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飞美告急
蒋介石在淮海大战第一阶段结束之后,不知道下一仗如何打法。他几乎连自己的影子都得戒备,都要责骂,平白无故,坐在沙发里也会蓦地蹦起,发一顿希特勒式脾气,连侍卫也人人自危,担心大祸临头。
晚上,蒋介石在官邸照例召开会议,文武大臣一旁侍候,除了报告当前危机,对明天的事情应该怎样对付,一个个束手无策。倒是有几个立委发牢骚触怒了他,蒋介石拍桌拍凳大骂:“直到今日你们还要不满政府,简直毫无人性!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马上得之,马上失之,你们不想呆下去可以远走高飞,没有人强迫你留在这里!”
半晌,蒋介石再骂道:“娘希匹!大家不好好地干,我会变成战犯,你们要变成白俄!你们以为共产党会让你们活下去吗?共产共妻你们受得了才怪!”他把脸一沉:“还不好好地反共!”
众人走后,邵力子、张治中趋前苦劝道:“今天,我们是第五次请求总统,不妨同他们谈谈——”话犹未完,蒋介石直蹦起来,声音都哑了:“又是谈谈!又是谈谈!叫我有什么面子同他们谈!娘希匹!我剿匪剿了大半辈子,华盛顿难道能见死不救?而且前方打得还不算坏,几十万人,美式配备,喷火器……”
邵力子暗自叹气道:“今日之下,如果还有人在你面前说假话,也太那个了。前方大捷的消息是捏造的,发表‘共匪伤亡若干’的新闻,那些圈圈都是随意加上去的……”
蒋介石一听又跳脚,蹦得尺把高:“你们替我查!你们替我查!是哪一个混帐王八蛋,今天还要当着我说假话,岂不是误人误己,误国误家!我的犒赏、奖章发给谁了?难道送到了共匪手里?”接着又是痛骂。
邵、张二人悄悄告退,相对无言。蒋介石心想淮海大战第一回合是失利了,但问题不可能如此严重,可又不想找人询问,猛抬头瞧见那架落地收音机,便令侍卫官收听共方广播。
侍卫官待共方广播开始,蹑手蹑脚便往外走,他不敢与蒋介石共处。蒋介石头红面胀,聚精会神,听对方广播道:
“……徐州孤立了,人民解放军从东西两翼迂回,南下跃进,在淮海区域的蒋军主力大兵团和3个绥靖区部队共66个正规师,被人民解放军吃掉了四分之一,18个整师其余蒋军已被装进3个袋形阵地,在徐州区是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李弥的第十三兵团。在宿县西南南平镇到蒙城这个小口袋的是黄维兵团。在蚌埠区是李延年和刘汝明的绥靖区部队,在各个口袋中的蒋军已各不相属,无法应援!”
蒋介石眼睛血红,抓起白兰地瓶子便倒,仰着脖子干了半杯。那是准备入睡前饮用的“安眠药代用品”,此刻他是非喝不可了。
那广播可没停止:“人民解放军取得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战绩,第一阶段便吃掉蒋军那么多!要知道济南战役和锦州战役,包括阻击援军在内,在一次作战中也不过歼灭蒋军10万至12万人;辽西最大的一次战役黑山之战,所歼灭的廖耀湘兵团不过11个师、10万人。而淮海战役的第一阶段,15天中一消灭就是18个整师,这是打破纪录的战绩!”
蒋介石又喝半杯。
“淮海区不比东北战场,东北战场已面临全线最后崩溃,而淮海区对南京政权是存亡的关键,又远比东北战场大。以集中的大军,距离后方基地的迫近,关系又如此重大,蒋军是应当有更大的持续作战力量的。然而在这条存亡一战的战线上,蒋军却比任何战线、任何战役都不济事……”蒋介石说什么也听不下去,迈前一步,也不用截断电流,却把落地收音机往地下一推,一阵乒乒乓乓、砰砰蓬蓬之后,他自己也倒在沙发上了。
侍卫官们仍不敢入内,宋美龄闻声赶至,见蒋无恙,才放下心来抱怨道:“达令,这又何必!”边说边把手一招,要侍卫“打扫战场”,蒋介石刚才“战胜”了对方的广播。
蒋介石声色俱厉道:“你不要管……”
宋美龄按住一肚子火,佯笑道:“你喝醉啦!”接着要他回房,低声劝道:“别给他们看笑话。”
蒋介石火儿更大,嗓门又哑又尖:“什么笑话!什么笑话!娘希匹!这是什么局势,还说风凉话!”宋美龄一听有气,扭头就走道:“人家有要紧事,华盛顿有电报来,你还装疯卖傻耍赖!”蒋介石一听,酒醒了大半。
宋美龄示意侍卫退出,把门关上,狠狠地说:“电报说情形不好。”
“怎么不好法!”
