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哭

张仁斌

十里山路曲曲弯弯细又长，走来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郎。山路上风儿细语，在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这黑瘦的少年郎。

一

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不幸，那就是与亲人的生离死别。

夏天的夜，他常常偎在爸爸怀中，看着流星飞逝，央求爸爸讲故事。冬天的傍晚，他常蹲在灶旁，一边帮做饭的妈妈往灶洞里添柴，一边与妈妈说说笑笑。这是一个温馨快乐的山村人家。

然而，不幸却猛然降临了。那天，爸爸去工程队干活，临走还拍了拍他的脸蛋。谁料爸爸这一去就再未回来，人们带回的是一个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爸爸不幸身亡了！

母亲哭着，柔弱的双肩一颤一颤，她陷入了极度绝望中：男人没了，撇下他们母于和一个 80 多岁的老人，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他来了，抚慰着妈妈：“妈妈，别哭，有我呢。”

母亲的泪还未干，又一个不幸突降了。去年 6 月，母亲双腿被汽车撞成骨折，进了大连一家医院。

呵，这回，10 岁的他就成了家庭的顶梁柱。作为一个少先队员，他不怕干活，但过去，他只是帮家里干些零活，如今，大事小情全靠他了！

母亲流着泪，在医院中惦着孩子和老人，但她“寸步难行”，无能为力呵。她可曾知道，当医生查看他伤情时，儿子正在做饭呵，这是他出生以来， 独自做的第一顿饭！浓烟熏疼了双眼，玉米渣子粥煮糊了⋯⋯86 岁的爷爷捧起饭碗，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但当他看到孙子被烟熏黑的小脸后，强忍住不让老泪落下，哽咽着安慰孙子：“饭真香！”

孩子一下奔出门去，对着群山恸哭，他的哭声唯有让大山去听，而决不能让爷爷听到，他怕爷爷心里难受⋯⋯

母亲又何尝知道哟，黎明前的夜浓黑如墨，当她念叨着孩子时，她的孩子也同样醒着。家里的钟坏了，他摸不准钟点，担心上学迟到。以往，都是妈做好了饭，拍着他的屁股唤他起来的。如今他多想母亲温暖的手再来拍他呀，然而，这只是对昔日温馨的回忆了。多少次他深夜醒来，扒窗向后街张望，看到后街一团漆黑时，才敢重新入睡。睡也睡不踏实，再醒时，他还会张望黑街，呵，有灯亮了，一家，两家⋯⋯于是，一骨碌爬起来做饭，伺候爷爷吃了饭，他的身影便出现在山路上，身背书包，嘴里还嚼着一口饭。

母亲是否知道？她被送进手术室时，儿子正在喂猪喂鸡，然后去给果树松土⋯⋯

二

这是他在学校的故事。

班主任徐老师动情地说：他 10 岁丧父，至今两年。两年呵，他磕磕绊绊走在十里山路上，却从未迟到过。每天他第一个到校，打扫卫生，认真自习。作为班级学习委员，他自备了词语手册，记下学过的词句和书上的名人名言。学校举行成语比赛，他得头名。去年期末考试成绩在校内名列前茅，平均 99 分。而他，又是在家遭不幸，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些成绩呵！

少先队大队辅导员许老师发自肺腑的一番感叹更令人激动：他爷爷病重，想吃蘑菇。他就上山了，裤脚鞋袜全被露水浸透，他采来蘑菇煨好了汤，

一勺勺喂给爷爷。去年秋天开学第一天，年迈的爷爷病故了。妈妈远在大连治伤，他家在本村又无亲属，他一手张罗着安葬了爷爷。能料到吗？这天下午，他竟又出现在教室里上课了。按本地风俗，死了亲人要发丧 3 天呵！他却只误了半天课。他记得爷爷临终嘱咐哩：“孩子，好生念书，做个有出息的人。”

