯韬解围,他心里直翻泡泡。这个30年代留学德国柏林陆军大学,受普鲁士精神熏陶,对希特勒不乏崇敬之情的高级将领,在军中素以骄横著称,没有多少人愿当他的顶头上司,他总算还听杜聿明的。杜聿明受命组建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时,点到的第一个助手就是邱清泉。邱清泉尽管比杜聿明还年长两岁,却一直是杜聿明的下属。杜聿明任第五军军长,他是所属第二十二师师长;第五军扩编为第五集团军,杜任总司令,邱升任第五军军长。他总是跟着杜,在杜的提携下,亦步亦趋,攀附着军人阶级。他对杜聿明的知遇之恩虽不露于言表,却也铭记在怀;而杜聿明务实勤勉的作风更使他佩服。所以,只有在杜聿明面前他才略有收敛,不那么盛气凌人。

“好吧!”邱清泉回到地图跟前,叹口气说,“如何解围,听你杜老总的!”

杜聿明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敲着,提出两个方案。第一案:以黄伯韬兵团坚持碾庄圩一周至十天,以第十三兵团守备徐州,其余各部会合第十二兵团先击破中野六个纵队,然后回师东向,击破华野,解黄伯韬之围。

刘峙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七兵团受不住的。这样不是坐视七兵团被歼吗?”

李树正也说:“总统多次来电,严令必须先解黄伯韬之围。”

杜聿明提出第二案:以第十六兵团守备徐州,以第二、第十三兵团全力解黄伯韬兵团之围,同时命令黄维的第十二兵团向徐州急进。

刘峙马上附和:“行!行!这样嘛,才符合老头子的意思!”

“你那里能摆脱共军中野的尾追吗?”杜聿明问邱清泉。

邱清泉矜夸地一歪嘴:“他们敢吗?”

杜聿明又将第十三兵团李弥召来,问了些部队的情况,摆出第二套方案。李弥想起两天前黄伯韬在八义集哀哀急急的神情,心里隐约难受,好像欠了黄伯韬什么。他当即表示:“老总们放心,我兵团全力以赴!”

杜聿明眼珠一转,突然说:“如果我寻求共军之一翼,实行迂回包围,再倾全力向其主力攻击,如何?”

邱清泉一挥手,笑道:“大胆!”

刘峙怔了一下,明白了意图,紧着嗓子叫道:“要不得!要不得!老头子没叫这样打!这太冒险!主力远离徐州,不可不可!”

“那就按第二套方案了。”

杜聿明冷下神来,毫无表情地说,“做好一切准备,13日上午9时,在空军、炮兵掩护下,协同战车团全线攻击!”

他将红蓝铅笔往桌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