“说美国进步党全国委员会在芝加哥举行第二次会议,通过决议要求停止援助南京以及其他类似的政府。”“不会的!”蒋介石道,“我知道不会的。”
“你听我说完!”宋美龄跺脚道,“影响太大,别以为不会的不会的!电报说他们指出两党政策以美国纳税人的金钱支持南京,美国人民不能赞成——”
“我烦得很!”蒋介石道,“对于美国,我断定他非援助我不可!布立特看过我两次,司徒雷登决定不回美国,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留在这里;巴大维飞东京同麦克阿瑟商量;共和党参议员马伦昨天见我以后又飞回上海,这些事情都说明了——”宋美龄泼他一头冷水道:“你上午还在生气,说美国人要你下台休息,出国躲避;现在你又满不在乎,你根据什么又乐观起来?”
“乐观?”蒋介石指指收音机那个空位置,“我还能乐观?娘希匹,我知道美国人非要我下台不可!我明白他们在东找西找,希望找个人来顶我;李德邻这家伙这几天又抖起来啦!可是我不怕,由他们去吧!我就是不下台!我就是不走开!我绝不把兵权交出来,美国人能咬掉我——”宋美龄道:“好好,你有办法,你有办法,可是眼看南京危急,大局严重,你为什么不到美国走一趟!”
“我?我到美国?”蒋介石惨笑道,“夫人,你怎么也来这一套妇人之言!我这个时候去美国,脸上还光彩吗?万一我到了美国,他们却想尽方法,软硬齐下,不准我回来,我又该怎么办?你这种说法——嘿!”
“嘿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蒋介石厉声说,“陈布雷也同我这样说过,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我一听就有气!如果这个主意是旁人出的,”蒋介石大喊,“我就对他不客气!”
宋美龄跺脚道:“你对我不客气?好!来吧!看你怎样对我不客气!”说罢双手往腰间一叉,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蒋介石一怔,一瞧,一退,一句话也没说,抓住酒瓶斟酒再喝,酒没有了,他把瓶子摔手榴弹似的往长窗扔去,玻璃碎了一地,侍卫紧忙进入打扫。
紧随在侍卫官之后,秘书捧着个大红卷宗在那里欲进又止,宋美龄忙叫:“拿来!”秘书连忙呈上紧急公文,蒋介石也跟着紧张。原来驻美大使馆来电,说美国民主党议员布鲁姆曾向杜鲁门建议邀蒋访美,会商南京善后问题。杜鲁门断定蒋介石不会赴美,于是希望派一个人,无论如何要去谈谈,以使美方对中国局势有比较新鲜的理解。美国并不打算取消反共政策,但目前既欲在华反共,却又苦于不得其法。
宋美龄说:“看来,我是去定的了!上个月我曾去信,希望他们同美国当局谈谈,看样子他们已经谈过了。”
蒋介石沉思久之,由于疲乏之极,酒性发作,竟在沙发上呼呼入睡。待他醒来,只见宋美龄正在指挥女秘书忙作一团,七七八八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弄了一房间。
“你几时走?”
“明天。”
“都准备好了?”
“飞机是他们的,可能赶不及就坐空中霸王去。”宋美龄道,“而且我已经同马歇尔通过一次长途电话。”
“他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的处境不大合适。我用什么名义到美国?美国怎样招待我?我没办法。他说这样好了,一到美国就去他家,算是他的客人。”
“他还说什么?”
“他说我应该利用这一次出国,多走几个地方作演讲旅行,呼吁美国立即在军事上和经济上援助蒋某人,制止共产主义。”
蒋介石道:“那很好,美国人人像他那样热心反共就好了。我这几天脑子很乱,想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不过有人给我建议,说应该把戡乱剿匪说成‘反侵略战争’,这样对国际的呼吁效力大些,美援也会滚滚而来。你以为怎样?”
宋美龄一心一意飞美国,无心作答,漫应道:“关于我们的事情……”
“我们什么事情?”蒋介石一怔。
“财产转移问题,”宋美龄低声道,“就按照以前的办法不再改变啦。”
蒋介石闻言凄然道:“这种局面,还谈这个干什么?”但他立刻改口道:“也好也好,我们的还是在一起,也不必分了,你可以在香港同子文先面谈。”
宋美龄见一只只箱子相继装好,洗了个脸道:“你还有什么要同马歇尔他们说的?”