请听同学们的议论吧——

王军说：我是差生，成绩在全班倒数第三，调皮捣蛋讨人嫌。老师安排我和他同座，我不理他，我们曾有过矛盾。可有一天，我正写着作业，发现没带橡皮，四顾左右，只能跟他借了，可该怎么开口呢？这时，他一抬头， 好像察觉到我的为难了，于是，他把橡皮递给了我，我们就此和好。他帮我学习，关心我进步，一起写作业，互相比，看谁写得快写得好。他用练习本很省，正面用完再用背面，却把新本给我。他家什么处境呵，我能忍心收吗？ 可如果我拒绝，他又会不高兴。只有多帮他干家里的活，减轻他的负担。但他有活总瞒着我们，怕我们由此误了学习。一次，我去找他，呵，他正在给玉米间苗，火热的太阳晒得人喘不上气，站着不动都受不了，他早已大汗淋漓，衣服都拧得出水！我奔过去喊：“国庆！”就帮他干。好累呵，一趟垄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了。想想他，天天这么没命干活，还要做饭喂猪⋯⋯可人家学习却不放松，多大的毅力呵！我决心学习他，不落后。在他帮助下， 我成绩提高了，期末考试成绩一公布，我乐得合不上嘴，全班第七！开学了， 我不再与他同座，真难受，当着全班人的面我哭了，这是我第一次哭鼻子， 我不能和他分开呀！

王天国说：他在校劳动更卖力。每次班级劳动，咱这些大个子都抢活干， 免得他干多了。可我总抢不过比我矮一头的他。学校挖水沟，拉树枝，他干得最快最多。别人抡不动丁字镐，他却使劲抡，连气都不歇。有一件事他却不抢，那就是喝水！每当送水的来了，别人都抢着喝，他却等在一边，别人喝过了，他才去。他比我们渴呀，你看他干的那些活出的那身汗！

同学们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他的故事也还有很多很多。三

沿乡路进了村，趟过清清的小溪，绿树环抱他家的院落房舍。在村里， 我听到了更多的事情——

妈妈回来了，拄着双拐出现在家里。望着荒凉的房院，她又落泪了。“妈， 别哭！”他劝慰着，把温暖也给了母亲。每天做完饭，喂过禽畜，他又把药和开水放到妈身旁，一切办妥了才去上学。妈见他熬得太苦，硬撑着下地， 为他做饭。他放学进屋，饭菜香味扑鼻，他却差点哭出来。从此，上学之前， 他总要把柴草从院里抱进来，放到灶前，减轻妈的负担。

秋天交公粮，他想到了国家的号召，用自行车驮着公粮去上缴，还超额完成任务。

冬夜哟，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他和妈守在清冷空荡的屋里。天那么黑， 风啸声令人胆寒，忽听“咣当”一声，莫非不速之客破门而入？他怕呀，若是爸在这儿多好。可如今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不能退缩，于是，披衣下炕，跑到院里。呵，是大风吹倒了院门。弄好门，回到屋，浑身冻透了， 妈紧搂住他，泪水点点滴滴落下。

此时，妈忆起多少往事哟，去年她住院，听不到儿子和老人的消息，心里急呵。直到夏天，儿子才风尘仆仆地来了。望着他清瘦的小脸，妈问：“总

不来看我，不想妈吗？”他坐到妈身边说，“想得好苦呵，可我怕误了功课， 那就更对不起你了⋯⋯今年，我考得很好。”

同室病友也深受感动：“他太懂事了！”在医院期间，他也没忘了打扫病房，他闲不住呵！

今年，妈妈又要去大连再做一次手术，妈问：“我又要走了，你咋办？” 他一挺胸：“妈，放心吧！”

妈要走了，鼻头就发酸，可她不能哭，她知道儿子还会说：“妈妈，别哭⋯⋯”

山风吹过来了，便又是一个清晨，曲曲弯弯的十里山路哟，走来了一个去上学的少年郎。山路一端连着学校，一端连着他的家。

若问他的姓名，山风自会告诉你，山路自会告诉你，老师同学也会告诉你，每一个人都会告诉你——

他叫王国庆，11 岁的山村少年。是瓦房店市岗店办事处太阳沟小学的学生。

（插图刘志刚）