“我没什么说的。”蒋介石颓然道,“你前几天对美国广播作的紧急呼吁,说局势危急,希望他们积极援助,我要说的也不过是这几句。”
宋美龄凄然道:“上帝保佑!你说实话,南京守得住守不住?能守多久?我们的问题同他们不一样,”她失声而泣:“我们是既失国,又失家呵!”
蒋介石不作声。
宋美龄抽咽一阵,擤擤鼻涕道:“以我们名下的财产来说,别说供给我们在美国大吃大喝一辈子,连一万辈子也不在乎。可是我们怎么好意思在那边住下去?当初我们结婚,他们就是希望你能在中国——”蒋介石截断她的话道:“你别说了,我比你更急,我恨不得一死了之!他们对我的期望,我怎么不记得?无奈部下都是脓包,眼看共产党就打过来了,我恨啊……”边说边捶胸顿足道:“你告诉马歇尔,告诉所有支持我的朋友,说中国问题还不至于绝望,可是已临最后关头,要他们拿出办法来!投入战斗!要快要快要快……你再想想,这一次去美国比哭秦廷还重要,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的,快叫侍从室准备周到!”第二天,宋美龄匆匆出门,却碰上天气恶劣,飞机停飞,鼓着一肚子气回到官邸。事先她知道机场封闭的消息,但心急如焚,希望能飞,可是终于怏怏而归。
蒋介石脸色有如黄梅天,一忽儿咧嘴一笑,一忽儿又沉下面孔,使劲搓着手道:“唉!今天的天气如果放晴,或者没有风雨,就好了。”
“好什么!”宋美龄直闯进来道,“都是些脓包,能见度差,飞机减少,”她跺脚,“他们本来可以试一试,无奈太原空投、徐州空投的飞机已不够用了,我只好白跑一趟!”她当着孙科叫道:“什么空军!丢炸弹连人都丢了出去,不是太丢人了吗?唔!唔!”
孙科诧问道:“怎么丢炸弹人也丢了下去?那不是千古奇闻吗?”
宋美龄因为当天不能飞往美国,一肚子气道:“我也不相信,问他们,他们说确有其事。运输机当轰炸机用,一到目的地上空,投弹手便得打开舱门,双手推炸弹落地。有几位投弹手挨近舱门,给风一刮,失去了重心,自己也变成了肉弹。”
“脓包脓包!”蒋介石生气了,“给我丢脸!”
“后来有了改善。”宋美龄道,“空军在机舱里增加绳索,到达目的地上空时把人绑起,然后背对舱门,用双脚往后蹬着,直到炸弹落下为止,人就不至于一起下来了。”
蒋介石非常不快活,只在鼻孔里哼着。孙科见状改口道:“共产党没飞机,对我们的炸弹还是有顾忌。不过听说很多老百姓也挨了炸弹。美国的新飞机得赶快运来,否则老百姓对我们也有怨言!”
“我不送你了,”蒋介石第二天一早颓然说:“上午有个紧急军事会议,你知道。”
“万一,”宋美龄穿戴完毕,大小婢仆全部退出,关上房门道,“万一美国还要观望,徐州也有问题的话——”蒋介石勃然变色,捶胸说:“告诉美国朋友,我姓蒋的还有好多地方,只要美国的国策还要反共,就少不了支持我蒋介石!你如果还要建议同共匪谈判,”他顿足:“你不想想,要我把这张脸往哪儿放!”
宋美龄默然,以复杂的感情朝他瞅了一眼,一低头便启门外出,直趋机场。
可是宋美龄从动身到抵达目的地,都不顺利。出发时还无所谓,第二天改乘美国军用机直飞华府,却又赶上美国撤侨,而可坐26名客人的运输机中,只空空洞洞地搭乘了宋美龄一人。在南京准备撤侨的美国军眷与商人又大感不满,到处攻击,报告送到蒋介石跟前,蒋介石明知此事不会扩大,但影响非小,甚为心焦。
这次出发,在宋美龄尚未抵达华府时,华盛顿报纸却已冷嘲热讽起来。著名的漫画家在各大报上发表作品,有一幅把她绘成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妖妇,以其歌声蛊惑航海者而使之灭亡。这幅画的主题是她想诱惑精力衰老的山姆叔叔。山姆作沉思状,宋美龄却附其耳,低声说:“让我们泛一次舟,好吗?”画中意思是这艘船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到达中国。
此外还有讽刺蒋介石本人的漫画。蒋介石恨透了。
但还不止如此,当宋美龄抵达华府时,机场冷落极了,除了几个交际官员外,没有一个有地位人士或民间团体。国会议员以前曾对她的访美感兴趣,此刻已冷到极点了。甚至说国会已不让她发表意见。马歇尔偏偏在这时候忽然住进陆军医院“检查体格”,这使宋美龄尴尬之至,蒋介石万分恼火。
6年前,1942年11月27日,宋美龄应邀访美。她那次是为抗日募捐。她在美国以她惊人的辩才和流利的英语大讲民主的中国,在美国刮起了一股“宋美龄旋风”。不大买帐的只有一个人,当然是女人。罗斯福总统的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宋美龄“能够把民主政治的目标与理想讲述得头头是道,但是她对于如何生活在民主社会当中却没有丝毫概念。”
她这次是以个人身份去美国“探亲”的。她的大姐宋霭龄陪着“干革命”发了大财的孔祥熙安居美国。
宋美龄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蒋介石宴请任何高级将领从不要她作陪,但眼看时局日危,她却坚决要求访美。起初,司徒领受华盛顿旨意,拒绝她去美国。但她活动活动,到底还是成行了,而且这么快就见到了美国政府的首脑人物。更令司徒惊讶的是她居然向马歇尔以及杜鲁门提出了一整套要求美国援助的计划。
当然,司徒很清楚,这个计划美国当局不会批准。果然,华府认为:“现在局势恶化之程度,除实际调用美国军队外,任何大量之军事援助均于事无补。”
宋美龄播种了多少美丽的笑脸,却颗粒无收。
“同志们,现在就要看我们的了!”刘伯承身穿灰布棉军衣,领口、肘部都已经磨洗得发白了。他扎着一条宽宽的皮带,衣冠整洁,精神饱满,那抑扬顿挫的四川口音使他的话语显得生动、风趣而深具魅力,“个别同志信心不足,担心咬不烂黄维兵团这个硬核桃。简直是乱弹琴!是啊,我们从大别山出来,真是马瘦毛长啊!可是,瘦驴拉硬屎,就看有没有勇气!勇敢的‘勇’字大家认得吗?勇字就是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光荣的花冠。没有勇气算不上男子汉!这回,同志们要向广大指战员讲清楚,我们决不放过十二兵团这个老冤家,狭路相逢勇者胜!”
淮北小李家总前委作战室里,正在召开中野纵队以上干部会议。十几位驰骋疆场、骁勇善战的将领围桌而坐,一个个屏神凝息,神情专注。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到墙壁上,凝成一幅淡墨的图画。只有刘伯承站立的身影放大到墙的顶端,挥动的手臂如一团浓云,负载着沉重的雷电在天边涌动。
“我还是用一句四川的俗话,大家都摸摸裤裆,看看自己是不是男子汉,有没有卵子……”
刘伯承的话音一落,纵队司令员们咧开嘴巴,互相拍拍肩,几乎要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又一个人站了起来。如同听到了一声口令,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站起来的是总前委书记、中野政治委员邓小平。
与半个月前相比,他显得瘦多了。他的额头、鼻梁、颧骨如退潮后海岸的磐石,高出了许多,且闪出金属的光泽;双眼有些凹陷,却更加锋芒逼人;紧抿的嘴唇使那结实的已生出胡茬子的下巴棱角分明,透着坚毅……
邓小平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看看他的将领:杨勇、王维刚、陈锡联、陈赓、王近山、秦基伟、王秉璋、张国华……他的心情突然一阵沉重。他不怀疑自己的决心,也不怀疑这些将领们执行命令的坚决程度,只是,到底会付出多少代价呢?经过转战大别山艰苦考验的中野将士,个个金不换啊!要对付蒋介石嫡系精锐兵团之一的黄维兵团,对付那些一色美式装备的现代化部队,除了对革命事业的满腔忠诚,还有什么?
武器确实太弱了。野炮只陈赓手下有2门;山炮总共43门,炮弹不过300余发;步马枪、轻重机枪倒是不少,可子弹还不足一个基数……
然而,战局的发展使他和他的战友们必须做出这个极其重大的决策:在华野歼灭了黄伯韬兵团之后,将战役的第二个歼敌目标指向黄维兵团。
黄维兵团来势太凶。黄维严格执行蒋介石“打通徐蚌,会师徐州”的命令,拼命攻击,兼程东进。中野一纵二十旅在阜阳的颖河东岸顽强阻击两天后,稳步后撤。为保证华野歼黄伯韬兵团,中野担负着南阻李延年、西抗黄维的艰巨任务。从11月18日起,中野一纵、二纵开始了对黄维兵团的正面阻击。
蒙城黄家阻击战可算第一个回合。
18日,黄维以其中坚第十八军第十一师等部为前锋,在强大炮火支援下,强渡涡河,向东突击。中野一纵、二纵从第一线阵地到第二线阵地,与敌反复争夺。第四团和第八团的营连干部全体上阵拼刺刀,一些连队干部全部伤亡,由卫生员、通信员指挥仅存的同志作战。第四团团长晋士林、政委郑鲁也英勇地战死在阻击阵地上。
这一仗持续了两天两夜,黄家一带片瓦无存,浓黑的烟云散发着尸体烧焦的糊味。
黄维兵团突破黄家,以第十四军第八十五师为前锋,向板桥集发起攻击。昨天,这里还是中野一纵司令部,司令员杨勇在这里指挥黄家阻击战。可此刻,板桥集被埋在炮火硝烟之中,再也寻不到昨日的形迹了。
又是一场苦战……
黄维动用了飞机、坦克、大炮,企图以对方无法想象的火力杀开一条血路。
但是,黄维不能如愿。
坚守阵地的中野将士以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挡着黄维兵团。著名战斗英雄、连长桑金秋在和敌人拼杀中倒下,他已不能说话,用手指沾着胸口淌出的热血艰难地写出了他的代理人袁起凤的名字,才上了担架……
与此同时,华野歼灭黄伯韬兵团的战斗还在艰苦地进行,李延年兵团又步步逼近……在这战局瞬变的关键时刻,毛泽东和淮海战场上的主要领导人都在苦苦思索下一步的作战方向。
眼下,歼灭黄伯韬的战斗不能迅速结束,而黄维兵团已占领蒙城,离宿县仅70公里,如让其通过中野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邓小平本来就有烟瘾。这些天,他寝食俱废,烟却是一支接着一支,半天就积起一缸烟蒂。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如铁钩相挂,没有松开的时候。刘伯承不再有诙谐的谈笑,拿个放大镜在地图前看个不停,一站就是半天。陈毅本来就好走动,这几天更坐不住了,整天低着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一枚失落的绣花针。
11月19日傍晚,三位常委坐到一起,不需交谈,但各晓心腹之事。邓小平毅然挥笔,上书中央。
毛泽东在西柏坡仔细倾听了来自淮海前线的声音,决定让中野全力打黄维,而由华野六纵接替中野九纵负责对付李延年。粟裕、陈士榘、张震也致电军委,表示完全拥护军委和总前委首长的决定。
正在这时,淮海战场的局势出现了急剧变化。原拟北犯的李延年兵团师老兵疲,犹如惊弓之鸟,龟缩在花庄集以南,迟迟不敢脱离蚌埠;22日,华野在碾庄全歼了黄伯韬兵团;而黄维兵团在蒋介石的催促下,发动全线猛攻,于23日通过北淝河,其先头部队突过了浍河。在南坪集阻击战的隆隆炮声中,邓小平和他的战友一面敏锐地抓住战机,利用河流阻隔,巧妙用兵,将黄维步步诱入袋形阵地,一面在23日深夜迅速起草电文,再次向中央军委恳切陈词:
……歼击黄维之时机甚好,而李延年、刘汝明仍迟迟不进。因此,我们意见除王、张十一纵队外,请粟、陈、张以两三个纵对李、刘防御,至少以4个纵队加入歼黄维作战。只要黄维全部或大部被歼,较之歼灭李、刘更属有利。如军委批准,我们即照此实行。
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西柏坡的回电来到了小李家。
23日22时电悉。一、完全同意先打黄维。二、望粟、陈、张,遵刘、邓部署,派必要兵力参加打黄维。三、情况紧急时机,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于是,中野各纵队司令员带着南坪集战场上的烟尘,赶到小李家,参加中野首长召开的紧急作战会议。其实,更恰当地说,应该是一次誓师会议。因为会上要谈的不只是战术部署,更主要的是心理精神。
“同志们!”邓小平一改平素平稳的声调,激动地说,“刚才师长说了,我们这次围歼黄维兵团是非常艰苦的,也是非常光荣的。要消灭敌人,没有牺牲精神是不行的!我们一定要拼老命干掉黄维兵团,即使这一仗把中野拼光了也值得。其它野战军照样渡江!中国革命照样胜利!”
“邓政委!”四纵司令员陈赓刷地站了起来,“我们四纵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惜一切牺牲,承担最艰苦的任务。即使打到只剩下一个班,我陈赓甘心当班长,一定坚持到最后胜利!”
杨勇站起来了。
秦基伟站起来了。
陈锡联站起来了。
王维纲站起来了。
……
最后站起来的是王近山。他没有开口,却把那粗实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